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区妇联举办“书香门第”评选活动,我家也阴差阳错被列为候选家庭。这不免让我感到诚惶诚恐。
书香一词,北宋沈括在《梦溪笔谈》解释为:“古人藏书辟蠹用芸草。芸,香草也。”在书中放置香草,可防蠹虫咬蛀,又给书籍留下幽幽清香,“书香”便由此而来。后来人们形容读书人家,或称“书香门第”。
印象中书香门第总在庭院深深的古宅里,古宅高墙青砖灰瓦,两扇大门大抵题刻“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的对联。在玉兰花开的季节,隐隐淡淡的香气飘荡在幽静的青苔小径上。书房的案几上,青花瓷瓶映透着儒家的谦恭。小楼的木窗在“吱嘎”声中飘着墨香,隐约可见美丽的侧影在纸窗上晃动,让人感觉“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的韵味。
而我出身农耕之家,与书香门第显然风马牛不相及。
小时候我的思维特别跳跃,满脑子都是稀奇古怪的念头。记得5岁的时候,我总是傻傻地坐在有线广播下面冥思苦想,弄不清楚这大活人是怎么钻进小盒子里去的;上学后,我曾莫名其妙地问地理老师,我们到底是住在地球里面还是地球外面,问得老师差点口吐白沫。如果我出自书香门第,显然不会问出这么没常识的问题。
与书结缘纯属偶然。那时我们墙门里出了一位像模像样的读书人,他画画、写小说、拉二胡样样拿得起,属于文艺全才。村里的人看他的目光都飘着羡慕,小小的我也不能免俗,一放学就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哥哥长哥哥短地套近乎,觉得读书人很了不起。
读的第一本书籍是《欧阳海之歌》。那时我读小学三年级,家里除了被我翻烂的教科书,没有一本像样的课外读物。那本书是过年大扫除时别人扔在垃圾堆里的。当我寻寻觅觅发现它时,它正可怜地和破布条烂木头待在一起,那书虽然“无头无脚”,却让我如获至宝。
捡回家后我精心用牛皮纸给它包装起来,并按照书页的提示,工工整整写上《欧阳海之歌》字样。那时我对数学课没兴趣,上课时就偷偷读它,结果被同学出卖,《欧阳海之歌》成了老师的猎物。
第一次拥有自己的书架,是在工作之后了。说是书架,有点抬举了它,其实也就是用两块木板钉成,搁置在我的床头边。书架里有《呐喊》《彷徨》《蝴蝶梦》《茶花女》《简·爱》等中外名著。书虽不多,却让我很满足。
《回忆鲁迅》算是我最早的一本藏书。这本书是一个同学送给我的,书里面盖有好几个蓝色圆印章,写有“宁波市古旧书店·图书出租部”。孔乙己说“读书人窃书不算偷”,估计这本书也是同类项。虽然它半新不旧,但因为“地位”比较特殊,在之后几次大的搬家中,它一直跟着我从一个书架换到另一个书架。
与书为伴,其乐融融。我总是把买回来的书编上号,然后给它穿上“外衣”,宝贝似的看着它们,生怕被人借走,生怕被人惦记。
俗话说,百密也有一疏。第一本被人借走的是一本封面古色古香的《唐诗三百首》。那时我在乡村做教师,书是校长借去的,一学期过去了,都没有还的意思,我咬咬牙,只好作罢。既然“窃书不算偷”,那借书又算得了什么。
罗曼·罗兰说过:“和书籍交朋友,你永远都不会叹息。”在雪花纷飞的寒夜,我心无烦忧地斜靠枕边,随手拿一本书,就着温馨的灯光,细细品读周作人的清淡平和、鲁迅的尖刻犀利、丰子恺的细腻亲切……
淡笑无语中,越来越感觉品读书籍是人生最惬意的事情。这就有了读《撒哈拉的故事》惊叹三毛的旷世奇缘;读《简·爱》迷上经典对白“如果上帝赐予我美貌和财富,我就要让你感到难以离开我,就像我现在难以离开你一样。我现在不是按照习俗和常规和你说话,甚至也不是用肉体跟你说话,而是用我的灵魂跟你的灵魂说话。就像是两个人穿过坟墓,平等地站在上帝脚下,因为我们是平等的!”当我读到“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时,我看到海子的灵魂在阳光下独自盛开,在孤独中装点世界;而《文化苦旅》则使我窥见了世界千古文明内涵的一隅,看到了文化的衰败、文明的掩藏、人性的扭曲……
成家后,淘书成了我的一大爱好。星期天,市区那几家特价书店里总是有我寻寻觅觅的身影。许多书籍出版时间早,定价便宜,如果哪天运气好,碰到心仪的正版旧书,我会高兴得手舞足蹈。有一次,偶然经过一街角,发现一个书摊,上前一通翻腾,竟发现好几册线装书,虽已泛黄,但很平整,极少被翻过的样子,顿时如获至宝,心情大好如中了百万大奖。
“书香门第”少不了书,家中藏书即使没有汗牛充栋,至少也应该“插书满架”或“藏书半壁”。我家藏书自然没能汗牛充栋,但经过这些年的收藏,倒也有一两千册。书房里虽然没有砚滴、墨床、笔洗、臂搁,也没有磨砖对缝的月亮门、精致的花窗画案,但每每站在书架前,我总会闻到淡淡的书香,看到书魂在斗室里欢快跳跃,心里不由充溢了暖暖的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