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不毒不丈夫
李三二鼓时分来到范家大院的房上,见正房灯火通明,往来家人端酒上菜正忙得热闹,李三不敢轻动,只得趴在后檐上仔细偷听.就听见一个操北方口音的说道:
“活该那赵老四在监狱里呆了八年,最后还是一命呜乎了,否则那赵三多在沙柳寨阴魂不散,他徒众甚多,怕闹出事来不好收场.”
又听见一个操本地口音的接话茬说道:
“多亏庞师爷从中多走脑子,把那赵老四鼓捣的归了天,我早算计好了,除了游县长的那一份以外,我另有一份孝敬给您老,望您老笑纳!”
又听那个操北方口音的笑着说道:
“哈哈哈......多谢,多谢!说实在的,到是不用我亲自来费劲儿,我只是给他找顶‘乱党’的帽子给他戴上,下面那些弟兄自然有办法整治他.三天两头的给他灌辣椒水、坐老虎凳、上夹板,好人也得折腾屁了!哈哈哈......”
李三在房上听的毛骨耸然,暗想,那赵老四该说的是我那师伯赵三多的兄弟,在牢里蹲了八年,受尽了苦刑,到了还是含冤而死,死后还叫这帮坏蛋抄家分没了家产.唉!看来这范炳纲不仅仅是武林叛徒那么简单,他勾结官府坏事做绝,我就是将他千刀万剐,也难消我心头之恨.但我决不能就这么轻易的饶过他,要让他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他正在寻思着,忽又听那个操本地口音的大声说道:
“喝酒,喝酒!宫团总,曾副官,这两天让你们受累了,要不是你们跟着保镖,恐怕不会那么顺利,我这儿准备了一份薄礼,不成敬意,望乞笑纳!今天,我敬你们三位一杯,干!”
紧跟着就听见一个操着沙哑嗓音的人说道:
“范老兄,太客气了!咱们都是一家人嘛,谁跟谁呀?今后,如果还有什么地方用的着咱弟兄的,尽管说话,我等愿效犬马之劳.来,干!”
李三心想:“保安团来了两位,肯定都是硬手,我今天报仇不是时候,得费点儿劲儿.嗳!我何不趁他们三位都在范家的当口,找个机会悄悄的将他们官府那三个人干掉,然后我一走人,看他范炳纲向官府怎么交待?弄好了让他们之间来个狗咬狗,可以借官府的刀来杀他范炳纲,甚至会让他断子绝孙、倾家荡产,这就叫做借刀杀人,也叫做一箭双雕.这仇报的,哼!胜于我亲手杀了他要高明十倍.对,就这么办!哈!明天我就可以消消停停的站在人群里看热闹啦!岂不美哉!”
李三忽又觉得这主意太“蔫损”,但转念又一想:“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这可不是我李三出手太过狠毒,是因为你范炳纲行事太缺德,你背信弃义把坏事做绝在前,我呢,甭管用啥法报父仇在后,这回就只好‘不毒不丈夫’了.”
想到此,李三就在房顶后檐上向下一弯腰,使个珍珠倒卷帘,在后窗户上用舌尖把窗纸舔个小洞,让右眼对准洞孔,左眼一闭,来个“木匠单吊线”,往屋里偷看.就见屋里正中,摆着个大八仙桌子,桌子四周坐着六个人喝酒,其中有两个人白天曾经见过,就是在大门口被人称为“大哥”和“四公子”的那两位,想必是范炳纲的两个儿子.另外四个人,一人坐在上首,见他穿着绸布坎肩,颌下留着稀稀落落几根山羊胡子,眯缝着一双小眼,操着北方口音,约有六十多岁年纪,坐在那儿摇头晃脑,李三断定,他定是那个在县衙里当差的庞师爷.坐在他对面的两个人,一个胖一个瘦,穿着黄绿色土布军装,敞胸露怀,那胖子说话的声音特别沙啞,李三断定他必是保安团的宫团总,另一个无疑就是他的贴身曾副官.主位上坐着一个老者,中等身材,方脸大眼白净面皮,留着半截落茬的假洋鬼子头,颌下三绺墨髯,说话满口当地口音.李三想:“难道他就是我杀父的仇人范炳纲不成?这人怎么长得那么漂亮,满脸的正气,满身的威风?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坏人!看来,俗话说,‘人不可貌相’,一点都不假,就连‘头顶上长疮,脚底下流脓,坏透顶了’的范炳纲,都长成正人君子的模样,真是‘画人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李三在房上,顺着话音和他们每个人的不同打扮,慢慢地分辩出来屋内的六个人都是谁了,自己觉得基本上都能将他们对号无误,便腰中用力、丹田提气,就把自己的上身轻轻地卷上房顶,在房顶上静静地闭目用功,想着一会儿怎么来对付他们.忽听下面屋内传来一阵酒席散去的寒喧话音,和椅子挪动的声音,接着便看到那庞师爷、宫团总等三人在范家两个少爷的陪伴下走出正房,正打着灯笼分别向东西厢房走去.李三看在眼里,却安静地趴在房上并无动作,专等他三人各进各屋睡下之后,再行干那计划好了的“大事”.
