孙氏脸色发白,气的扬起手来。袁陵香把脸往她面前一凑,“你打!有本事你打死我!你就有冲我耍横的能耐,早让你解决了那碍事的正房,你干什么去了!连累的我被人笑话,被人瞧不起!”
“你,你,你住口!”孙氏一巴掌扇在了袁陵香脸上,气道:“你娘我是没本事!但你娘我做不来那害人的勾当!”
袁陵香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扭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更是越发难看了起来。她失笑一声,狠狠地抹乱了自己的发髻,揪下头上发簪珠花摘下来扔了出去,一根羊脂白玉发簪跌在地上一摔两开,发出叮的一声。
刚走到别院门口的晚镜忽然顿住了脚步,她回过头去,疑惑地皱了皱眉。
孙氏被袁陵香的样子吓得不轻,也不敢再多责骂,抱着她一劲儿地捋着她的后心,“陵香,陵香,娘不打你,不打你了。没人瞧不起你,没有的。陵香,到底怎么了?你跟林钰出去不是好好的吗?是他欺负你了?你跟娘说说啊!”
袁陵香双眼发直地看着地上那只羊脂玉的簪子,好半晌,才冷然一笑。她抹了抹自己额前的头发,眼神怪异地看着孙氏,“娘,女儿漂亮吗?”
孙氏被她看得有点发毛,胆怯地点点头,“漂亮,当然漂亮。”
袁陵香满意地笑了,又拉起孙氏的手紧紧地握着,“可惜啊,我是庶出。从小到大,最好的东西都是我那嫡出姐姐的。我穿的是她挑剩下的料子,戴的是她不喜欢的首饰,连夫家,也得捡她不要的。凭什么?娘,我就是——不信这个邪!”袁陵香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现在,她死了。”她微微眯了眯眼睛,用极轻极轻的声音说道:“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晚镜满腹心事地往回走,迎面遇到了林钰。林钰此时再见晚镜已没有了那种局促不安,远远地看着她走过来只觉得心中欢喜。
“晚镜,看你皱着个眉头,在琢磨什么呢?”
晚镜侧头瞧了瞧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她虽不知道这不同因何而起,但能感觉到之前让她觉得紧张的那种气场不在了,心中暗暗地松了口气,于是便也展了愁眉,浅笑道:“在想陵香表姐的事。”
林钰与她一路慢慢地走着,问道:“我也正想问你这事呢,为什么让我把陵香叫出去?”
晚镜看着他,盈盈一笑,“我就知道你能明白,这遭,多谢你了。”
“与我还客气。”林钰在她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说说,是陵香那有什么不妥吗?还是表姨娘有问题?”
晚镜摸了摸脑门,低下头抿嘴一笑。这亲昵的小动作仿佛让她回到了袁陵香来之前的日子。那之前,她从未想过到底将林钰看作什么,是哥哥,还是什么别的关系,她只知道林钰一直就在她身边。
林钰是她重生以来最重要的一个人,是她看到的第一缕光明,感受到的第一丝温暖,让她觉得心有倚赖,不再孤独凄慌。
林钰就像是一团温柔的火,她依靠着他的温暖,可当这火忽然熊熊燃烧起来时,她又怕了。所以她将林钰推开,宁可再去面对寒冷,也不敢像从前那样义无反顾地投入火中。那样的滋味,比寒冷更让她恐惧。
好在,林钰回来了,又回到了那温柔的模样,不再让她感到惶恐。晚镜抬起头来,用手搭在额上挡住阳光,也挡住了她此刻眼中的盈盈泪光,缓了缓情绪后说道:“从陵香表姐到山庄开始,我就感觉到她周遭有鬼魂的气息,可却看不到什么。昨天得了些消息,所以今天便来找表姨娘这探一探。”
“怎样?探出什么结果了吗?”
“嗯。”晚镜点了点头,忽然想到她出来时看到的袁陵香的样子,便问林钰:“你把陵香表姐叫走,与她说了什么吗?我看她的模样似乎是哭过。”
林钰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与她说清楚了。”
“说清楚什么了?”晚镜顺口问道,问完又后悔了,便有点紧张地看着林钰。
“说我不会娶她啊。她倒是知书达理,可是太虚假了。我不喜欢。”林钰摊了摊手,“还是不要让她存什么希望的好,也省得耽误了她。”
晚镜听他这样说,默默松了口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虚假……,张禾好像也这么说过她,兴许是吧。”
听见晚镜说出张禾的名字,林钰的心里还是忍不住酸了一下,旋即又放开了,笑道:“她是官家小姐,那样的做派也不足为奇。都说娶妻娶贤,可我觉得,那所谓的贤惠,还不如娘那样的女子来的可爱。”
晚镜掩嘴笑了起来,“这话回头我跟娘说去,难得你夸她。”
林钰哈地笑了一声,“那自然是好的。嗯,你倒提醒我了,陵香的事我也得跟娘那边打个招呼才好。对了,你还没说你在表姨娘那探出什么消息来呢?”
