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泪打浮萍(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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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成长的代价

肖林一直以来都渴望自由,但他的母亲对他关怀备至的呵护又是他始终无法摆脱的束缚。肖林自从上次派出所回来后,就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肖林的母亲看在眼里,十分高兴,为自己的儿子终于安下心来生活而感到高兴,所以她每次走在外面,遇到熟人后总要像替儿子洗脱罪名一样向旁人介绍起儿子最近的变化,而每次说时,她都是一副兴奋的表情。

听者大多忍着性子听完后,口是心非地附和几声,但在心里还是不相信小混混肖林能变好?之所以如此符合道,只是碍于情面,见人说人话罢了。但这些夹杂着水分的话已经让肖林的母亲足够高兴了,肖林的母亲高兴地认为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自己孩子肖林的转变有目共睹。

以前,肖林总觉得家里死寂的空气和父母的唠叨让他倍感压抑,自己就像身处牢笼一样没有自由,所以不管做什么事情,他都要和父母作对,渴望逃离父母的控制,找到属于自己的自由。在学校里也是一样,被要求遵守那烦人的校规校级以及聆听老师千篇一律的教诲,肖林也感觉没自由,但自由又是什么?肖林认为自由就是与钻山豹那伙人在一起为所欲为过无人管束的生活,想抽烟则抽烟想喝酒就喝酒心情不好就可以不回家看到谁不顺眼抡起锤头收拾一顿,这就是他对自由生活的全部理解了。而肖林也原以为自己离开家,离开学校,就能获得自由,但没想到进入社会后,社会中还有很多条条框框金科玉律等着他,让他难以追寻到渴望中的自由。

肖林跟着钻山豹的时候,被钻山豹用江湖义气之类的东西洗了脑,他原以为自己可以成为一个天不怕地不怕无所畏惧的忠义之人,但没想到,经过桥头打架事件后,他才终于清醒过来,认清自己,开始承认自己心理上以及行为上驱之不去的胆怯和恐惧,学会去敬畏、欣赏和尊重一些东西了。

成长之路无比艰辛,没有一个人不为之付出代价的。

肖林每次遇到他以前的那些兄弟时,他们叫他去喝酒,肖林打声招呼后就推脱掉了。肖林现在对他那些曾经立誓同生共死的兄弟冷淡起来了,而这,并不是说明肖林瞬间大彻大悟或者领略到了什么,只是肖林从钻山豹从梅西的身上学到了深刻的教训,也看到了属于他们这些人之间的感情是那么得浅薄与虚假。一个死掉一个蹲了牢狱,肖林现在想到这些的时候就感到害怕,因为害怕肖林再无力这么混下去了,与要面对担惊受怕血光刀影相比,肖林现在更愿意选择安分守己,做一个别人嘴所说的软骨头。

所以梅西那边的人这时就放出话来了,说道:“你看,现在的肖林乖得和猫一样,踢他一脚,他也只会跑掉,没出息极了。”

文丽在县上的一中上了高中,枯燥乏味的生活让她倍感难受,但碍于父亲的颜面,文丽只好坚持走着父亲为她选择的这条路,不敢辍学。直到后来文丽的成绩是班里最差的时候,文丽的父亲被学校多次叫去问话,这时文丽的父亲才开始怀疑自己为女儿选择的这条路是对是错,究竟有没有前途,而如果没有前途,那可是一次血本无归的投资和买卖。

这天,文丽在家吃饭的时候,文丽闪闪烁烁地说了自己不想上学的想法,说上了也是白上。没想到文丽一说完后,文丽的父亲就答应了,就像已经等待很久似得果断与干脆。文丽的父亲同意女儿的请求后,舒缓地抽着烟,并告诉了女儿一些退学的好处以及如何才能在这个社会上更好生存的大道理。

这可真是一场傻眼的讽刺。穷苦人家的孩子挤破头颅都想上个高中,但文丽上高中就跟玩似的,不到一学期的时间又回来了。而这一切,都缘于她父亲的刻意安排。文丽的父亲为了使女儿不致成为一个文盲,让文丽接受小学教育,后来家庭条件好了,有了无处可花的闲钱,又让女儿上了初中。而在文丽上初中的时候,虽然外面一直流传着一些女儿上学无用论的说法,但文丽的父亲还是坚持供女儿上着学,他觉得供养女儿上学花的钱就当自己买彩票挥霍了,别人家的女儿在家割草喂猪,自己家的女儿偏偏在上学,这不正体现出自己有钱,自己不重男轻女吗?文丽的父亲乐于做这些区别于类的事情以彰显自己在这个镇上的地位和财力。后来,文丽的父亲又看到那些上了大学的人最后捞了份工作,看到捞了份工作以后,文丽的父亲又想法设法把女儿送到了高中。但现在,现在毕业的大学生有卖猪肉的,有回来种田的,文丽的父亲又看到上大学的失败案例后,觉得花钱供女儿上高中乃至以后上个大学真是一场投多利少看不见回报的买卖,一旦成为血本无归的买卖,他更宁愿把这些钱攒起来,等女儿将来出嫁时给她一张看得见的银行卡呢。文丽的父亲一直以来都为女儿做着长远的打算,直到现在,他还在为女儿筹划未来。

