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嗬!天上掉馅儿饼
李三想到这儿,一抬头见那个称“大哥”的彪形大汉又从院里走出来了,他走到那公子哥面前说道:
“老四,你还是在家盯着!老爷子说啦,晚上,县里的庞师爷和保安团的曾副官都来咱家商量事,让你我都陪桌喝酒.我现在先陪这哥儿几个上‘酒仙居’吃饭,回头卸完车让(车)把式们也去那喝酒,我们吃完饭就回来,你打发人去趟‘悦来客店’,先给这哥儿几个和车把式订三间客房,把车停后院,再把马喂上,拿包儿上等的好茶叶,让店老闆提前把茶沏好了,回来就喝.啊?”
“那县里的庞师爷和保安团的曾副官如果晚上都来咱家商量事,那酒饭......”公子哥儿问道.
“你就甭管了,我吃饭时会跟‘酒仙居’那儿多订一桌,回头让他们给咱送家去!”那“大哥”说完,就跳到马车上走了.
李三一想,“我也别闲着,也找地儿吃饭去.”没走两步看一小酒铺,门前插着个酒旗招子,上写三个大字两个小字,三个大字是“鸿门缘”;两个小字是“酒家”.李三觉得有意思:小“酒家”楞称什么“鸿门缘”?分明是想讲“鸿门宴”,但又没那个胆量.啊!酒无好酒,宴无好宴,“缘”嘛?哈!“鸿门缘”?恐怕也结不成什么好缘!李三想归想,挑开帘子探头往里一瞅,屋里清静没什么客人,只靠西头那张桌子有个老头在独自喝酒.李三抬腿进屋也往那张桌子凑乎,就坐在老头对面.屁股刚一沾板凳就冲老头打了声招呼:
“您老喝酒哪?”
老头一抬头,看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坐在对面,就老大的不高兴.心说,“这么多空桌都没人坐,偏偏坐这桌凑什么热闹?"他心是这么想,但嘴里可没这么说,只是漫无表情的“嗯”了一声.小酒铺老闆见有人进来,便客气的问道:
“嗳!小伙子,吃点什么?”
李三看了眼那喝酒老头桌上的下酒菜,就只一碟水煮花生米,便回答道:
“您这儿小铺都有什么现成的下酒菜,除了这花生米以外再给我凑四个,另外,再来两壶酒,先喝着.饭?等会儿再说!行吗?”
“呵!小伙子,行啊!这就来了!”
老闆嘴里应着,便端来了两壶酒四小碟下酒菜.李三一看,有一碟小酥鱼,一碟猪头肉,一碟酱鸡肝,还有一碟酱鸭脖.李三抄起酒壶先往老头的酒杯里倒了一杯,老头一看忙着阻拦道:
“嗳,哎!呃!嗳哈哈哈哈!这,我这里有酒,呵!小伙子,行你那酒喝得了吗?”
李三边给自己杯里斟酒,边与老头答讪道:
“我不会喝酒,只是有点儿累,想跟您学学喝酒,您收不收我这个徒弟呀?您老吃菜呀!这菜都是给您预备的!”
老头一听,“嗬!天上掉馅儿饼,竟有这等美事!”立即脸上露出了笑容,忙高兴地说道:
“收,收!怎能不收呢?我们这地儿水好,水甜,不出别的,就专门出枣,出酒.光巨鹿县城里头,烧锅(酒作坊)还没二十家吗?咱这儿离衡水也近,方圆二三百里谁不知道,衡水老白乾那叫好喝!”说着,就用筷子夹了一大口肥都都的猪头肉送在嘴里.李三见此,将酒杯端起,然后冲老头一举,口中说道:
“那我先敬您一杯酒,愿您长命百岁!”
“哈哈哈!不敢当,不敢当!”客气声中两人交杯换盏喝了起来.李三趁机问道:
“敢问您老,您可是本地人吧?”
“嗬!好眼力,我就是此地土生土长的土地爷!巨鹿这两百家大户,我没有不清楚的.谁家娶媳妇谁家出殡,我没有不知道的.这方圆几十里,二三十个村子,男女老少没有不认识我刘凤隆的,绰号人称‘老刘仔’,叫白了都叫我‘老油子’不信你问问他.”
老头用手指了指小酒铺老闆.
李三借机又问道:
“刘大爷,刚才我在马路上看到那五辆大马车,东西装得满满的,停在‘悦来客店’斜对过那红漆大门前面,那一家是......”
