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肖林和他的那帮兄弟凑在钻山豹的出租房里喝着酒，忘乎所以，感觉整个世界都是他们的，只有他们才算活了人。
偌大的房间里挤满了人，他们狂妄地对瓶子吹着啤酒，喝到兴头，每个人都说起一些天不怕地不怕天王老子都不放在眼里的妄语。整个房间此时都弥漫在一层烟雾当中，人人污言秽语，地面上扔满烟头空啤酒瓶以及垃圾袋子，而这样的环境才能让他们感到舒适。
在这些人里面，最大的也才二十出头，最小的不过十五六岁。钻山豹用一台单放机放着流行音乐，“我们走在自己选择的路上，年轻狂热的心去远航，用青春灌溉理想，看看世界有多精彩。”
肖林在钻山豹这个地方来过多次了，现在在这里，也不像第一次那样拘束怯弱了，相反他这晚放得很开，他学着钻山豹的样子，把上身的衣服脱得光光的，露着雪白的膀子又唱又跳，一副豪迈激动的样子，但脱掉衣服的肖林远没有钻山豹壮实，钻山豹有一种一拳就可以把人打倒的气势。
钻山豹从床底下拿出各式各样的砍刀钢管，呼喊着发给大家，让大家摆出古惑仔电影中的动作，他来拍照。拍完后，钻山豹又让一位兄弟给他拍照。只见钻山豹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砍刀，他把尖利的砍刀架在自己一位兄弟的脖颈上，嚣张无比，盛气凌人，显现出一副杀人不眨眼的样子，嘴里喊着快拍快拍。
当每个人都处于极度亢奋和激动中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只见钻山豹的房门被人一脚踢开了，踢开后房间里顿时涌进一群人，这时，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每个人都像钻山豹一样傻了眼慌了神，愣愣地站着，不知所措。
来的人不是警察，而是几个月前在化工厂的巷子里被钻山豹打得跪地求饶的梅西，梅西现在带着自己的人来向钻山豹报仇来了。出来混早晚要还，现在的场面就描述了这个道理。只见梅西一脚踢开钻山豹的房门后，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进来后，在他身后还跟着二十多位拿着砍刀凶神恶煞的兄弟。
钻山豹这时从床上跳下来，关掉单放机的音乐，看着眼前的情景，吓傻了眼。肖林这时也急忙穿好衣服，手里握紧了一只砍刀。
梅西看到屋子里满地烟头，地上还摆在几把明晃晃的砍刀，突然失声笑起来。梅西走过去，用脚踢着地上这些横七竖八的砍刀，砍刀相撞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梅西一直走到钻山豹面前。
梅西笑着说道：“瞧，家伙都准备好了，密谋什么，还是……？”梅西说到还里时停住了，等待他们的补充，但他们个个都吓得不敢吭声，梅西接着说道：“还是想把你们在化工厂巷子里差点打死的梅西再打一遍，来吧，打啊，我就在这里。”梅西故意取笑着他们，并且说到这里时，梅西一脚踢翻了钻山豹面前的一张桌子，以示自己的威风。
钻山豹被梅西踢翻的桌子吓了一跳，肖林也吓得抖起来。而这时，肖林一直注意着钻山豹脸上的表情，发现钻山豹脸上比自己还恐惧，钻山豹吓得一声也不敢吭，这份胆小和懦弱，不知怎么的，这时突然就引起了肖林的注意，肖林没想到往日里嘴里喊着打打杀杀说他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话的钻山豹也有害怕恐惧的一面，面对这样的情景，也如自己一样狼狈至极。
