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贼不走空
李三睡至半夜,起夜后便饿的睡不着了,便躺在供案上面闭目养神.回想在日照庵里,有姑姑照应,有叔叔和兄弟陪伴,吃饱喝足就是练功,什么也不用愁,从来也不用自己花钱买什么东西.没想到,刚离开日照庵才一天,自己就受了这么大委屈,饿得前胸贴后胸不说,还让人随便奚落.尤其是那包子铺的老闆,硬说“看您这副模样,一辈子也发不了财,但凡有志气的人,也不会手心朝上找人家白要.”,最后他发发善心才给了一个小包子,吃下肚里,根本哪也没到哪儿.那老闆还说,“算我倒霉,认赔!我呢,白给你一个吃,不用你来还,实际上你还也还不起,您拿着这个包子赶快走人就完了,别在这没完没了的腻烦人了!”
忽又想到:“唉!我真的是那么没出息吗?不会吧!我两个姑姑多么看重我呀!唉!那又怎么样,现在不还是挨饿吗?”思来想去,还是现实点儿要紧,“要是等到明天还是跟今天一样,没饭吃,没钱花,那就只能饿死.”
想着想着,忽然肚子痛了起来,要上毛厕.他站起身寻到后院畸角处如厕后,忽听隔壁也发出有人小解的声音.他突然想起旁院就是糕点铺,自己曾在街上从大门前经过,是专卖糕点的地方.“咦!我与其坐着等死,何不到糕点铺里弄些吃的?咳!我真是饿糊涂了!脑子怎么就转不开磨呢?一不做,二不休,还等什么?先填饱肚子再说.”“噌”,李三一长身形就上了房,三晃两晃就到了前院门脸儿房的后山.“唰”,身子一栽歪借势来了个“珍珠倒卷帘”,用脚尖钩住房檐,侧着耳朵仔细听了听下面的动静,觉着没人,“嗖”地一下从房上跳下地来,蹲在地表向左右观察,见没什么异常情况.然后“呲呲呲呲呲”利用矮子步走到后窗户下边,取出“泪光寒”顺窗户缝往上一履,将窗户拨开,用两手一扶窗台,“嗖”地蹿进屋内,蹲在地上,借从窗户照进来的月光四下观瞧,见盛糕点的匣子影影绰绰就在跟前.李三伸手扣住匣盖儿向上一搬,一股香喷喷的甜腻气味扑鼻而来,于是,他不管是“大八件”还是“萨琪玛”,便张开大口,接二连三的扔进嘴巴里,似狼吞虎咽一般,不一会儿便喂饱了肚子.匣子里吃剩下的,也没给留下,都小心地掖在胸前.然后,直直腰板,觉得浑身有了力气.“嗨!人是铁,饭是钢......吃饱了就是比饿着不一样,马上就来了精神儿,哈!人饿的时候是龟孙子,等饱了就变成大爷啦!”
李三扭回身刚要走,忽又停住了,似乎有什么事情没办.稍一楞神,突又想起一句名言人说:“贼不走空”.“是什么意思?噢!是让我看看柜台里有没有给我预备零钱?嗨!没办法,看看就看看!”他摸着黑儿一划拉柜台桌,手正碰上抽屉环,就手拿住环一拉抽屉,“嘿!没锁,开啦!”伸手往抽屉里一探,“豁!纸币、铜仔儿、老钱什么都有,半抽屉!行啊!有多少算多少,就算我急用借你的,不!借您的,客气点儿!等爷我有了钱肯定还您.”他一边想着,一边把抽屉里的钱一把一把装在兜里.
装好钱后,便颠着脚尖轻轻地走到后窗户台底下,用耳朵一摸窗外,只听四周有蛐蛐儿发出来的时断时续的叫声.“好!大功告成,得赶快离开此地!”李三略一蹲身,两脚随之猛一蹬地,同时提丹田气向上一蹿,双手紧扣住窗棱,用腰往上卷腿,“悠”地一下,下身倒卷着翻上屋顶.
他忽觉眼前一亮,举头向空一望,一个明亮的大圆盘当空挂在头顶上,照得四下高高矮矮的房顶一片雪白,“喔,好亮!”他这才刚刚懂得什么叫月光如水.他现在突出地蹲在屋顶上,已经被这逼人的月光所笼罩,完完全全暴露在这无垠的光天化月之下了.此情、此景、此时、此刻,他感到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就象一个没娘管教的孩子来到一个陌生地方一样,既快意又紧张,既快乐又苦涩的那种怪异滋味.“哈!这就是所谓‘夜行人’独特的职业生涯及其潇洒飘逸的风采吗?”李三似乎品尝到了他曾梦想过的、但从未体验过的,也是平生第一次亲身经历的那种带有神秘或传奇色彩的刺激与乐趣.
李三天不亮从阜城出发,到天擦黑时分到达南宫,在“高家老店”住下后,到街上面馆吃完饭,又去鞋铺买了双洒鞋.他经过昨天一天忍饥挨饿的体验,他算认清了兜儿里没钱的厉害,懂得了一个人活在天地之间,就必须与钱打交道.更主要的是,自己想要报仇成功,那更离不开钱,最起码在自己的口袋里必须总保持有住店和吃饭的钱,否则是寸步难行.为此,他打算用昨夜“借”来的钱,“武装”一下自己.除刚换双新鞋以外,还上估衣铺买了身合适的青色旧衣裤,准备两身衣服倒替班的换着穿.他那“泪光寒”别在裤腰间时,实在需要件大点儿的衣裳遮盖一下.他看好了一块儿在地摊儿上卖的深蓝色的布头儿,用一个大仔儿买了下来,把所有的零散衣物(包括“飞爪百链索”和“泪光寒”)裹在里面,斜挎在左肩上打个大蝴蝶结,走起路来利索多了.一切拾掇停当,回店睡觉.他知道,南宫县是他父亲和他师伯殉难的地方,他明天还要打探他们的墓穴下落.