一会儿,见范家大少爷和四少爷分别从东西厢房走出,各自回房睡觉.东西厢房屋内的灯也随之熄灭.李三摸了摸腰中的“泪光寒”,仰起头,冲着无边无际的星空,眼中闪着泪花自言自语的说:
“爹,师伯,孩儿终于可以为您报仇了!您的在天之灵有知,就保佑孩儿马到成功吧!”
李三轻如灵猫,从房上下来,窜至东厢房,见门虚掩着,侧耳细听,房里传出一粗一细两种酣声.他蹑足潜入房中,睁开一双夜眼仔细瞧看,见炕上头朝外一顺儿睡着两人,正是宫团总与曾副官.李三轻走上前,用“泪光寒"只两抹,没费劲儿就割断了二人的气嗓管.顺手抄起放在桌子上的一包钱,退出屋外,还将房门虚掩上.又只一蹿,进到西厢房,同样取了庞师爷的性命.并在他脱下的衣服堆里,翻出范炳纲送他的那个钱包,带好在身上.随之,用他的衣裤将“泪光寒”上的血迹擦拭干净,然后,轻出房门并将房门再虚掩上.这时,院内仍异常安静.李三蹲在地上,轻出一口长气,三蹦两窜飞身上墙,又三蹦两窜飞身回到自己睡觉的客房落下,在黑暗中将随身所带的钱和夜行的衣物收拾利索,藏在高处隐蔽的地方收好,方才进屋脱衣上炕睡下.
一觉醒来,太阳已晒屁股,李三赶快穿好裤子下地,拿盆打水洗脸.只听外面马路上人声鼎沸,忙问刚回进店里的小二:
“外面出了什么事,那么热闹?”
店小二挤眉弄眼的说道:
“斜对过那家出了人命案子,来了许多警察和保安团的,将斜对过那家四下里围了个铁桶一般.前后门都让人拿枪把着,听说县太爷都来了.现在,站在马路上围观的老百姓,里三层,外三层,人山人海,呼嚷呼嚷的,赶都赶不走!咳!这人们哪,有八辈子没看过热闹了,嗳!说什么的都有,纯粹瞎起哄.”
李三听后,心里痒得都长了毛,把脸一猛子扎在脸盆里,就像猫洗脸,不等把脸上的水擦干净,就到屋里把褂子披上,再把脚下的鞋脱下,趿拉着,踢里蹋喇地往外就跑.走到大街上以后抬头观瞧,见保安团的正从院里往外抬死人,俩人抬一位,死人身上盖个白布单子,看不清谁对谁.门口台阶下面,停着两辆平板马车,一会儿功夫就将三个死人抬上车,由几个扛枪警察押着,向东关驶去.
李三看卖枣子的小贩,往他这边挤了过来,张嘴冲他吆喝道:
“甜脆枣买嘞,自家烤的嗳!又脆又甜嗳,一个大(仔儿)两串儿!买几串儿?”
李三没言语,从褂子口袋里掏出一个大仔儿给他,然后冲他一伸脖子.小贩笑了笑,说道:
“多给你一串儿吧!”
随手往李三脖子上套了三串儿.李三也乐了,刚要揪下一个脆枣尝尝,忽见又一小贩挎着柳篮筐也挤了过来,口中唱道:
“快来买,快来尝来呗!又大又甜的地梨儿呀!还有老乌菱!小后生,不买点儿尝尝?”
李三往他筐里一看,筐里黑漆漆的满是地梨儿和老乌菱,上面还扣着个磁碗.便笑笑无奈地说道:
“我没家活儿盛,哈哈哈!怎么买?”
“咳!这还不好办?把你衣服穿上,在用衣裳兜着,不就行了?”
李三一听也对,马上穿好褂子,把对襟的疙瘩袢扣上,然后也给了小贩一个大仔儿.那小贩用碗满满蒯了两碗老乌菱、一碗黑地梨儿给他倒在褂子里,李三只好用两手抓住衣角接住兜着.这时,见从县衙方向又飞来两架平板马车停在门外,从马车上跳下两个马弁装扮的人,径直走进院子.不一会儿,有一队保安团从院门口走出来,两人一对由里往外搭箱笼,都摞放在马车上.待那马车装得满时,车把式即用绳索拢住箱笼后,也赶着车向东驶去.
不一会儿,院内传出一片乱糟糟的女人哭喊声和粗野的叫骂喝止声.随着声音,有一队被捆绑的男人被荷枪实弹的警察押着走了出来,个个哭丧着脸低着个头,像是给死人出殡.只有走在最前面的范炳纲,昂着头,蓬头垢面,两眼发直,脸上毫无表情,脚底下却跌跌撞撞.
李三看见心中暗想:“范炳纲啊,范炳纲!你也有今天?活该!谁叫你好人不当,当歹人?哈!今天我该吃捞面,庆祝庆祝!”边想边啃着黑地梨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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