肖林看到钻山豹如此狼狈的表情后，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失望，也很失落，因为在钻山豹身上曾经承载着他追求的梦想，但现在看到梦想的懦弱和虚假后，这让肖林感到失望至极。
钻山豹被侮辱够了，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勇气，突然挺直腰板，站在梅西面前义正言辞地说道：“今天你们人多，我没几个，算我倒霉。但你应该知道，那次打你的是那帮初中生，最后还是我让他们止手的。”
“那还要感谢你了？你不招手，我那次没命了，你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喽？”梅西这时用一种奇怪的语气说道："哈哈！你们都听到了吧，这就是你们一直引以为豪高高在上的窝囊废老大，事到如今又拿你们来顶罪，你们还不如跟着我梅西混呢。”梅西取笑着钻山豹。
肖林看到钻山豹被欺凌，却不敢吭声，心里难受至极，往日里钻山豹在他心目中威风八面高高在上的形象突然间一落千里。肖林在失望的同时，心里又十分害怕，只见肖林腿发软，心跳加速，简直不能自抑。肖林到了现在，才发现自己也有如此狼狈的一面，正因为如此狼狈一面，肖林在心里不停地憎恨着自己，憎恨往日里自觉日义薄云天的自己现在怎么呈现出这么一副贪生怕死的样子。
“好了，上次你们不是嚣张的很，钻山豹你埋伏我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早晚有一天你会受到同样的待遇，你，肖林，你也一样，我看你就是钻山豹跟前的一条狗，这一次我既要打狗，又要欺负主人。”梅西一边说着，一边拿起地上的砍刀在钻山豹和肖林的头上挥舞肆虐着。
肖林面对梅西这样侮辱自己，竟也吓得大气不敢出一下。他除了要忍受梅西的侮辱之外，还要忍受因为自己怯弱的表现带给自己的屈辱感和压抑感。肖林现在是既难过又害怕，对无能的自己难过极了，又对面临的遭遇害怕极了，他现在真后悔跟着钻山豹这个狂妄自大而又背信弃义的人混社会了。肖林此时非常希望他那身材高大的父亲突然出现在这里，出现后带他离开，从而免遭这一切的遭遇。
“你们二十多个人，我才七八个兄弟。我知道今天无论我说什么都不能打消你报仇雪恨的决心了，但我只希望我们两个人之间能来场公平的决斗，你不会连这个勇气都没有了吧。”钻山豹这时极力压制着胆怯的情绪，装出一副临危不惧的样子，用激将法向梅西喊着话：“明天我带上我的兄弟，你带上你的兄弟，我们在化工厂那里一决生死，不管谁输谁赢，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怎么样。”
“去你妈的一笔勾销！我会怕？我是这条街上独一无二的老大扛把子，今晚这里我说了算，你算什么东西，配来指挥我，如果你说我人多势众以多欺少胜之不武的话，那你最好也自我反省一下那天你在化工厂巷子里埋伏我的时候有没有给过我机会呢，对别人的手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这句话你说的。”梅西说完后，把一把砍刀在手里掂了掂，走出这间肮脏的屋子。
“但我梅西做人不像你钻山豹那样不讲道义，一群人打一个人这样的事我还干不出来，今天我就跟你单打独斗，谁赢了谁离开，还有你肖林，等我收拾了钻山豹，再来收拾你，你可别吓的尿裤子呀。”梅西这时哈哈笑着，自负地说道。
钻山豹在梅西手下人的押送下来到了柳村的大桥边，这里一片黑暗，只有靠近桥头的几盏幽暗的路灯维持着光亮，其余地方一片漆黑，只有行驶而过的大卡车从桥上经过时，车灯在转弯时照在这群不良少年的脸上，每个人脸上这时呈现出迥然不同的表情。卡车司机看到这群熙熙攘攘的身影，推搡着，大叫着，马上就看出这里又要爆发一场械斗。