第二天一早李三就出去了,他利用吃早饭的当口打听到了他父亲和他师伯的坟墓所在.好在这一带,原来遍地都是义和拳的拳民,一提赵三多和李云龙,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影响极大、极广.那年,赵三多和李云龙在南宫监牢绝食七天死在狱中,消息传开,人们都感恩于他仗义,家家带孝、户户举哀,父老乡亲联名写呈子到县衙要回他二人的遗体,安葬在西关外的枣园中间,逢年过节香火祭祀不断.李三到街上买了香烛纸马,径直奔西关外枣园,见万点红中两高大的青砖塚前,竖立着两块石碑,一块上刻“义和团总教师,直隶威县沙柳寨人。赵公洛珠(字祝盛)之墓。享年六十二岁.清光绪二十八年九月五日,直隶南宫县民众公立.”另一块上刻“义和团副总教师,直隶蓟县人。李公云龙之墓。享年五十一岁.清光绪二十八年九月五日,直隶南宫县民众公立.”李三走上去跪倒在陵前,叩拜祭奠毕并不留连,站起身来扭头便走.
李三回客店拿好自己的东西,退掉住房出来,上大道朝巨鹿走去,一路风尘仆仆,傍晚时分刚好到达巨鹿县城.走到城中,见一“悦来客店”,便不论好歹胡乱住下,寻思“我初来奓到此处,人生地不熟,何不随便走走,也好打听那姬家屯位于哪个方向,明日却直奔那里打探.”出得店门,忽觉肚子饿了,那五脏庙里的菩萨,在腹中咕噜噜叫个不停.便下意识地掏兜数了数兜里面的零钱,看确是不多了,但还够顿晚饭钱所用,于是便打算找个补充银钱的所在.正在琢磨时,见五辆大马车从西向东飞驶而过,车上拉着各色箱笼摞起多高,车轮伴着马蹄“得得”的声响,荡起路上尘土飞飞扬扬,马路两旁的行人都捂住鼻子向两边躲闪.忽然,这一拉绺马车都相继停了下来,老远处传来车把式“吁,嘘,吁,吁”的呼叫声.
李三悠然自得的走了过去,见马车都停在“悦来客店”斜对过的大门口,那红漆大门大开着,从里面走出十几个大汉卸那车上的箱笼.一个衣着华丽细皮嫩肉的公子哥,手托着画眉鸟笼也从门里度步出来,边看着那帮人卸车,边咧着豁洛嘴笑着说道:
“全全拉回回来拉?”
站在最前面的那个车把式听了,急忙走上前去打一躬回答说:
“四少爷,全拉回来了,不少玩艺儿哪!共41箱,卸完车放在哪儿?”
那公子哥说道:
“都都放在在后院,老老爷在后院里等等着哪!”
李三暗想,“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看样子这家太有钱了,我不拿他的钱拿谁的?拿他点儿钱对他来说不疼不痒,好!今晚就下手!”想到这儿,正想围着这家院子走一圈,好看看地形,看好了从哪儿进去,从哪儿出来.心里也好有个大概的谱儿.这时,就见又一辆马车,拉着八名彪形大汉,尘土飞扬的也跑到这门前停下.那公子哥一看,便向前度了两步,冲着这马车喊道:
“大大哥,道道上没啥啥事吧?”
“没啥事!”随着话声,从马车上跳下一个猛汉,后背上背着一把厚背鬼头大砍刀,他得意的向后面挑着大拇指说道:
“就凭你大哥我和这几个哥们儿,即便有事又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嘛!老爷子呢?”
“在在后院里等等着呐!”
那猛汉听后便大步流星地朝院里走去.
李三猛然心想,“这家够厉害,不太好拾掇,尽管有钱,可看得紧,还是别找麻烦为妙.”想到这儿,刚要离开,就听那个喀巴“四少爷”又冲着这辆马车上的彪形大汉客气道:
“几位,辛辛苦?这这一趟趟跑得够够远的吧?”
“嗨!四少爷,那沙柳寨你猜在哪儿?嗬!过威县往东还有二十里地,来回加一起还没有一百多里路吗?我们五辆马车连装带卸,整整地忙活了四天!”
车把式把脑袋摇的跟“嘣楞鼓”似的说道.又一大汉接过话头说道:
“那死鬼“赵老祝”,可把我们哥几个给折腾苦了,他家东西倒是不少,尽是点子破烂儿!”
李三一楞,“赵老祝”?“这名字怎么那么熟哇!噢!想起来了,听姑姑说,我爹跟我师伯赵三多干义和团,他又名洛珠,字祝盛。人称“赵老祝”。直隶威县沙柳寨人。莫非他们说得是他?他们这帮人原来是从那儿过来的?那这户家人是谁?他们与“赵老祝”是啥关系?不行,我得闹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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