文丽辍学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呆在家里,无聊至极,这天在路口遇见了肖林,她不好意思地咯咯笑着。

“现在好了,不用边看电视边写作业了,也不用起早贪黑去上学了,一切都自由了。”文丽在路口遇见肖林后,对自己现在的生活状态进行描述道。

“那你还见过高中的样子,我连高中的毛都没沾到。”肖林不知道是叹息自己还是讽刺文丽。

“以前最向往的不就是这种生活了,什么也不用干,睡它个日上三竿,然后去吃饭,还有——。”

“还有听不见父母没完没了地催你去写作业。”文丽这时替肖林补充道。说到这里时,两人会意地笑着。

“是啊,以前最渴望的就是这样的生活了,如今过上了,除了无聊还是无聊。”肖林无奈地说道:“就像我,我都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这样混吃等死的生活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废物一样。”

“那你也应该像其他人一样,去学门技术或者手艺,这样的话,才能在这个社会中生存下来”,文丽不知从哪里听来这话,如今拿来告诫着肖林。

肖林听后,无兴趣地直摇头。

“或者去工地上打工吧,你爸在工地上干活,让他带着你,教你怎么做事。”

“打工?”肖林这时惊讶地张大嘴,不屑地说道:“再差,我也没沦落到打工的地步。再说打工有什么出息,打一辈子工,等攒够了钱,再娶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在一起,了此一生吗?你说这样的生活有什么意义,我岂不白活了。”

这时,一辆疾驰的救护车从街道驶过,急促的的警报声从肖林耳边响起。救护车呼啸而过,很多忙碌的人们都停下手里的活,细听地听着警报声,或者向别人打听消息。肖林是个爱看热闹的人,一听见警报响,就毫无怜悯之心地跑去看热闹,想知道哪家又死了人。

救护车像离弦的箭一般,飞向镇上的卫生院,沿街看热闹的人都扭着脖子向救护车驶去的方向张望着,每个人神情紧张,极力猜测着谁家里的人出事了,尤其有亲人在镇上小煤窑上班的,此刻更加紧张焦虑。

救护车一直驶到医院的大院子里才停下来。停下后,几位穿白大褂的医生小心翼翼地从车上抬下一位血迹斑斑的伤者。这位伤者看起来非常虚弱,双手自然下垂,像死了一样安静地躺在担架上。肖林远远地看着这一切,因为离得太远,只能看到人群熙攘聒噪的场面,但随即从车上下来的一位女人让肖林眼前一惊,心跳突然加速起来,因为那个女人就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母亲。

从救护车上跳下来的那位惊慌失措面容惨白的女人的确是肖林的母亲。肖林的母亲原本是给在工地上加班的丈夫送饭去的,但此刻却悲痛欲绝地出现在这里。肖林看到母亲无助的样子后,心里也猜测出被运送病室的那个人是谁了。

肖林这时慌慌张张地向医院跑去,跑的途中,心都快跳到嗓子眼里了,而随着路途的缩减,肖林紧张难过的浑身颤抖起来。

来到医院的大楼内,肖林才发现医院的走廊里聚满了聒噪着的人们。有医生护士进进出出,还有随父亲一起干活的工友包工头们也来到了这里,他们此刻满脸焦虑地站在楼道里等着消息。肖林走了几步,便看到自己的母亲,看到自己的母亲瘫软地坐在走廊的椅子上,表情是那么的难过,在她周围,围满了安慰着的人们。肖林看到自己的母亲无助的表情后,心里忍不住想哭,并且心疼起母亲来,而这种心疼和紧张是他前所未有的。

