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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第四部 121.“抢军帽”之风

娘俩正说笑着,就听贺甯说道:

“叔,婶,我打算明一早,我就回老峪沟,虽然听我叔说,我父的病已无甚大碍,但我如不抓紧赶回去,恐父母对我总是揪着个心,放心不下,还是早回家为好,免得让他二老悬望.”

师老太太道:

“你既来了,何不多住几天再走?”

贺甯道:

“我父年纪老了,身体又虚弱的很,家中实需要人来照应,等我父确实好了,我们爷俩定来看忘叔和婶!”

师空剑道:

“那好,明早我送你去火车站.小松他娘,你给我找身浑囵的衣服,给甯儿换上,叫他凑和着穿,省得再让他妈给他做了.”

师空劲松道:

“哥,我明早要上班,就不送你了,你回去后,给我大伯大娘问好,我一旦抽出时间来,定去昌平看你们.”

爷儿几个又絮絮叨叨说了不少,睡下后,一夜无话,早晨天刚朦朦亮,师空剑就同贺甯去了车站.师空劲松也跟着起身,洗漱完,就骑车去墙子街上班去了.

自从师空剑从北京回家以后,亲朋好友听到信儿,都来家探望,顿使师空家热闹起来.师老太太因此,这几天也忙个不停,因家里总来人,往往赶上饭口,除了总得备下酒菜外,每天主食不是捞面,就是包饺子.一吃包饺子,就请那街坊老姨和小嫂子来帮忙.

师空劲松每天下班就早早骑车往家赶,路上总是在小酒铺打一斤八分钱一两的山芋乾酒,因打零酒必需带买菜的原因,所以,也顺便了买些粉肠、头肉、杂样之类回去.

除了“楼一爪”楼海亭、“文武举人”戴紫姜、“铁臂昆仑”于锦城、“白猿神怪”文俊峰、“谢一吨”谢宝春、“石锁张”张友林、“鸭形怪杰”李魁恩、“大刀”马兴宜、“金鼎大侠”孙祖音、“小诸葛”沈仲元、“飞刀泰斗”孙吉顺、“赛钱豹"曹颐铸及“四张一王”的跤手张魁源、张连升、张红玉、张禾年、王海照等人都到了之外,那些十来年都不曾走动的伙计们,都来凑热闹.如日本时期在新仓库给日本当苦力的老朋友,李阔生、颜文福、谷书琴、诸葛洪藻,立升三轮车行的老板张春元,太丰大马车电的掌柜侯荣等等.师空劲松每天晚上跟着陪酒,足有十来天.

一眨眼,师空剑在家歇了有半月,看看假期将尽,便打点行装和日常应用之物,告别家人,回转北京“双桥老太太”骨科诊所“上班”去了.

送走了父亲,师空劲松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自从自己复员回来,这是头一回与父亲相聚,而这一次对父亲的印象竟比小时候高大得多.父亲除身怀绝技以外,还有那么多让人惊奇的故事.就拿那天来看父亲的李阔生、颜文福、谷书琴、诸葛洪藻等几个老前辈来说,从他们的言谈话语间,都对着父亲有无比的崇敬和感激,那一份情怀,就象是说不完,道不尽,无法表达.尤其是,在那日本鬼子统治津门镇的年代里,他们给小日本当苦力,每天都是在刺刀下过着舔血的日子.而父亲,凭着他那超人的智慧和胆量,一次又一次,从日本宪兵队的狼犬嘴里,救出与他同甘共苦的同胞兄弟.这些故事,情节虽然很离奇,但都是真实的,是那些叔叔大伯们亲口当众讲的,说时,眼眶都激动得红红的,眼里饱含热泪,嘴唇抖动着,比在部队时,听那些老兵讲抗美援朝故事,更能感动人.师空劲松暗下决心,要把它记录下来,写成小说,留给后人品评.

他把那顶洗得发白的军帽戴在头上,又用手仔细地正了正帽沿.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自豪感.现在,因为红卫兵都喜欢戴绿军帽,穿绿军装,所以,社会上都以戴绿军帽,穿绿军装为时髦,非常流行.可是,那些红卫兵戴的军帽都是崭新的,或不知是从哪儿刚买来的样子也大都是方方正正、支支楞楞的,一看就很象部队里的新兵蛋子.师空劲松知道他们不懂那洗白了军帽,意味着什么.象他把军帽洗得这么白、这么软,外面是很少有人戴的,因为只有那三年以上的老兵,才会有这种军帽,这已是一种荣耀了,不仅在地方上,就是在部队里也是如此.

他片腿上了他那辆飞鸽牌儿加重自行车,觉得姿势好帅.他两腿用力蹬着脚踏板,车子向箭一样飞驰,晨风带着露气掠过他前额的长发,他哼起了解放军进行曲: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背负着人民的......

