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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76.回头鼠

另个抬担架的军士问.罗良君板着面孔答道:

“这伤难治,叫‘回头鼠’,治不好会落下残疾,光正骨就得十块钱!”

“嚯!你这是楞人啊!怎么那么贵?我们爷们儿是总督府衙门的人,你......”

“我不管你们是哪儿的人,我只认钱,有钱,我就给你治病没钱,对不起您哪,您另请高明吧您哪!”

罗良君仍板着面孔说道.又一个抬担架的军士接口问道:

“那好,十块就十块,依你!但,咱要说回来,您要治不好这病,该怎么个说法?”

罗良君仍板着面孔,抬起眼眉晃着大拇指头答道:

“你回去问问你们总督府衙门的彦副官,他前两天来我这儿治他两个膝盖,还疼吗?不是吹,治不好退钱,分文不取!”

“那我们先把人抬进屋去!?”

那个抬担架的军士说道.罗良君板着面孔摆手道:

“不用,就在这儿,一会就得,嗳!你得忍着点儿!”

那个大个子病人害怕地说道:

“大夫,疼不疼?慢点儿!”

罗良君板着面孔查看道:

“脚骨都断得冲后了,能不疼吗?知道疼还去给人踢场子去?那天桥是什么人都能去的地方吗?我说,要去逞英雄,就得豁得出来,脑袋掉了不才碗大的疤嘛,何况只歪了脚?”

罗良君把衣袖向上挽了挽,命师空剑把那红色的接骨药膏和中号夹板及绑带拿来,说道:

“青锋,你看好了,这是你学习的最好机会!”

说完,他把那躺在担架里的大个子病号的小腿和脚掌轻轻抓住,边向两头拉伸边大声问道:

“疼不疼?疼不疼?大声点儿!”

“疼!”

就在那一瞬之间,就见罗良君双膀一叫力忽地把脚趾一方向前一拧,那小腿突地发出“咯噔”一声响,再一看,那病号的脚已经复位.又见罗良君手抹红色的接骨药膏在他腿脚上下轻轻捏动,说道:

“好了,好了!忍痛成功!”

说着将夹板和绑带三下两下捆扎好了.然后站起来把手伸向军士面前道:

“哪位交钱?十块!”

四个抬担架的军士都懒洋洋的上翻着白眼赖账道:

“没钱!明天到大帅府衙门去取吧!”

说完,便要抬着大个子离开.罗良君见了哈哈大笑道:

“我早料到你们早晚会来这一手,所以我在他的骨茬接口上留了一道缝,你们不交钱,即便外面长好了,实际上也不能走路!哈哈哈!”

那四个抬担架的军士和大个子一听全傻了.其中有一个军士横着膀子走上前来要与罗良君支架子摔跤,还没等他到得身边,他忽觉得眼前一花,自己不知为何被扔了出去,结结实实的在地上来了个狗吃屎.那躺在担架上的病号觉得大事不好,狂呼道:

“哥们儿!别打了,快给钱,否则我就完了!哥们儿!别打了,快给钱,我求求你们了!”

他这一喊,把周围赶来看热闹的老百姓都逗乐了.大家七言八语说什么的都有,弄得这五个当兵的灰头土脸,只得乖乖地交给罗良君十块钱了事.那大个子见把他治腿的钱给还上了,就又回头来求罗良君,要求将他骨茬接口上留的那一道缝给接好了.罗良君也不说破,就爽快地说道:

“青锋,你去把他的骨缝捏上!”

然后,给师空剑使了个得意的眼色,扭回身走进诊所.

师空剑见师父的眼神有异,就知道这里必有偷手,便象模象样的挽起袖口蹲身探查.他伸出三指如同号脉般的摸向那绑着的夹板空隙间,觉得那小腿骨伤处的接口对得极其平整,他复又捏了两处俱是如此,心里的紧处遂缓慢的松了一口气.这时他清楚地知道,师父给他将腿骨接好是真,说在他那“骨茬接口上留下一道缝”是假,就这两下,明明用的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诈我,我就“以诈还诈”之法.他心里一边咋着师父对付恶人的心路和高明手段的滋味,一边装模做样的象大人那样假马虎眼的捏着那断腿的夹板.他觉得这事办得好畅意,真有意思,特有戏剧性!他自己总想笑出来,因为,此时他的心花儿正往嗓子眼儿那儿冒笑水儿.忽然,他感到自己是不是有些得意忘形了?于是他立即提醒自己:“凡事都有个适可而止,不能把师父办的这漂亮事给穿帮了,搞砸了!”想到这儿,他站起身来叉着腰大声的说道:

“好啦!好好养着去吧!”