肖林慌忙之余,扑倒在母亲的膝盖上,眼泪忍不住地往下流,心里还是那种难以抑制的发痛发痒的感觉,像落了巨大的石头。

“我爸怎么了?”肖林看着母亲的表情,急着说道。

“你爸——。”肖林的母亲刚说出这两个字时,看到儿子稚嫩的脸蛋,热泪竟又涌出来,她的情绪变得更加激动,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你爸没事,放心吧孩子,只是受了点小伤,”旁边站着的一位工友看到这里,替肖林的母亲帮忙说道,说完后,他用自己粗拙的手指摸着肖林的后脑勺。

肖林本以为自己对父亲没有什么感情的,但也爸爸长爸爸短地叫了十几年,在这位男人不能满足他的要求的情况下,他也残忍地期盼着他出门被车撞干活被物砸,但当不幸真的降临到他的父亲身上时,肖林内心潜藏的感情被激发出来了,在这一瞬间,肖林体验到了难过的滋味,也终于才发现原来自己也一直深爱着这位养育他长大的父亲。

一位满头大汗的医生这时推开手术室的门出来了,他面对在场的人,招呼大家赶快把人往大医院里送,这里做不了手术。

听完这句话后,肖林的心咯噔一颤,像遭了电击般痉挛起来。而随着其他人这时候忙活起来,肖林的心更紧加张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一群人把自己的父亲抬向外面的救护车,但他一直看不清父亲的样子,肖林努力回忆着,但在心里还是难以呈现出一副完整的清晰的父亲的模样,这个时候,肖林突然觉得他对他的父亲竟然那么陌生,陌生到连他的长相都没有好好记过一次。

在去往县城的救护车上,肖林和肖林的母亲被安排在病人两侧。肖林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父亲,父亲的上半身缠满绷带,有几道绷带已经被渗出来的鲜血染红了。肖林看着这些被鲜血染红的绷带,突然变得恍惚起来,他真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会突如其来地发生在他的生命里,而他,还从来没有做好过一丝思想准备。

肖林的父亲经过刚才的一系列抢救,中途醒了过来,但他依旧面色苍白,说话也十分困难。只见肖林的父亲紧紧地抓着妻子和儿子的手,眼神中流露出一种与亲人即将告别的悲伤和难过。

肖林的父亲用断断续续的言语叙述着一件事。他极力让妻子回想十几年前那个风雪交加的晚上,而一提到那个特殊的晚上,肖林的父亲顿时眼神飘渺,眼神里幻化出无数美好的色彩。

肖林的父亲说道,妻子就如那晚天空里降下来的雪花一样,毫无预兆,而降下来后,就成了他的依靠。

肖林的母亲听到这里,回忆起来,对那晚那位满脸羞涩的男人的举止表现依旧记忆犹新,而那些羞涩的表情,肖林的母亲现在回想起来,突然觉得这也是这位男人的可爱之处。随着救护车在县道上不断飞驰,危在旦夕的丈夫气息奄奄,肖林的母亲此时不敢任由思绪自由飞驰了,她收回目光,看着眼皮子底下虚弱疼痛的丈夫,心里害怕难过。

救护车只是一辆机器在奔跑,但救护车里面却充满了亲人之间的感情流露。肖林的父亲看到儿子肖林也为他哭过了,心头有一种莫名的欢欣掠过。肖林的父亲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用颤抖的右手摸着儿子细皮嫩肉的脸,看着这个一度让自己伤透脑筋的儿子,心里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但纵使有千言万语,现在看到了儿子脱胎换骨的转变后,有的也只是安慰和高兴了。

“长大了,你终于长大了,而这也使我没有什么好担忧的了,但我还是觉得亏欠了你们母子俩,我没有留下太多的东西给你们母子俩。”肖林的父亲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做着临终前的忏悔。

肖林被父亲的这一席话弄得眼泪开了闸,泪水肆虐,打在他的手背上,也打在他日渐成熟的心上。而一个人的成熟总是要由无数的泪水浇灌起来,不曾体验过磨难的痛苦,怎能拥有成熟的豁达。

车上医生看到肖林的父亲的绷带上渗出的血水越来越多了,及时告诫他们不要说话,否则这一席话真可能就成了临终遗言。肖林和肖林母亲听从了医生的告诫,不再说话了,只是用泪眼相依,而每次当视线越过病人身体上插着的那根血迹斑斑的钢钎时,他们就像看到了魔鬼一样,不敢去正视。

救护车驶到了县里的医院,在那里等待多时的医生等车一到,就把病人推进走廊深处的手术室里,然后关上门,在里面做起了手术。而这多像一场搏命的赌博啊,肖林全家人的资本全都押在手术台上的聚光灯下,只等医生挥舞刀械,把病人从阎王那里拉出来,让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庭在一直输的生活里赢上一次。

