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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买话

郭仪

有个姓胡的财主,生了个儿子取名叫胡灵性。其实胡灵性并不灵性,是个呆头呆脑的愣头青。念了三年书还写不上自己的名字,连句顺当话都说不上。因为独根独苗,胡财主夫妇爱子甚似金玉。儿子长到十八九岁,父母就在外村给他订下一门亲事。后来女方的父母听说胡家的儿子是个傻里傻气的笨蛋,放出风来要退婚。为了证实胡家的儿子究竟怎样,他们决定乘五月端阳节女婿上门祝节的机会,对胡灵性做一番认真的考查。

端阳节快到了,按酒泉人的习惯,无论是已婚还是未婚的女婿都必须到岳父家去祝节。胡灵性父母怕儿子到岳父家露了底儿,便把儿子叫到身边说:“后天是端阳节,你到你岳父家去祝节,我给你五十两银子,你到外面走走,听到好话你就把它买来,记会了到你岳父家祝节时用。”说完便给儿子五十两银子。

胡灵性拿着银子便向城里走去。走着走着见前面一条小河上驾着一根木头。这时走来一个人站在河边上说:“独木桥,独木桥,胆小的人儿过不了?”胡灵性一听认为这是一句好话,便走到那人跟前说:“先生大哥,你刚才说了句好话,能不能卖给我?”

“真是胡说八道,世上只有卖米卖面,卖茶卖饭的,那有卖话的?”那人没好气地说。

胡灵性拿出十两银子说:“我真的要买你说的那句好话,这是十两银子给你,卖给我吧!”

那人接过银子,真好像梦里拾黄金一般,把刚才的那句话又重复了一遍。

胡灵性沿河走了一阵,见一个人坐在河岸上,手里拿着一根长竿伸在水面,一会往起甩一次,一会儿又甩一次……他站着望了一会,只听那人说:“一河水,清汪汪,却无个鱼儿闹嚷嚷!”胡灵性认为这又是一句好话,急忙上前说:“先生大哥!你刚才说了句好话,能不能卖给我?”

那人把胡灵性望了一眼说:“世上只有卖葱卖蒜,卖鸡卖蛋的,哪有卖话的,我看你吃昏了头吧?”

胡灵性拿出十两银子说:“我真的要买你说的那句好话,这十两银子给你,卖给我吧!”

那钓鱼人接过银子,心想:“今天没钓上鱼,能白得十两银子,比钓十天鱼还划来。”于是把刚才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胡灵性一边走一边不住地背买来的话,走着走着见一个农夫吆着两头牛在前边走,农夫急着要赶路,牛要叼着吃路旁的青草。农夫自言自语地说:“小吃食,不希罕,明天把你们用绳栓。”胡灵性认为又是一句好话,急忙上前说:“先生大哥,你刚才说了句好话,能不能卖给我?”

农夫把胡灵性上下打量一下说:“世上只有卖盆卖罐,卖吃卖穿的,哪有卖话的,我看你是闲的没事找事吧?”

胡灵性拿出十两银子说:“我真的要买你说的那句好话,这十两银子给你,卖给我吧!”

农夫接过银子掂了掂,心想,这真是犁地犁出银元宝,哪来的这么个破财鬼,于是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胡灵性拿着剩下的二十两银子继续往前走,当他来到城门口的时候,只见两个人在吵架,一个说:“你说话不算话。”另一个说:“你好像把屁放下。”胡灵性认为又遇到了好话,急忙走到两个吵架人中间说:“先生大哥,你们刚才说了句好话,能不能卖给我?”

吵架人把胡灵性端详一番,一个说:“走过奇台①古城子②,还没见过买话花银子。”另一个说:“吃过吐鲁番的葡萄哈密的瓜,还没见过拿上银子来买话,你没说的了快夹一夹③。”

胡灵性拿出十两银子,一个手里分一半说:“我真的要买你们说的那句好话,这是十两银子,你们一人五两,卖给我吧!”

二人接过银子放在牙上咬了咬认为没假,于是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胡灵性进得城来,穿街过巷转了好大一阵也没遇见一句好话。最后来到一座庙门前,见围了一伙人也不知道他们在看什么。他刚想挤进人伙里看看,只见一个老人边走边说:“走走走,散散散,老爷堂上再见面”。胡灵性认为是句好话,便上前几步说:“先生大哥……”老人见是个尕娃称呼他大哥,满肚子都是气,指着他的鼻子说:“有人养无人教的混帐东西。”胡灵性说:“我买的不是这句,是你先说的那句好话,能不能卖给我?”

老人把胡灵性重新看了看,见他挨了骂并没有反应,还很诚恳,便说:“世上只有卖针卖线,卖绸卖缎的,哪有卖话的?我看你真是个楞头青吧。”

胡灵性拿出最后剩下的十两银子说:“我真的要买你说的那句好话,这是十两银子给你,卖给我吧!”

老人接过银子掂了掂,心想,官司还没打就得十两银子,活该我不折财!便把“走走走,散散散,老爷堂上再见面”的那句话重复了一遍。

胡灵性花五十两银子学会五句话,高高兴兴地回到家,向他父母叙说了一路上买话的经过。胡财主说:“你把学会的话说给我听听。”胡灵性一字不漏地说给他父母听。端阳节这天他岳父家请来了当家户族、亲朋好友等女婿娃上门祝节,让大家考查评论。胡财主夫妇今天特别把儿子打扮一番,收拾得洒洒脱脱,这才放心地打发儿子出门去。

胡灵性来到岳父家,先按照他爹妈事先给教会的礼行,给岳父岳母磕了头,然后大大咧咧地坐在方桌旁的太师椅上。一会儿他妻嫂子按照家里人早已商量好的办法端来一碗清汤,碗上只放一根筷子。

胡灵性按买话的顺序先说第一句:“独木桥,独木桥,胆小的人儿过不了。”

屋里的岳父岳母、亲朋好友一听这话都暗暗吃惊:人都说胡老财的儿子是个呆头呆脑的笨蛋,他说出话来斯文又入理,真是耳听是虚,眼见为实呀!岳母着了忙又拿来一根筷子。胡灵性端起碗来捞了捞,又说第二句:“一河水,清汪汪,却无个鱼儿闹嚷嚷”。在坐的人更加惊诧,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妻兄忙到厨房端来一盘炒菜,一碟油饼放在桌上。胡灵性又说第三句:“小吃食,不稀罕,明天把你们用绳栓”。岳父家的人一听心想:“坏啦!当初不该把退婚的事张扬出去,他一家是听到那话来找麻烦的,连我家的饭都不吃,还要拿绳栓我们呢!”妻兄着了忙赶快凑到胡灵性跟前说:“妹夫!你今天是怎么啦?来到我家不吃不喝,多的什么心呀?”

“你说话不算话,好像把屁放下!”胡灵性又说出第四句话。妻兄讨了个没趣,无声地退到一边。在坐的人听得话头不对,一个个大眼瞪小眼不知所措。老岳父刚要准备说话,只听见女婿从椅子上站起来说:“走走走,散散散,老爷堂上再见面。”说完扬长而去。

岳父岳母还以为女婿知道他们要退婚,已经把他们告到衙门里了,第二天亲自到胡家去议婚。

讲述者:张生余临水乡农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