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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110.摩天岭绺子的“大兰把”

一连两天,黑姑见张素贞不吃不喝,心里也不免有些着急,“二龙”王福强让伙房做了一碗面汤,双手捧着想进灵堂,劝她好歹吃点东西。不想,他的一条腿刚跨过门槛,第二条腿尚未及迈动,就见眼前红光一闪,“砰!”“砰!”两声枪响,从灵堂里射出的两发子弹嵌进门框,打得木屑四散飞溅。这两枪打得太突然了,“二龙”一点防备都没有,枪一响,他下意识地一缩脖子,然后一个高儿蹦出门外,站在院子里直发愣,两只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过了好半晌才搞明白是怎么回事,端着剩下的半碗面汤,嘟囔了一句:

“这小娘们儿,疯啦?”

夫人能向二当家的王福强开枪,别人就更不敢进去了。第三天傍黑,张素贞像幽灵一样从阴森森的灵堂里走出来,把蹲在外面烧纸的喽罗们吓了一跳。张素贞对近前的鲁牛子说:

“去告诉纪家,一年后,姑奶奶要用他们全家人的脑袋,给大当家的祭坟!”

鲁牛子把一叠纸钱扔进丧盆站起身来,怯生生地禀报道:

“回夫人,纪、纪家老太爷上吊,死了......”

张素贞微微一愣道:

“死了?死了好,死了是老东西的福分!”

秋风萧瑟,枯枝树叶乱颤乱舞.摩天岭阳坡又并排新掘出了好几个坟圈,坟圈边上停放着棺材以及死者生前的心爱之物。张素贞跪在坟坑边上,嗓音嘶哑着哭道:

“江湖奔波,人老归天......”

跪在她身后的众胡子也齐声嚎啕道:

“大掌柜的呀!你走好吧,兄弟们都来送你了!”

哭喊和啜泣声,在山谷里久久回响着,棺材陆续下到坑里。张素贞给王福棠的棺材上填了第一锹土......

料理完后事,“二龙”王福强再次来见张素贞。这次他学乖了,没敢贸然推门进屋,先在外面咳嗽一声,用烟袋敲了敲门框,黑姑从里面将门打开,把他让进屋里。

“二龙”闷头抽着袋烟,问张素贞:

“俺大哥不在了,嫂子想过没有,您打算今后咋办?”

张素贞眼皮都没抬一下,冷冷地反问道:

“啥咋办?”

王福强说:

“我说的是你呀,你对往后有啥打算呢?”

张素贞摆弄着快慢机,一会合上机头,一会又掰开。听完“二龙”的问话,停了几秒钟,右手握着枪柄在左掌心上一磕,弹夹复位“咔”地一响,她又一拉复进机,将子弹推上枪膛,埋着头说道:

“这还用问吗?既然大当家的不在了,我,就是大当家的!从今天起,我江湖号称“驼龙”!摩天岭绺子的一切,都得听我的!谁要是敢背着我驼龙起妖蛾子......哼!可别怪姑奶奶我六亲不认!”

“二龙”见张素贞看似漫不经心,却暗藏杀机,在喉咙里“哦”了声,随即一拍胸脯,说:

“嫂子,您就放心吧!虽说我大哥不在了,可您还是我大嫂!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往后,只要您发话,您指东我跟弟兄们不打西,你指鼻子我们决不去打眼睛!”

驼龙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把一对驳壳枪往炕里一扔,说:

“那好吧,你去招集人去吧!一定要跟弟兄们好好亮亮底子,别******光想散伙撤杆子!”

这几天,驼龙变得喜怒无常,她总是枪不离手,动不动就把子弹推上枪膛,每天睡觉之前,驼龙总是跪在王福棠的灵位前,发誓说:

“即使拼掉性命,也要报这杀夫之仇!”

从此,驼龙顺利地当上了摩天岭绺子的“大兰把(指大当家的)”,在江湖上报号——双抢驼龙。

“哗!”剧场里的掌声又起,打断了黑姑的回忆.她回过神儿来,见台上各种灯具大开,照得台上明晃晃雪亮,正是一幕开打戏.那女英雄驼龙,正指挥着弟兄们与小日本火拼,先是几个武生挎着枪在台上翻毯子功,什么“台蛮”,“虎跳前扑”,“抉腰子吊毛”“小翻提”,最后是驼龙(芙蓉花)的“软旋子”,就听那司鼓“鼓佬”由慢而快地,哒哒哒哒哒的一阵猛敲,台下观众则帮助她数着翻旋子的个数.现场异常紧张,也异常火爆.

黑姑心道:“如果打仗都能象翻筋斗一样好玩,就好了!”她忆起了驼龙指挥的那场,号称“杀豺砍狼”的,惊心动魄的报仇行动.