灰头土脸的钻山豹被梅西的人推到人群中央。钻山豹如一只淋雨的小鸡颤颤发抖着，而梅西却如一头骄傲的雄牛站在钻山豹前面，上下打量着他，摩拳擦掌。其他人则围成一个十几平米大的一个圈子，摇旗呐喊，蓄势待发。
梅西二话没说跳起来就是一脚，这一脚刚好踢在了钻山豹的下巴上，钻山豹猝不及防，没有躲过，着实挨了一脚，嘴角处开始流血了。钻山豹呸的一声吐了血水，呆若木鸡地站着，而他即使打得过梅西，但也不敢还手，因为他一旦还击，梅西吃了亏，梅西那帮蓄势待发的兄弟便会一拥而上，在乱拳乱脚之下他很难有活命的机会。
当梅西接踵而来的第二脚到来时，钻山豹却一个后退躲开了，梅西几脚落了空后下手更狠了，但好几脚都被钻山豹轻易躲开。
钻山豹不敢还手，但一直踢不到钻山豹的梅西此刻也暴躁起来，他看准每一脚后才踢出去，但一直未果。不过突然出现的一个机会让梅西抓住了，闪躲中的钻山豹不料被地上的一只塑料袋滑倒了，钻山豹给一个塑料袋滑到了，梅西立刻抓住了这次机会，钻山豹还没翻起身，就被梅西的一个飞脚踢了个人仰马翻，钻山豹翻倒在地，梅西抓住机会冲到钻山豹的身前，抓住他的衣领，疯狂地拳打脚踢，不给钻山豹站起来的机会。
肖林看到钻山豹被梅西打得没了人样，心里十分害怕，而这，也是他有史以来最害怕的一次经历了，肖林看到梅西凶残的报复行为，不禁懦弱地想到如果跪地求饶能免遭痛打的话，他一定会不顾尊严地跪下来，向梅西求饶。肖林这时看到钻山豹挨着恶揍，吓出一身冷汗，样子十分狼狈，而此时，他才想起家的美好和学校带给他的安全感，想到家里和学校虽然枯燥乏味，但总可以带给他无忧无虑的安全感，总不像现在这样让他害怕无依没有尊严。
梅西扑在钻山豹身上，如一匹恶狼一样打着钻山豹，而准确来说，他更是以一种娱乐式发泄的打法，打着钻山豹，嘴里还吆喝大喊着。当钻山豹被打的受不了时，在梅西的疏忽下，钻山豹却翻起了身，猛地抱住梅西的腰部，把梅西往后推，梅西被锁住了腰部不由自主地被逼着往后退了几米远，梅西一边退着，一边用手猛锤着钻山豹的背部头部，但钻山豹死抓着梅西的腰部就是不放手。
钻山豹爆发式的动作狠狠地锁住了梅西的腰部，其所使的力气更有狗急跳墙之势，他狠狠地箍着梅西的腰部，梅西只能不停地往后退着。钻山豹疯狂式的反击着实让梅西没有料到，由于力气过大，梅西被勒的近乎窒息了，脚步也踉跄起来，而紧接着，两人的肢体又突然间扭打在一起，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只见两人纷纷倒地，混乱的打斗场面让人分不清谁输谁赢。
扭打过后，触目惊心的一幕呈现在了所有人面前。只见梅西一动不动地倒在血泊当中，在他胸口，插着一把一尺多长的刀子，鲜血顺着刀口往外流着。不到几秒钟的时间，梅西的胸膛已经被鲜血染成了猩红，钻山豹则瘫软地坐在地上，脸色苍白，瑟瑟发抖，两只手撑着自己随时都要倒下的身体，看起来像受了严重的惊吓的一样。
这个时候，周围不管是梅西的兄弟还是钻山豹的兄弟，看到死人的场面后，皆作鸟兽散，朝不同的方向跑掉了。只有一两个梅西最好的兄弟走到梅西面前，试着梅西的呼吸，手忙脚乱地抢救起来。
