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啊!恩人!
不知是谁,突然在大家兴奋的掌声中高喊了一声“四喜临门喽!”,把正在哭泣得懵懵懂懂的师空剑从满肚子委屈的意识中惊醒过来,那象作梦一样,在人海茫茫的北京城里竟奇迹般地碰到了与自己已失散十多年从没见过面的父亲,这一巧遇,怎能不使他欣喜若狂?他慢慢地抬起头,两手紧紧搂着父亲的肩头,仔仔细细地端详着他那饱经沧桑布满长长短短、深深浅浅皱纹的脸,说道:
“爸,您老多了!这些年您都是怎么过来的?”
“咳!说起来话长,是一言难尽啊!”
师空奇刚不无感慨地说.彩凤的二舅妈见他父子俩又要重提以前的那些心酸往事,赶忙打断他们的话题说道:
“算了!今儿是彩凤大喜的日子,你们爷儿俩的那些贴心话回头再说吧!先都坐下来稳稳神,喝酒!千万别扫了大家伙的兴致!”
说着,便用手指着师空剑冲“花枪刘”说道:
“他姑父,这小子是你的侄子,是你大舅哥的儿子.这不?爷俩都离家有十来年了,正赶上彩凤的好日子,爷俩竟在这儿碰上了,还是让你那二丫头玉凤给看破了,说出来的!嗳,玉凤!你说说,你原本不认识他,那你又是怎么认出他来的?”
朱玉凤得意洋洋的微笑着说道:
“这还不好认?大舅自从来到咱家那天起,成天的总唸叨他那失散的儿子:‘要是还活着该21岁了!大号叫什么师空剑,小字青锋.’您不也提过,说咱们家也是从昌平州迁过来的,原本与大舅家的师空同是一枝.再加上,那天听我姐说,姐夫要在珠市口那儿开个药铺,掌柜的是他的一个好兄弟,是从昌平县过来的,叫师空剑.我听了,心里就一动,觉得这药铺掌柜的与我大舅那失散的儿子似乎很象,只是不知他是不是21岁.今天见面一问,果然不出所料,原来他就是我那丢了十多年的表兄师空青锋!”
“哦,我说的呐?这丫头怎就突然变成算卦先生了,对一个从来不认识的朋友,怎能一上来就劈头剐脸的问人家‘你是昌平县城里出来的,看你这年岁莫非有21岁?小字名叫青锋?’原来呀,你是个最有心计的人啊!就这一手,比我们这一大帮人啊,都有心路!哈哈......!”
那“二舅妈”这一番似贬实褒的话和一串毫无遮掩的爽笑,笑得二丫头朱玉凤满脸飞红,她羞涩地赶快把头低了下来,小声喃呢道:
“二舅妈,看您......!”
这时,“花枪刘”朱鹏给他内兄师空奇刚斟满了一杯酒,用双手小心翼翼地端着递了过去,兴冲冲地说道:
“大哥,今儿您与我侄小子在您外甥女儿的酒席宴上久别重逢,真乃是喜上加喜啊,可喜可贺,来!兄弟我先敬您一杯!”
师空剑见他们老哥俩相互间让开了酒,就抄起酒壶当众给老太太满满儿的斟了个酒,嘴里恭恭敬敬地对她说道:
“老太太,按理,我原本从我沈三哥这头论起,称呼您一声‘二舅妈’的吧!,眼下,我已经算找到家了,那我从咱这头论起.您就是我的二婶儿了!哈,我呢,现在就好比那唐三藏来到高老庄里外都是亲家啦!为此,侄儿也孝敬二婶儿一杯,望二婶儿将来能喜欢我!”
说话间,将那酒杯用俩手捧着,规规矩矩地送到了老太太嘴边.老太太高兴地接过杯来喝了.师空剑回过头来再看那朱玉凤时,见她把嘴撇得老远,而那看着自己的眼神儿,虽是一眨不眨、一动不动的停在那,象是特别专注的样子,但两只眼睛却完全是用的白眼球.师空剑笑了,赶忙走过去给她杯里斟满了酒,遂好言劝道:
“玉凤表妹请了!多谢表妹有伯乐的眼力、菩萨的心肠,才使我们父子二人得以相认,此恩此景青锋永世不忘,特敬酒一杯以示感谢!”
朱玉凤听后,脸色一缓随之焉然一笑道:
“你也陪着喝吗,表哥?你喝我就喝!”
师空剑一听,二话没说,“唰”地从桌上抄起酒杯与她当空“当”地一碰,当即将杯酒喝下.随后便与新郎新娘一起转向其它亲朋桌上敬酒去了.