几个军汉一走,师空剑转头进屋,见师父正笑眯眯的望着他笑.他便故做聪明的说:

“师父,您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以诈还诈”之法吧?”

“哈哈哈”罗良君开怀地大笑道:

“青锋,象这帮混蛋,你就得这么制他!那醉鬼张三爷的‘江湖春点’怎么说来着?噢,叫‘把簧’.我拿眼一打(看),看他们这帮人是军汉,甭问,他们绝不是什么好人,就拿‘地理簧’来说,北平这地方没事敢闯天桥的人,他肯定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就‘现簧’来讲,能把他腿踢成这样的,除非是进了满八爷的跤场!象他们这道号的人,你甭管他穷富,就得吃他!我那‘杵门’(价目多寡,江湖调侃儿叫杵门)临时说来就弄了个十块,开价开得他觉着心惊肉跳。可话又说回来,咱们干正骨的郎中不比那江湖皮行(指江湖卖药的)生意,不能使腥(假),万一给人把骨头接反了,不就耽误人一辈子吗?所以我三下五除二就将他小腿骨折给接上了.但,我还就防备着这帮兵痞子跟我耍赖皮,所以咱也来个‘腥加尖,赛神仙’(指有真的也有假的,绝活),你知道这十块钱是值多少吗?哈,当前两块钱买一袋面!走,青锋!今儿师父我请你去前门外的福兴居吃鸡丝面,那儿颇有名气,光绪皇帝每次逛八大胡同,必去那里吃鸡丝面。”

说走就走,爷俩叫上伙计,锁上屋门,叫了两辆胶皮洋车,就直奔前门.这种车不仅租用方便,而且价位低廉,即便是跑上一整天,包金也不过两元钱。车夫都是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是靠卖力气吃饭的,其中有失业工匠、赔光了本儿的小商小贩、被开除了的小差役、小职员,甚至还有“下岗”的警察。虽然也分个三六九等,但终归都属于靠玩儿命和出汗挣钱糊口,个个跑起来脚底生风,乘车人坐在上边可以左顾右盼,很是过瘾。不大功夫被拉至福兴居门前.

在吃饭功夫,师空剑想起那红色接骨药膏来,便问道:

“师父,那红色接骨药膏是买的成药吗?”

“不!外面没有咱们这红色接骨膏,那是咱们自己配药、自己熬的,你知,咱们之所以出名,除了咱正骨手法好,就是咱这药好,不出十天准能下地走路!”

罗良君得意地接着笑道:

“孩子,为什么人要积德行善呢?我跟你说,我家祖祖辈辈是种地靠天吃饭的,有一天,我爷爷救了个要饭的乞丐,这乞丐临别前为了报达我爷爷的救命之恩,就教会了我爷爷正骨按摩之术,从此,我家连我共三代人都指着他养家糊口,那红色接骨药膏就是那报恩乞丐传给我爷爷的,名字叫‘续断接骨圣金丹’,到我这辈仍百医百灵,就算是祖传吧!等吃完了饭回去,我就把方子写给你,教给你怎么熬这个药!”

师空剑又问:

“师父,您说那天桥摆跤场的满八爷,功夫了得,您认识他吗?”

“哈哈哈”罗良君开怀地大笑道:

“孩子,这北京城里凡是与正骨按摩之术有缘有分的人没有我不认识的,也可以说没有人不认识我的.譬如摔跤的,耍把式的,教场子的,卖艺的,练杂技的,还有在那车船码头登梯爬高卖苦力气的领班把头,没有不......咱就拿那满八爷来说,他外号叫‘快脚满’大号叫满宝珍,他个头儿不高,是前清善扑营宛八爷的徒弟.启初,他只是给跤场爷们儿看衣服堆,看宛八爷和宝三他们撩跤,以后就同哥们儿一起练压杆子,举墩子,倒立,翻跟头等摔跤的基本功.十七岁开始在宝三跤场卖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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