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知杨戬神通广大,擅于变化,沉香唯恐杨戬变只蚊子、苍蝇飞进来,悄悄救走寸心,害他们防不胜防,故此将整个屋子三百六十度布下结界,并将屋内、所有飞虫、蟑螂尽数杀死。这样一来,就算杨戬变化闯入,穿过结界时,他至少会有所察觉。
然而,结界不是布完就永远存在的,而是根据肆放法力的不同,维持不同的时间。约摸结界即将散去,沉香又要对结界重新加固。每次加固都是不小的消耗,毕竟这结界是用来防三界第一战神的,大意不得。
由于结界是沉香布下的,所以其他人想进出,需要沉香在手上赐予进出结界的法印。而这个法印也不是永久的,也需要定时重给。更麻烦的是,为防杨戬绑走刘彥昌、小玉或杨婵用来交换寸心,这三个人无论去哪里,沉香都要跟着,即使去厕所也要守在门外,令沉香身心疲惫又郁闷不已。
其他人还好说,刘彥昌是凡人,要吃、要喝、要拉、要睡,又是他们中最弱的一个,是最容易被杨戬捉去做人质的目标。为了免些麻烦,除了去厕所,刘彥昌都只能呆在布有结界的屋子里,饭顿减少。当然,自家这种局面,刘彥昌也吃不下饭。
一点风吹草动都会令屋内的人躁乱不安。与其过这样的日子,沉香情愿把寸心送回去,和杨戬痛痛快快打一场。然而,杨戬的话却告诉沉香,现在送回寸心为时已晚。除非杨婵与刘彥昌分开,否则,送回寸心,他们全家依旧会面临按律治罪。也因此,杨婵坚决反对沉香这种想法。既已抓来寸心,她就准备和杨戬耗到底。
可是,其他人怎么耗都行,唯独刘彥昌,肉体凡胎,受不了神精折磨和三餐不应,整个人日渐憔悴。杨婵不能不担心,再这样下去,刘彥昌会死于忧郁。
与刘彥昌同样耗不起的还有寸心。没有紫玉龙王参煎配的药补充血气,没有神医专业的疗伤术法,仅靠宝莲灯寻常治疗,仅三天,寸心便出现气血衰败,时常晕迷、呼吸急促。这时候,小玉能使的唯一急救措施就是将宝莲灯的灵力注入寸心体内,用宝莲灯的灵力为寸心续命。
但因为小玉吃了宝莲灯的灯芯,所以宝莲灯的灵力形同小玉的灵力。这般为寸心续命,对小玉来说也是极大的负担。
这样一团糟的日子持续到第五天,寸心再次出现血衰心猝,呼吸越来越急。小玉见状连忙取出宝莲灯为寸心注入灵力,并将寸心扶起来,手抵寸心的肺门运气,助寸心平复气息。
许久,寸心的呼吸总算恢复平稳,眼神也比刚才凝聚许多。环视屋内,寸心发现沉香不在,估计可能嫌屋内沉闷,到外面把守去了,不由一缕灵机滚过心中。就着被小玉扶起,寸心顺势靠坐床头,扭头对小玉低声致谢。
疲惫地对寸心笑了笑,小玉已然懒得客气回话。她很清楚,自己拼命救寸心不单是出于善心,还为了保他们一家安全。尽管这分不得已的保全不是她想要的,但身在这个家,她只能顺从这个家的局面做事。
见寸心再次转危为安,刘彥昌不由长松口气。现在的寸心在他看来形同烫手山竽,扔不得、捧着又难受,真让他苦恼至极。而造成他这样苦恼的,无疑是他最爱的妻子,杨婵。
想要给寸心倒杯水,刘彥昌刚一站起就感觉天旋地转,赶紧又坐回原处。杨婵见状吓得惊叫,慌忙扑到近前扶住刘彥昌关问怎么样,并为刘彥昌略施治疗术法。
在杨婵的治疗下缓过劲儿,刘彥昌面对杨婵的关切却没给出一句回复,脸拉得老长,眉头皱成一线,显然是生杨婵的气。
看出刘彥昌对自己有情绪,杨婵正欲劝解,就听见寸心抢言在先:“三圣母,你真的很爱刘彥昌吗?”
白了一眼寸心,杨婵对寸心所问显然不满:“你废话!彥昌是我夫君,我当然很爱他。”
没被杨婵的态度影响,寸心面静如水,语气低沉又清澈,好像地底之泉,悠远又沁人心脾:“有多爱?”
“这还用问吗?我为他,跟亲哥哥反目,为他宁愿做一个卑鄙小人绑架你。你说我有多爱彥昌?”杨婵以问为答,脸上甚不耐烦。
“既然你这么爱刘彥昌,为什么不吃下化凡丹变成凡人,和他在凡间共度一世美好?”面对杨婵的表态,寸心十分不解。
“吃下化凡丹,我就只能跟彥昌做几十年夫妻,跟沉香的母子情缘也会只剩几十年。我舍不得。”杨婵说这话时眼圈泛红,倒有几分情真义切。
“凡间的每一个人,跟自己的亲朋好友都只有几十年的缘分。分开那刻,他们同样舍不得,但却无人不接受。这是凡间定律,也是天道轮回。为什么只有你不愿遵从?难道仅仅因为你是神仙,就妄求特殊?”寸心平静地问,话中的敲点却毫不遮掩。
闻听寸心明显敲点的话,杨婵当时怒目,瞪着寸心厉声道:“你少歪曲我!是天道不公,我才不甘服从!”