“噢!你说他家?他原本不是我们这县城里的人,刚从姬家屯搬到这儿来没两年......哎!小后生,你问他干嘛!”
李三方才听那“大哥”对那“老四”说,“晚上,县里的庞师爷和保安团的曾副官都来咱家商量事”,就想,县衙的人与保安团的人商量事,不在县衙,而是在他家里,其中肯定有猫腻.于是就对“老油子”说道:
“我刚才在大街上听人说,他家与官府的人有来往,还说他家做事是‘缺德带冒烟’,不知是真是假?”
“那还错得了?”“老油子”咧齿扒嘴地说.他顺手抄起酒杯一仰脖干了一个,就趁李三给他满酒的功夫,就又抄起筷子夹了一条小酥鱼,塞在嘴里大嚼起来.那嘴巴叽的声音,又响亮又有节奏.随后,他又端起酒杯说道:
“小伙子,你猜他家是干什么的?”
李三瞪着俩眼看着他的脸,没有吭声.他便自顾自的将酒杯放到嘴边,一闭眼睛一仰脖,将这杯酒倒进肚里以后,接着说道:
“他家是专门搞损阴害人起家的!在巨鹿县,范家五虎谁不知道?那个老傢伙更不是东西,跟官府勾勾搭搭,利用官府的势力发血泪财,都是他的坏主意!”
他把手中的酒杯往桌子上一墩,“啪”地一下,碎成两半.李三赶快给他换了一只好杯,口中说道:
“没关系,算我的,算我的!”顺便拿起酒壶又给他满上酒.然后好奇似的问道:
“听说这家伙有两下子,好像会点儿什么!”
“可不!他是光绪九年的武举,好家活啦!可就是有一宗,品行不端,‘锅里吃锅里拉’,欺师灭祖!他本是梅花拳第九代掌门张如纯的二徒弟,与赵三多本是亲师兄弟,从小在一起光屁溜长大,学得一身好武艺.可那年,赵三多率义和团在巨鹿城南厦头寺参加景廷宾起义,被推举为主将去攻打威县。袁世凯派段祺瑞率重兵前来镇压,赵三多和他的副将李云龙突出重围,至巨鹿县姬家屯投奔师弟范炳纲,范炳纲这家伙甭提多狡猾了,他表面上看,是摆酒宴给赵三多和李云龙两个师兄弟接风,暗地里却偷偷地给官府里通风报信,让官府没费吹灰之力,趁他俩酒醉未醒,在睡梦中就被抓走了.完了事,他拿了官府两千两银子赏钱.唉!亏其赵三多和李云龙他俩死在了南宫县监狱里了.这不,你也看见了,那五辆马车拉得箱笼,都是抄得赵三多的家产,弄回来好与当官的平分!哼,缺了大德了!不知哪天,他非得让天打五雷劈了!”
说罢,端起桌上的酒杯,一仰脖灌下,将空酒杯往桌面上“啪”地一墩,抬手一看,嗬!又两半了.李三赶忙又给他换了一只酒杯,口中不由得笑道:
“您这手底下功夫还真不赖,您也是梅花拳的门人吧?”
“你还别说,当时我也是义和团的人,只是岁数大了点儿,当了三半月的伙头军(即伙夫),管五百多人吃饭,也是不简单呢!”
“老油子”得意的说.李三又与他说笑了会儿,便端着酒杯若无其事的问道:
“刘大爷,那范炳纲这家伙咋不老实在姬家屯呆着,跑到巨鹿县城里干啥?
“干啥?他要没事能往城里跑?干坏事干得太多了呗!仇家三天两头找上门寻事.头两年,他那个二少爷睡着睡着觉让人拿刀子捅瞎了一只眼,闹个‘独眼龙’.没过多少日子,那五少爷让人给绑架走了半个月,拿五千两银子才把人赎回来.为此,他们全家卖房子卖地都跑到城里来了,在城里置了一所宅子,另开了俩三家买卖铺面,一家寿衣店,代卖些白布、香烛纸马;一家棺材铺;还开了一家杠房,替死人请和尚念经,连抬带埋全套.打今年起,他又要出什么‘妖厄子’.我看,巨鹿县有他在这儿,早晚非出大事不可!”
“老油子”喝着说着,说着喝着,起初舌头打了卷儿,再后来就醉在了桌子上.李三也不管他,只自己吃了饭,跟老闆算还了酒饭钱,便独自离开酒铺回店房睡觉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