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莲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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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还好

晚镜到了林钰的院子林钰却没在,萦月看见晚镜,施礼道:“给小姐请安,瞧着小姐这气色是好多了呢。”

晚镜让她起身,“我哥呢?”

“大少爷一早就出去了,奴婢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正说这话,就听院外李淳的声音问道:“大哥回来了吗?”晚镜转头看过去,李淳一见晚镜在忙抿了抿嘴,笑道:“姐,你怎么也在这?”

晚镜过去二话不说拉起李淳就走,一边走一边道:“过来,我问你点事。”李淳挣扎了一下却也不敢太用力,苦笑着在晚镜身后说:“姐,我能知道什么?”

晚镜停下脚步松开了手,转头幽幽地盯着李淳道:“我就问你爹爹要纳妾的事。知道什么都给我说出来。”

李淳被晚镜看得退后了一步,觉得后脊梁蹿上一股寒意来,不由得吞了吞唾沫,“姐……,你别这么看我。我,我……”他说到一半也否认不下去了,转而恼火地拍了一下廊柱,埋怨道:“你怎么会知道的?这是谁多的嘴!“

“你别管。听说昨天哪女人来过山庄了,你可见到了?爹准备什么时候纳她进门?娘那边怎么说的?”

李淳又往后退了一步,假笑了两声掉头就跑,一边跑一边说:“大哥今天去查那女人的底细了,还是等他回来咱们一起问他的好。”

晚镜看着李淳跑远的身影,不禁泄了口气,刚转过身,就见张禾从月亮门里拐了出来。他瞧见晚镜后微微一怔,随即露出抹极柔和的笑容来,“你没事了?”

“没事了。”晚镜冲他轻点了一下头,“怎么你没跟着出去?”

“去哪?”张禾不明白似的看着他。

晚镜直视着他没有说话。

张禾自知瞒不过,只得说道:“庄主这妾如果真的纳进来的,将来也是我的主子,去查探底细这样的事,也许是不方便下人跟着吧。”他略显尴尬地笑了一声,“刚刚不小心听见的而已,三少爷的声音不小。”

晚镜嗯了一声,“你去忙你的吧。”

“是。”张禾欠了欠身闪在路旁给晚镜让了让。晚镜走过他身边的时候又停了下来,迟疑着问他:“张禾,我一直没问你,你究竟是怎么知道我能看见鬼的?”

“猜的而已。”

“猜?”晚镜弯唇笑了笑,“我发现你倒是挺喜欢猜呢。”

“那我猜的准吗?”张禾直起身来,淡淡然地笑着问她。晚镜被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弄得有点烦躁,略冷了语气说:“那你猜我现在想说什么?”

“你想说——”张禾拉长了声音,忽而嗤的一声笑了,学着她的语气道:“张禾,你是个聪明人,但卖弄聪明却也惹人厌烦,知道吗?”

晚镜瞪着他,随即又忍不住笑了起来,那点点不悦也悉数散了,“你这样说,我好像还真不能再说你什么了。”她摇摇头从张禾身边走了过去。

“晚镜。”张禾直接喊了她的名字,似假似真地问,“真的很惹人厌烦吗?”

晚镜像是很认真的想了想,微微侧头回道:“还好。”

张禾在晚镜的感觉里似乎特别合衬这两个字:还好。

有关张禾的身世,她知道张禾没有对她说实话,可她却觉得还好,似乎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反感或不信任。她知道张禾对她已经越了主仆之间的分野,可她也没觉得不悦,说是她不在乎身份似乎也不尽然,倘若有天月奔或月华直接喊她晚镜,她还是会觉得不舒服。可张禾喊出来,她倒觉得还好。

张禾的气质举止,让她实在没办法把他当个单纯的下人去看,可不当他是下人又能当他是什么呢?

这是让晚镜觉得别扭的地方。把张禾当下人,她隐隐地觉得是一种冒犯,但把他当家人又肯定不对。晚镜回转过身去,见张禾已经远远地拐过了回廊,稳步慢行,仿佛永远是一种波澜不惊的状态,像一个出世者又回了凡尘。

与张禾接触下来,晚镜觉得天聪慧黠应是张禾的本性,可这样的本性与这样的年纪,原不该是他现在这般的状态。张禾不肯说的身世,也许就像她选择隐藏的前尘。可能就是这微妙的相似,让她对张禾的感觉与旁人略有不同。

如果说林钰是她想要倚靠的温暖,那张禾则更像个与她同行黑夜中的伙伴。

是朋友吗?晚镜的脑海里不期然地浮现了这想法。孤单惯了,朋友这个词她已有百年不曾用过,几乎忘记。

晚镜垂下眼帘,睫羽轻动,心底滑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缓缓吐了口气,觉得这样安放与张禾的关系,似乎,还好。