他走到元纬路贾家大桥的十字路口,忽然,他看见在不远处有一群红卫兵,正在拦路抢劫行人的军帽.那抢了军帽的红卫兵转身逃去,被抢的中年人追了他两步,见那红卫兵钻进了小胡同,就不再追了,站在那里发楞,发呆.忽然,他又见一男红卫兵抢了另一青年女子的军帽,那被抢的女人不依不饶的与那抢军帽的红卫兵理论,那男青年却不紧不慢的将抢来的军帽戴在自己的头上,嘻皮笑脸的对那女青年说道:

“嘻嘻嘻嘻,谁戴不是戴?借戴几天,借戴几天!”

师空劲松实在看不过去,刚想骑车过去帮那女子理论,就见有几名红卫兵从边道上迂回包抄上来,很明显,是奔他那洗白了的军帽来的.师空劲松下意识的将军帽从自己的头顶上摘下,掖到裤兜里,两拳纂得紧紧的“准备战斗”,可那几位红卫兵见他把军帽藏了起来,就若无其事似地走开了,两眼却象狼一样地东张西望,在寻找着下一个目标.

师空劲松也不再管别人闲事了,自顾自地骑车绕开他们,在马路当中飞奔着.沿路,又见小树林、金钟河几处成帮搭伙的年青人,在肆无忌惮地抢别人的军帽.师空劲松心里疑惑:难道抢别人的军帽是官的?就不犯法吗?他琢磨来,琢磨去,忽然想起,那贴得遍地皆是“永远健康”拿着小红本、挥着手的宣传画,上面的人,其头上不就是成天价戴着绿军帽接见红卫兵吗?嗨,上行下效古来有之,历史重演也是有的,怎能不让那么众多的“东施效颦”呢?

来到墙子街道办事处后,师空劲松就把路上看到的事与丁素卿讲了,她气纷地说:

“这哪是在学毛主席?哼!纯粹是给毛主席脸上抹黑!”

正说着,就见樊润傑、周玉衡、郑文和、任宝茹、仇振仪、张志民、付萍、柴玉珍、陈富水与楮沃紫等一大帮人,叽叽咋咋的走进院来,就听樊润傑急得脸红脖子粗的说道:

“刚把军帽借到手的时候,心里也是惴惴的,生怕被人抢走,没法交待。谁知,还把军帽叫人给抢走了!”

楮沃紫接过话茬说道:

“唷蚴!您这大主任的军帽还被人抢了?他们好大胆呐!”

任宝茹斜着眼看着楮沃紫,撇着嘴说道:

“这算什么新鲜事?要抢你军帽,谁知你是不是大主任?这年头,你就是大司令,该抢你军帽也没商量!”

陈富水道:

“我看早晚得管,还疯了他们的了?”

“哈,管?管什么管?你就是把他逮住,一顶破军帽,戴在头上,你能拿他怎地?”郑文和不平地说.

“我看那几个人骑着自行车的人呐,看好一个戴军帽的,一个人迅速接近,趁人不注意时抢下军帽就溜。其余的人还装做和抢帽子的人不认识,给他打掩护,气人不?”仇振仪插了一杠子,尤如火上浇油.周玉衡却表情淡淡的说道:

“你看我,就什么事都没有!我曾多次给我在部队的老叔写信,要一顶崭新崭新的草绿色军帽,好让局里所有的同事看了都嫉妒死.可是老叔怕我因帽惹祸,硬是没有给我寄来.后来我从老舅那儿弄了一顶海军单帽,有好几次我抑制不住自己好张扬的脾气,想拿到机关里让同志们过过眼瘾,但是他们竟不屑一顾,因为大家现在只认那种草绿色的陆军军帽,而海军帽是海蓝色的,不时髦!可就是这顶蓝军帽,在我那儿也没戴多久,就被我那爱耍贱的小妹要去了,送给了她正在热恋的我的‘妹夫’了.嗬,他可上心了,始终当宝贝似的替我珍藏着,总是一个人在镜子里,偷偷的自我欣赏.”

干部们正在院子里对那抢军帽的事,各述己见,议论不休,忽见一个圆胖女人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嘘嘘地,进门就喊道:

“樊主任,丁主任,不,不,不好啦!”

师空劲松见那跑来的圆胖女人,不正是槐抱椿树居委会的主任花月霞吗?她那挺大挺圆的瘪瘪脸,也胀的红红的,脸上流着的汗水,使得她那密密麻麻的雀斑,被印得闪闪发光,成了一张长满蜂窝的麻脸,越发丑陋得不行.

什么不好啦?”樊润傑扭头急模火脸的问道.

花月霞正要答时,忽然她一眼看到了站在丁素卿旁边的师空劲松,便突然又把嘴闭上了,随之,她把樊润傑一把拉出人圈外,趴在她的耳朵上小声说了几句.然后,又把丁素卿同样拉出圈外,也咬了咬耳朵.只见丁素卿把头一抬,说道:

“那你还等什么?快组织人送医院抢救!”

又对樊润傑说道:

“老樊同志,你快去打电话叫辆救护车来,让它直接开到钱露凤家,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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