晚镜把孙氏对她说的话与林钰讲了,其实事情倒不算复杂,但架不住孙氏说话唠叨,个人情绪太多,所以洋洋洒洒地说了好半天。
“这事儿,怎么感觉那么蹊跷。”林钰听晚镜说完,叩着下颌思索了一番,“如果她姐姐真是烈性到投湖自尽,又怎么会偷偷跑出去私会呢?”
“那到也不是不可能,比如,她姐姐原本就心仪那梁公子,情难自禁。”晚镜有些心不在焉地说道,“不然,两家门第相差那么大,梁县令怎么就抖着胆子找媒婆去提亲了呢。其实……”晚镜说到一半,用手指抵住了嘴唇没再说下去。
“其实什么?”
晚镜笑着摇了摇头,“算了,也没什么。你不是要去找娘吗?我回去歇一下。”
“行。”林钰痛快地点头转身便走,走了几步又回头道:“要是有什么事,记得找我。”
“我知道。”
其实晚镜想说的是,她之所以要去查探袁陵香身边的鬼魂,是担心林钰的安全。如今林钰已经拒绝了袁陵香,那她便是个外人,住不上几日大概就要回东陵去了,鬼不鬼魂的实在也与自己无关。
可真能与自己无关吗?
晚镜扭头又看了看别院的方向,微微苦笑。事情似乎是起了变化,就在她离开别院的时候,那里鬼魂的气息忽然间浓郁了起来,不再像之前那样淡淡的,若有似无。
这事儿,恐怕是由不得她不管了。
别院里,袁陵香重新洗过了脸,正在细细地对镜拢着自己的头发,极其爱惜的样子。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唇角始终挂着清冷的笑意。
孙氏远远地坐着,想起袁陵香刚才的样子依然心有余悸,心中一团的糟乱。
“娘,我出去的这会儿晚镜可与您说了什么吗?”
“哦,她倒是没说什么,就跟我闲话了些家常罢了。”孙氏低下头揉了揉衣角。
晚镜确实是没说什么,倒是她把陵香姐姐的事又气不忿地念叨了一遍,但现在她可不敢再跟陵香提起陵秋来,生怕她再发狂。于是勉强地笑道:“那姑娘倒也懂事,我让她帮我问问你表姨娘的意思,她也应了。”
袁陵香冷笑一声,“她应了?怎么着,她还真想管我叫嫂子?”
“咳,她管谁叫嫂子不是叫。我看她与你倒是也处的来,小姑子性情平和,你将来不是也省心么。”
袁陵香闻言狠狠地攥了攥手里的梳子,一用力,拽掉了自己的几根头发,头皮上又疼又麻的感觉让她有种莫名的痛快,心中那想要发狂的感觉又按捺不住地拱了上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地把那份狂躁压了下去,“她啊,我看是想管她自己叫嫂子呢。”
孙氏楞了楞,没听明白袁陵香的话。
袁陵香把梳子轻轻地放下,回身对孙氏道:“您不知道那晚镜是林家捡来的丫头吗?她和林钰,可不是什么亲兄妹。”
“啊?”孙氏惊叹了一声,忽而闷声地笑了笑,“我就说嘛,她李香儿还能生出那么漂亮的姑娘来?跟我比!嘁!”
袁陵香皱了皱眉头,极是腻烦孙氏这副样子,觉得她脑子里简直就是一团浆糊,看问题永远看不到点子上,便不耐烦地说:“对,不是亲兄妹,倒更像是青梅竹马。”
孙氏这才回过闷儿来,不由得掩了掩嘴,瞪大了眼睛,压低了声音道:“陵香,那……你不会说是,林钰和她……”孙氏说到一半,哎哟了一声拍了拍手,“这可真是够恶心人的!啧啧,我就说李香儿那不守妇道的样子,也教育不出什么像样的孩子来!就算不是亲的,那也是兄妹相称,一个爹一个娘,亏他们有脸做的出来!”
袁陵香这才满意地嗯了一声,把梳子递给孙氏,“娘,帮我梳梳头。”
孙氏赶忙应声走过去,一边拢着头发一边不住地打量着镜子里的袁陵香,“闺女,这肮脏地界咱不来了,不嫁了,回头就跟娘回东陵去。娘一定给你寻个好人家。”
“这个再说。晚镜和林钰得事儿您知道就完了,可别到处乱说去。”
“不说,不说。陵香啊,刚才你……,是不是就因为知道了这事儿?”
袁陵香未置可否,扬手拍了拍孙氏的胳膊,“娘,刚才女儿不懂事,话重了。”
孙氏手里顿了一下,叹了口气,“没事,母女哪有记仇的。刚才打你的还疼吗?”
袁陵香看着自己脸上淡淡的指痕,轻轻地抚了抚,“脸上的疼又算得了什么。”
正说着,面前的铜镜突然咔地一声裂成了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