“呵!”冷笑一下,寸心低寒的语中带着警醒:“三圣母,你口口声声说很爱刘彥昌,可在我眼里,与其说你爱刘彥昌,不如说你更爱那种你爱刘彥昌的感觉,和被刘彥昌爱的感觉。人鱼恋的故事你应该听说过,曾有鲤鱼仙子钟情凡人张生,被天廷发现后,天廷给了鲤鱼仙子两个选择,一是离开张生;二是剥鳞剔鳍,变成凡人,与张生共度一世情缘。在这两种选择下,鲤鱼仙子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甘受剥鳞剔鳍之苦,千年修行尽毁,只为与张生共守一世。这才叫情到深处可舍一切。而你口中的舍不得,其实是舍不得你自己的一切。”
“你住口!”杨婵指着寸心暴叫,耳根却忍不住发烧:“你又不是我,怎知我心里的感受?”
“我是不知道你心里的感受!但我知道,你为了自己心里那点感受,不顾全家人的安危,硬拖他们和你一起下水!”寸心紧跟着说,毫不示弱,接着语气又稍稍缓和,溢着一丝诲人不倦:“为了你心里的那点感受,你完全不顾你亲哥哥有多为难,也不管你的言行会令他多伤心;为了你心里的那点感受,你明知仙凡恋违规却还执意为之,拖你口中最心爱的人和你一起犯天条;为了你心里的那点感受,你绑架重伤的我做人质,从善良仁慈直接变成卑鄙小人,拉着全家和你一起沦为贼匪,面临天廷治罪;为了你心里的那点感受,你情愿断送儿子和儿媳妇的前程。沉香、小玉明明可以上天当官,在天界永守。但因为你私欲难控,害他们只能陪你做三界的罪犯。”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重重扎在杨婵最柔软的部位,疼得杨婵浑身无力,慢慢瘫坐在地。寸心说的一点没错,就为她自己心里的感受,她完全忽略了哥哥、丈夫、儿子、儿媳。尤其儿子和儿媳的前程,让她懊悔不已,泪水克不住涌出眶外。她口口声声称想要守护家人,其实却正害家人走上一条不归之路。
毫不同情地望着杨婵,寸心继续教诲:“那日众人共睹新天条,无人异议,可见新天条很合理。所以你现在与天相抗,恐怕不会再如当初沉香劈山救你那般受人拥护。失去人心,你认为就凭你们四人之力能与天争?你不妨看看你把你的丈夫害成什么样?儿子、儿媳累成什么样?你们现在过的又是什么日子?杨戬就算徇私帮刘彥昌谋得仙位,你和刘彥昌就真能心安理得地站在大家面前?刘彥昌根基浅薄,你确认他能在仙位上坐得稳?”
说到这,寸心又落目刘彥昌,盯着刘彥昌惭愧难当的脸,语气犀利地问:“刘相公,你是否仅因美色,才明知犯规也义无反顾地和三圣母成婚?”
“不是!”刘彥昌一口否定,但很快底气又萎蔫下来:“我承认,最初见三圣母,我是因她的容貌才一见倾心。可是,随着与三圣母越来越多的接触,我更为她的善良、仁慈感动。”
“善良?仁慈?”寸心面带嘲讽地重复,随即凝眉质问:“你不妨擦亮眼睛看看,现在的三圣母哪还有一丝善良、仁慈?她的所作所为,可还是你当初认识的三圣母?”
心为寸心的质问一翻,刘彥昌含泪望着杨婵,眸中满是失望。
掠到刘彥昌眼中的失望,杨婵先是心如刀割,紧接着怨愤满胸,忽身探手抓向寸心的玉颈,口中恨恨道:“不准你离间我和彥昌的感情!”
“娘!你快住手!你不能伤三姨母。否则,我们将失去唯一的底牌。”小玉见状急忙横身挡在寸心前面,饱含困苦地劝阻。
半无害怕情绪,寸心鄙视地看着杨婵,而后转向刘彥昌,语中透着兴灾乐祸:“刘相公,看到了吧?这就是你口中那善良、仁慈的三圣母。杀了我,再招来无尽追杀,玉石俱焚这招,不知算不算丧心病狂?”
“你……”杨婵气得不知说什么好,隔着小玉还要上前去伤寸心,就被刘彥昌一把拉住。
瞪着杨婵,刘彥昌有些忍不可忍:“婵儿!你够了没有?你到底要闹到几时才肯罢手?”
“彥昌!她离间我们,你反倒怪我?”望着刘彥昌忍无可忍的脸,杨婵倍感委屈,泪水翻了一倍。
“她没有离间我们,她说的都是事实。你的确已经不是我当初认识的三圣母了。”刘彥昌喘着粗气,鼓足勇气道。
凝视刘彥昌少许,杨婵狠狠收回手,蓦地伏在桌上低声痛哭。刘彥昌看杨婵痛哭虽然心疼,但却提不起劲去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