这场致人死亡的打架事件一时间震惊了这座一度安静的镇子。到了第二天，当清晨的曙光照亮整座镇子的时候，有关这场事件的闲言碎语便如一场突发的瘟疫迅速蔓延了镇上的每一个角落。肖林则吓得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生活在这个镇上的人们都陷入到了一片恐惧慌乱当中，他们对这些无法无天的少年感到担惊而又害怕。这时，当街坊领居看到肖林被穿着制服的民警押上警车时，才深深地松了口气，感觉有了安全感。肖林被押上警车时，人们都认为这是肖林罪有应得，并且有的人似乎早有预见似得，看到这个场面，觉得自己长期以来对这个孩子的判断果然准确无误，这时，他便对身边的人吹嘘起自己的眼光来：“看！我说什么来着，早晚有一天，我说对了吧。”
但了解肖林母亲难处的人，看到满脸泪水，挣扎着想从警察手里夺回儿子的肖林母亲脸上无助的表情时，也会对这位不幸的女人充满同情。
文丽看到肖林瘦弱的身体被几个肥胖的警察押上警车，不知怎么的，看到从小玩到大的伙伴被押上警车，文丽吃惊之余，心里也很难过，但文丽怎么也不敢相信肖林杀了人，只有文丽和肖林的母亲在心里一直坚持认为着肖林没有杀人，而其余围观的人，皆都已经认定肖林杀了人，否则警察也不会来。
警察把当晚在场的所有人带到派出所，向他们了解情况。肖林在派出所看到了昨晚在场的很多人，看到这些人，昨晚噩梦般的场景又一次袭上肖林的心头，肖林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站在派出所审讯室里的所有人，个个都胆战心惊，不知道自己在接下来的审讯中要承担什么责任。
警察根据掌握的情况问了他们几个问题。而根据调查的结果，警察已经知道钻山豹杀了梅西，钻山豹现在已经被收监关押了。警察想知道的是插在梅西胸口的那把刀子是钻山豹的，还是梅西的。钻山豹曾一口咬定，说他当时被梅西打得失去理智，才锁住梅西的腰，梅西挣脱之余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刀想要刺杀他，他出于自卫，才夺过那把刀子无意间捅到了梅西。
但梅西的家人和梅西的那帮兄弟可不这么认为，他们都说刀是钻山豹的，钻山豹在锁住梅西腰后，又拿起刀捅了梅西，所以梅西的父母和梅西的那帮兄弟们都强烈要求警察将钻山豹绳之以法，判处死刑，已还公道。
肖林是钻山豹手下的兄弟，这里的好几位都是钻山豹的兄弟，这个时候，他们理应站出来为钻山豹说上几句话，但肖林一想起钻山豹昨晚上懦弱的表现后，就感到失望至极，同时又看到梅西的兄弟人多势众，个个都怒目圆睁地看着他，肖林这时为了息事宁人，也只好说刀是钻山豹的。但肖林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既难过又痛苦，他还清楚地记得钻山豹经常给他们说的那句话，“你们当中要是有人失手打死了人，我二话不说，替你们坐牢去，大不了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堂堂正正的好汉。”这句话还不停地在肖林的脑海里回荡着，折磨着肖林，但经过这一切，肖林才知道他一直所梦想的恩义情仇原来只是一场梦啊，他们都被钻山豹骗了，也被自己骗了。
梅西死了，钻山豹也被关进监狱，但外面梅西的那帮兄弟还计划着为梅西报仇呢，如肖林的回答一样，其他跟着钻山豹混过的兄弟看到肖林都这样说了，不管看没看见的，都一口咬定刀是钻山豹的，钻山豹故意杀死了梅西。
做完笔录后，民警才放他们离开，在离开时，民警又提醒了他们以后都别惹事，都安分着点。民警说得这句话，肖林现在真正听进了心里，同时肖林在走出派出所的这一刻，才深切地体会到自由的价值，自由的意义，而他的心里，还是充满了一种莫名的伤悲和失落，一种如梦初醒的清醒和压抑，他只想回家睡上一觉，忘记曾经所经历的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