那是农历甲子年立秋,鲁牛子从长春回到摩天岭,把水耗子答应卧底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驼龙闻听乐了。第三天吃罢晚饭,驼龙和“二龙”王福强点齐人马,借着月色把绺子拉进五里桥北山黑松林里埋伏起来,单等后半夜炮台上的灯火熄灭,兵分三路对大和兴炭厂、五里桥警察所和纪家大院同时发动了袭击。在水耗子的策应下,驼龙血洗了纪家大院,警察所里的警察被堵在被窝里,连枪都没摸着就被连窝端了,黑川大佐和那几个日本商人也被击毙在炕上。随后,驼龙像从地底下长出来又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如同失控的野火一般,吞噬着大荒川的每一个村屯.

在进入东荒地腹地之前,驼龙又将绺子分成了三路,每一路都有一百多人。开仗之前,驼龙作了明确分工,好枪好炮的,都由驼龙和“二龙”带领,分别攻打五里桥警察所和纪家两个大院,“三江”绺子的诸葛师爷领着余下喽罗,进攻大和兴炭厂和打扫外围。驼龙身披重孝,下了死令:

“谁敢反抗就干掉谁,打死一个够本儿,打死俩赚一个,只为给姑奶奶我出这口恶气......”

鲁牛子拿着个枕头大小的土炸药包,朝那俩保安团隐蔽的地方扔了过去。这个土炸药包的威力,远比手榴弹要大得多,炸药包在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状抛物线,落在了猪圈里,只听“轰隆”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猪圈和那两个保安团的身体随着腾空而起的大火球飞到了半空中,顷刻之间,碎砖乱瓦连同他们的残肢下雨一样纷纷落下,一只断臂挂在树杈上悠荡两下,掉在地上.驼龙从黑姑手里接过机枪哒哒哒......一串子弹打去,溅起院墙上两尺多高的尘土.

纪家大院里明火已经被扑灭,失火的房屋还在冒着滚滚黑烟。纪老四用手枪指着驼龙,破口大骂:

“驼龙张素贞你个卖大炕的。有本事,你就打进来。你敢跨进我纪家半步,纪老四就敢睡你!”

骂完了又狂笑起来:“啊哈哈,啊哈哈,啊哈哈哈......”

驼龙被气得浑身发抖,挥手一枪射过去。纪老四的笑声未落,额角儿像被烙铁烫了一下,吓得他倒吸一口冷气,慌忙转身躲到垛口后面,捂住被子弹拉开的血口子,耳朵嗡嗡直响。纪老四心里暗骂道:都说这婊子枪头子奇准,能打中苍蝇的翅膀,看来也******不过如此。纪老四气恼地把鸡腿撸子别到后腰间,夺过一挺机枪狠狠地扣动着板机,机枪响了两声便不响了。纪老四取下见弹夹,见弹夹空了,又麻利地换上一只压满子弹的弹夹,探出枪身,正欲给胡子们来个天女散花,岂料,一颗嗤嗤冒烟的手榴弹落在了他的脚下......

手榴弹是那个傻大黑粗的傻六扔过来的。这个傻大个听见纪老四骂得难听,也骂起来:

“你个不知死的鬼,死到临头了还有闲心寻思压裂子(指睡女人)呢......我倒要看看你的攀条子(指男性生殖器)长啥样!”

随后就抛出了这颗手榴弹。

纪老四没听清他骂什么,只见一只黑影像鸟儿一样朝他飞来,他忙把机枪收回抱在胸前,恰在这时手榴弹落地。纪老四将“咝咝”旋转的手榴弹拾起来要反手扔了回去.可慢了一步,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只见他四腿朝天地躺倒在地上.那个傻大个儿也随即发出了“嘿嘿嘿”的笑声。

炮台上燃起熊熊大火,几个炮手从火里钻出来,身上冒着火苗子,有人忙上去帮助扑打。炮头儿高喊:

“快,躺下打滚儿!躺下把火压灭!”

炮头儿身上也烧着了,他边喊边带头轱辘似地在地上打滚,好像一个火球儿,几个火球随后也跟着滚,火灭了,他们的身上、头发上都冒着青烟。这几个炮手痛苦地哭叫着:

“我的妈呀!妈呀,疼死我啦!”

炮手们扑灭了身上的火,趴在地上咒骂,他们的长枪短棒都扔在地上。纪老四满脸是血把眼睛都蒙住了,视线模糊不清,他生气地抹了一把顿时成了花脸猫。纪老四抱着那挺捷克造轻机枪,焦急地喊:

“弟兄们,快打,快起来,胡子快要压上来啦!”

被烧伤的那几个炮手坚强地爬起来,各自拾起枪支......

“弟兄们,打打打!等打退了胡子,过年每人赏一袋子洋面!”

纪老四高声喊叫着,用脚踢着趴在他身边那人的屁股,那人在地上乱摸,试图拾起枪支,但没爬多远跪起来双手捂着脸,额头触地哭起来:

“纪四爷呀,我的眼睛咋啥也看不见了呀,纪四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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