他(她)们喜气洋洋地来到邻桌.迎面,沈三儿的两对兄嫂负责在这桌陪着新娘娘家的几个兄弟姐妹吃酒,师空剑等人与沈家兄嫂见过礼后,他便与他几个初次见面的本家哥儿们单独盘桓起来.他首先友好的把酒杯伸向了只比自己小一岁的大哥儿们师空乾.那乾哥见了他主动敬酒的举动,仿佛根本未受到任何触动,只把他那对硕大的白眼球向上眨了眨、翻了翻,便莫名其妙的闭上了他那双小巧玲珑的三角眼,一言不发的将头扭向了南墙根,只给师空剑留下了一个光怪陆离的后脑勺和肉谷囊囊的脖颈.师空剑对此并不十分在意,只是将嘴角稍稍一歪微微一笑,随即,就把手里端着的酒杯原封不动地移向了老二师空坎的面前.师空坎比师空剑小两岁,他抬眼瞅了瞅师空剑那变得毫无表情的脸,竟也屁股没离板凳分毫地闷头喝下这一杯酒.随之,师空剑端着酒杯走到老三师空震的面前,见那师空震早已把面前的酒杯举起,迎着他的酒杯笑着说道:
“大哥,听说你是‘清德堂’药铺的掌柜,恭喜恭喜!将来有机会多提携提携你的三兄弟啊!哈哈......”
师空剑与他“当”地碰了一下杯,仰面喝了这杯酒爽朗地笑道:
“三兄弟,那是自然!”
这时,老四师空巽、老五师空昆和最小的老妹妹师空琴端着酒杯走上前来敬酒道:
“我们岁数都比您小好几岁,怎能让大哥来给我们敬酒?大哥,咱哥儿四个喝一个认识酒,好不好?来,干杯!”
师空剑笑道:
“没想到在北平我竟然有这么多好哥们儿!行了,我重新有了家了!好,干杯!”
师空剑喝完了这杯酒后,就起身又回到二婶儿那桌,与父亲、二婶儿、姑父“花枪刘”朱鹏、表妹玉凤等一起边吃边聊,暇意的享受天伦之乐.父子俩聊来聊去聊得火热,不免又回到原来的话题上来.师空奇刚深沉的说道:
“我从昌平刚来北平时找到一家鞋铺当月工,掌柜的见我手底下活非常漂亮,就给我定下了每月一块钱的薪水还管吃管住,我安定下来后,本打算攒上一年半载的钱就把你从家里接到这儿来当学徒,没承想第二年正月袁世凯突然发动兵变,清兵道处抢掠财物,也把我们东家的鞋铺抢掠一空,老闆被迫关门,我只好流浪街头靠讨饭活着.有一天我病倒在前门楼子的硧道上,身上发烧,已三四天没吃、没喝,也没人管、没人问,奄奄一息,眼看就要归西了,多亏一个好心后生发现了我并送我去医院诊治,才挽救了我这一条老命.临了,这恩人给了我十块钱,让我买了辆洋车靠卖力气干活为生,于是我白天拉洋车,晚上就在魁华舞台北边的六合楼茶馆住宿,就这么着对乎了八九年.后来,我打听你二婶儿与你那帮兄弟就在绒线胡同住家,我就投奔来了,跟她们大家一起挤着凑和着过,咳!不求别的,只求晚上回来好有个家,也好有人给做碗热汤喝!去年,我拉车拉的实在是跑不动了,就把洋车卖了,拿卖车那俩钱作本钱,干点儿小本生意,也正好赶上你姑父和你表姐妹他爷三个改行来绒线胡同避难,干脆就一起搭伙蘸些冰糖葫芦卖,有时逢七八九十四天,上西四牌楼护国寺庙会和东四牌楼隆福寺庙会煮点儿酸梨汤呀、秋梨汤啊卖卖,贴补些家用.嗳!青锋,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又是怎么来到北平的?”
师空剑听了父亲讲的他这一段漂泊经过,心中酸楚,心中暗想:“父亲都这么大年纪了,还在颠沛流离,吃了这么多的苦、遭了这么大的罪,我可不能再让他伤心难过了!”于是,就简单的把自己跟罗良君先生学徒的事情当作故事说了.
正说到高兴处,忽然他猛一抬头,见那餐厅最畸角处的独桌上坐有一个人,那人头戴礼帽,身穿长袍,侧身侧脸独自在慢慢的饮酒,显得是那么的轻松自如、悠然自得,尽管那个人把他自己头上的礼帽压得低低的,让人看不清他的五官模样,但从他那大气凛然的神情举止上,让师空剑拿眼一看,就认出了他是化了装的燕子李三.
“唷哦!”师空剑不由分说,起身拉起他父亲的手就往那独桌那奔,等来到近前,刚要喊一声“三哥!”,就见那人一甩头,明亮的眼睛对向师空剑的脸,用一个手指竖起紧贴在嘴前,抢先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嘘!”
师空奇刚跟着师空剑来到位于餐厅畸角处的独桌上,见一头戴礼帽的青年人冲着他爷俩用一个手指竖在嘴前“嘘!”地一声,示意他们俩别作声,甚觉诧异,等睁大眼睛仔细一看,觉得此人甚是面善,似曾在哪里见过.他低头苦思瞑想,忽然忆起,此人就是那个在前门楼子的硧道上救自己一命,后又赠银十块让我买了辆洋车靠拉活为生的好心恩人,随即倒身便拜,李三急忙拉起.师空剑引荐说“这是我失散十年刚刚相逢的父亲.”李三大喜.
这时沈三儿敬酒回来,赶过来与李三相见.沈三儿命人重新摆下酒菜,并把新娘子彩凤叫来相认,夫妇俩则亲自把盏与他爷仨痛饮.席间沈三儿问李三道:
“兄弟何时从保定回的北平?怎的这晚才来到这里?叫我与青锋弟等得心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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