母子俩就这样满怀希望却又害怕地坐在走廊里的长椅上,等待着死神的宣判。肖林的母亲现在看起来就像被抽干了鲜血一样,脸色苍白,毫无挣扎的力气,但他始终紧紧抓着儿子纤细的手,空洞的眼睛盯着地面看着。

肖林这时看到母亲受了一辈子苦的脸孔,脑海中不禁也开始想象母亲当年带他跋山涉水千里迢迢逃亡之路上所受的艰辛。那一路上母亲受了多少常人无法体会的苦啊,并且她唯一的希望就是把自己带到一个可以赋予他快乐和幸福的地方。在那一路上,崇山险岭,天寒地冻,母亲只能靠不停的自我安慰来化解一路上的无助和艰辛。肖林现在想象着这些画面,才真正感受到了母亲的难处,而肖林母亲以前一直说的儿子不理解她的难处,肖林现在终于理解了,虽然时间上比预期的晚了一年多,但总算理解了,同时,肖林在这条成熟之路上也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其中就包含父亲的这次遭遇。

真是造化弄人,每一个人的成熟都要付出沉重代价的,而这就像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一样。不过上天总对善良的人心存仁慈,医生在经过漫长的手术后,终于出来了,出来后看到这对焦急的母子俩后,急忙向他们走过去,告诉他们此次手术的情况。

肖林和肖林的母亲看到医生过来后,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放在这位有老年斑的医生的脸上,自己的脸上则流露出乞求的神情,等待着答案。

老医生边脱着手术服,边慢悠悠地说道:“人没事了,但也是死里逃生过来的,以后就好好养伤吧。”说完后,老医生又像每一次做完手术后的医生一样,又说起了一些类似于晚送多长时间华佗在世也回天乏力之类的吓人的话,以博的一些称赞和道谢。

但肖林的母亲还迟迟没有反应过来,待反应上来后,才急忙点头哈腰,说了一些感激之类的话,然后拉着肖林走到手术室的玻璃下,踮起脚尖向里面张望着。

肖林父亲死里逃生的消息一时间冲刷了妻子和儿子心头上的难过。此时,肖林最想做的一件事情就是为自己以前的行为向父亲说上一声对不起,但进了手术室,站到父亲的病床前时,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肖林只能在内心里汹涌澎湃,而这就是农村生活所塑造出的传统父子关系,这种关系让他们对彼此的爱都保持缄默,始终难以启齿。

手术成功后,昂贵的医药费又是摆在这个家庭面前的一个残酷事实,发着寒光的钢钎虽然没有要了这位父亲的命,但巨大的医药费无疑替代了钢钎的作用。人没事了比什么都好,钱花了可以再挣,但人没了就没了,这是肖林母亲安慰自己的话语,所以当肖林的母亲知道医药费很贵时,但心里面很高兴,已经开始左拼西凑地张罗起了医药费。

掏光了家里的所有积蓄,这个无底洞还是长着血盆大口,难以填满,苦恼之际,肖林的母亲只好被逼无奈地向肖林在这个县城里的姑姑伸出乞怜的双手了。她既然是肖林的姑妈,也是自己丈夫的姐姐,肖林的母亲此时就把希望寄托在了这个自认为可以依托的亲戚身上。

肖林的母亲本打算自己去借钱的,但自己走了,医院这边又空了人。肖林这时站出来说他去。肖林的母亲听完后,虽然忧心忡忡,因为她了解儿子是不会说求人的话的,不求人怎么能借到钱呢?但看到儿子肖林拍着胸脯保证说自己一定借到钱,哪怕去偷去抢也一定搞到钱的决心,肖林的母亲突然改变了决定,决定让儿子一试,并且心里面为儿子主动担当起这份责任而感到暖洋洋的。

肖林来到姑妈家住的阳光小区,径直走向平日里不常来往的姑妈家。肖林虽然嘴里一直姑妈姑妈的叫着,但这个姑妈和肖林无半点血缘之亲,肖林对她也无亲切之感。

肖林的姑妈一个人在家里,看到侄子肖林来了,还以为有人走错了门,待看清楚后才向自己的这个穷亲戚招手让她进来,同时一脸的惊异之色,她知道他们这家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而平日里,肖林的姑妈就很不待见自己的这个侄子肖林,因为这个侄子既非自己兄弟亲生,平日里又不学好,她从心底里看不起自己的这个侄子。