晚镜又回了林钰的院子,与萦月打过招呼后便到书房里去等他回来。林钰的院子她来的不算多,更多的是林钰去观自在找她。

晚镜在书房里转了转,随手拿起他桌上放着的一本书,看见封皮上写着的《广韵》二字,不禁笑了笑。这本《广韵》她经常看见李檀捧在手里查韵脚,用来做他那些酸诗,不知道林钰什么时候也有兴趣看起这种书来了。

她随手翻了一下,一张叠起的纸慢悠悠地从书页中漏了出来,掉在了她的脚边。晚镜本想把那纸夹回去,转念一想,觉得这保不齐是林钰做的什么歪诗,一时间不禁戏谑之心大起,轻轻地翻了开来。

林钰回来后听萦月报说晚镜在等他,赶忙快步走进了书房。一进门,便看见晚镜正坐在房中的躺椅上,半仰着头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暖暖的斜阳罩着她,静谧的如同一幅美人画卷,却不知是怎样的丹青妙手方能呈现。

晚镜感觉到了有人在看他,便转过头来,瞧了林钰片刻才道:“你回来了?”

“嗯。萦月说你等了有一会儿了。”

“没有多久。李淳说你去打听那女人的情况了,有什么收获吗?”

“你都知道了?”

晚镜点了点头。林钰叹口气,拉开桌前的椅子坐了上去,胳膊架在椅背上,有点泄气地说:“我去挂甲村问了村里的几户人家,情形跟她自己那天说的也差不多。”

“她怎么说的?”

“她说她家是通凡的,家里哥哥出海打渔死在了外面,她便带着老父母到挂甲村投奔亲戚,可到了这才知道那户亲戚早几年就搬走了。她们也没地方去,只好在那租了间屋子安顿下来,后来在咱家桑园寻了个养蚕的活计糊口。”

“挂甲村有人知道她所说的那户亲戚吗?”

“都知道。而且也都知道那户人有亲戚在通凡。与她说的情况都对的上。”林钰把头歪在自己的胳膊上,撇了撇嘴,“没查出什么可疑的地方。”

晚镜冷声一笑,“怎么没有可疑的地方。爹会突然纳妾,这本身就是可疑。”

林钰赞同地嗯了一声,“我当然觉得可疑,不然也不会去查了,可我今天也只查到这些。纳妾的日子已经定在了八月初九,没几天的工夫了。”

“这么快?”晚镜皱了皱眉头,“纳妾之事需得正妻同意才行,娘那边竟没有反对吗?”

“怎么没有。”林钰咬了咬牙,脸上带了几分恼怒之意,“爹那天回来说要纳妾的时候娘差点把屋顶掀了,爹却是连理都不理,只说此事他心意已定,然后便走了。”

“走了?”晚镜坐直了身子,“去哪了?”

“我让月奔跟着去看了,月奔回来说他直接去了挂甲村,晚上就宿在了桑园。我告诉了娘,娘说知道他在哪就行了,爱回来不回来。”林钰耸耸肩,“娘就是嘴硬。”

晚镜确实是有些日子没看见林墨山了,听林钰这番讲述下来,她无论如何也印象中与那个疼爱李香儿的林墨山对不上号。

“现在爹在山庄里吗?还是在桑园?”

“在山庄。昨天带着那女人回来了,说要与娘商定个纳妾的吉日。娘把那那女人给轰了出去,爹却说日子他已经和那女人商量好了,无非就是知会娘一声。娘还要闹,连剑都抽了出来,可爹说那女人他非娶不可,除非娘一剑把他杀了,若不然,和离也使得。”

“爹这简直像着了魔,怎么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晚镜犹觉得不可思议,想了想又问他:“你见过那女的了?可有什么怪异的地方?”

“表面上倒看不出来什么。”林钰摇摇头,叹气道:“你最近身体不好,娘不想让你为家里的事操心,所以严令我们不许告诉你。现在你知道了也好,我也想让你看看爹这是不是中了什么邪。”

“你早该告诉我的。”晚镜站起身来,“我先回去,晚上到饭厅用饭时再说。”

林钰想送晚镜回去却被她给拦住了,“李淳下午也来找过去,你去跟他说说吧,免得他着急。观自在不远,不用送了。”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回到观自在,晚镜坐在桌前把怀中的那张纸掏了出来。那张纸上写了许多的字,这许多的字中有两个字被圈了出来,两个不该在这里出现的字:耀宗。

她的手指轻轻地抹着那一笔一划,怔怔地出了会儿神,然后吹燃了火折子,将那两个字烫成了焦黄的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