但听侄子进来后,姑妈长姑妈短地叫着,心里有什么不快也不能写在脸上,肖林的姑妈也得必须表现出城里人的气度来。肖林的姑妈从容应对着肖林,但当肖林说出父亲今早的遭遇后,姑妈的脸色瞬时变了,惊慌失措地盘问起后面的情况来。

肖林把早晨发生的一切又给姑妈详说了一遍,姑妈听到手术成功的消息后,便放下心来,如释重负般地舒了口气,也替自己的兄弟死里逃生感到高兴,感到上天的公平。

眼看时间过去快半个小时了,肖林和姑妈之间嘘寒问暖的话语也说尽说光了,这时,场面逐渐变得拘束起来,而肖林更是坐立不安,他对自己此行的目的难以启齿。肖林不安地坐在素白的沙发上,沙发干净淡雅的颜色与他破旧陈腐的衣服形成鲜明的对比,他不安地抿着姑妈给自己倒的一杯白开水,心里却像压着块巨石一样惴惴不安。

姑妈也算经历了几十年风雨的人了,什么事情不知道,看到自己兄弟遭遇不测,家里又派来这么一个孩子过来,她一眼就看出这是肖林母亲使得诡计,或者苦肉计,逼着自己给他们借钱。当肖林的姑妈看出侄子的来意之后,看侄子的眼神也变了,开始闪躲起来,脸上也流露出比肖林更加紧张的神情。

为了让父亲能够顺利医疗,肖林此时被憋得热血沸腾,真正做到了如跟钻山豹提倡的天不怕地不怕了,他借着爱的力量终于说出了家里的困难以及自己此行的目的,同时也敲碎了压在他心里的石头。

肖林的姑妈听完后,脸色冷峻,半响说不出话来,等尴尬的气氛被自己意识到时,肖林的姑妈才突然佯装出一个难看的笑脸,唯唯诺诺地说道:“你爸没事了就好,没事了一切都好办。我这兄弟命可真大,既然这样了,我——。”肖林的姑妈艰难地说着:“我们没多的,也有少的,多少也可以给你们拿出一点,但如果还是不够,你们自想办法。”

肖林来不及揣摩姑妈这话背后的意思,只听出姑妈要给自己借钱了。肖林摸着双手等着姑妈给她拿钱,但姑妈丝毫没有取钱的意思,半响之后又说道:“这么多钱也不是个小数目,你还是让你妈来取钱吧,我等着。”

肖林听后不觉一愣。而肖林的姑妈之所以选择这么做,也是考虑到自己兄弟家落魄的家境,为自己借出去的钱有去无回感到心忧。另一方面,肖林的姑妈也知道自己的侄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整天和一群地痞流氓称兄道弟,考虑到此,她充分有理由相信把这笔救命的钱就这么交给自己的侄子是不安全也不明智的行为,而把钱亲手交到孩子母亲的手里就不一样了,把钱交到肖林母亲的手里,通过两个大人之间的亲手对接,这样才更能确保借出去的钱能够得到及时偿还。考虑到这些因素后,肖林的姑妈执意要肖林回去把她母亲叫过来,让他的母亲亲自来取这笔钱。

但不谙世事的肖林还一直强调母亲有多忙,把钱给他就可以了。

肖林的姑妈听到这里不耐烦了,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就这样!把你妈叫来,我等着让她拿钱呢。”肖林的姑妈这时直截了当地说了声。

听姑妈这么强制地下了决定,肖林也无话可说,只好回到医院把这件事情的原委叙述给母亲听。肖林的母亲听后,气得差点哭起来,因为她是一个自强的人,也是一个聪明的人,孩子姑妈提出的这个特殊要求无疑不是对她的羞辱和看不起,如果按照她以往的性格,她即使借不到钱也不会跑到她的门上,但此刻肖林的母亲来不及顾全自己的性格或者自尊之类的东西了,看到重伤在床的丈夫,肖林的母亲只能打碎了门牙齿往肚子里吞,怀着煎熬的心情去借钱了。

下午三点钟时,肖林的母亲才从姑妈那里回来,她急急忙忙地赶回到医院里,干枯如柴的手里除了捧着大把钞票外,也握着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半张纸写的一张借据,借据上用那种惯用的生硬的官方语言写着两行借钱之类的话语,然后落款是肖林母亲的名字——贺知珍。肖林这一刻看到母亲手里握的那张借据明晃晃的,而在借据之上,有关借款数额和借款日期的文字都十分豆大,只有最后面的母亲名字贺知珍这三个字被挤得格外瘦小,而这多像他们这一家多舛的命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