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福尔摩斯探案集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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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伯尔斯通庄园的惨案(三)

五、剧中人

等我们折回屋内,怀特·梅森问道:“这间屋子该检查的地方,全检查完了吗?”“基本上完了。”警官麦克唐纳回答道,福尔摩斯也点了点头。“那么,我们是否听听其他人的证词?就在这里吧,艾姆斯,请你先来给我们讲讲。”

管家的叙述简单、明了,给人一种诚实可靠的印象。他是五年前道格拉斯刚到伯尔斯通时到这里做事的。他印象中的道格拉斯是一个在美洲致富的有钱的绅士。道格拉斯先生是一位和蔼可亲、非常体贴人的主人,艾姆斯对于这一点看来不十分习惯。他认为道格拉斯先生是他见过的最大胆的人,他从未见过他的主人有受惊吓的迹象。道格拉斯先生之所以叫人每晚把吊桥拉起,只是因为他喜欢保持这种古老的习俗。道格拉斯先生很少离开村子,不过,在被害的前一天,曾到滕布里奇威尔斯市去买过东西。那天,艾姆斯发现道格拉斯先生一反常态,看起来坐卧不安,情绪变得极为激动,容易发火。发案那天晚上,艾姆斯还未就寝,正在房后面的餐具室里收拾银器,忽然听到铃声大作。由于餐具室在庄园的最后面,中间隔着一条长廊和几道门,所以他根本就没有听到枪声。艾伦太太也是听到急促的铃声,赶忙跑出来的,他们一齐跑到前厅。在他们匆忙赶到楼下时,艾姆斯看到女主人正从楼梯上走下来,是的,走下来。艾姆斯总觉得道格拉斯太太看起来并不惊慌。到楼下后,巴克先生就从书房里冲了出来,他极力劝阻道格拉斯太太,请她回到楼上去。

“看在上帝面上,你赶快回自己房里去吧!”巴克先生喊道,“对于杰克的死,你根本就无能为力。看在上帝面上,快回去吧!”在巴克先生的劝说下,道格拉斯太太上楼去了。她没有歇斯底里地哭喊尖叫。女管家艾伦太太陪她上楼留在卧室里。艾姆斯和巴克先生回到书房,看到了屋内的一切情况。那时烛火已经熄灭了,可是油灯还点着呢。他们从窗里向外望去,但月黑风高,什么也看不见,听不着。后来他们跑到大厅,艾姆斯放下吊桥,巴克先生就匆匆地赶到警署去了。这就是管家艾姆斯的简要证词。

女管家艾伦太太的说法,也不过只是进一步证实了与她共事的男管家的证词。女管家的卧室距离前厅要更近一些,她正准备睡觉,忽听一阵铃声大作。书房离得很远,再加上她耳朵有点儿聋了,所以她并没有听到枪声。她只记得一种类似于很大的关门的声音,这至少在铃响半小时前。艾姆斯赶到前厅后,她是和他一起去的。她看到神情激动的巴克先生面色苍白地从书房走出来。当他看到走下楼的道格拉斯夫人时,巴克先生拦住了她,劝她回到楼上。道格拉斯太太似乎说了些什么,但她并没有听清。

“扶她上去,陪着她。”巴克先生对艾伦太太说道。所以艾伦太太把道格拉斯太太扶到卧室,并竭尽全力安慰她。道格拉斯太太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浑身战栗,但再也没说要下楼去。她双手抱头,身着睡衣,坐在卧室壁炉旁边。艾伦太太几乎整个夜晚陪着她。至于其他仆人都住在庄园最后面的地方,所以没有听见任何声音,直到警察快来的时候,他们才惊恐地知道出了事。

女管家艾伦太太仍然处在过度悲伤和吃惊的状态中,因此,并没有提供什么新线索。

随后,是目击者塞西尔·巴克先生的叙述。对那晚发生的事情,除了他已经告诉警察的那些,并无多少新的补充。根据窗台上的血迹,他可以确定凶手是跳窗逃走的。而且,因吊桥已经拉起来,把惟一的出路也给截断了。但他却不明白,如果自行车是刺客的,他为什么不骑车逃走呢?河水最深只有三英尺,他根本就不可能淹死。

巴克先生认为,对凶手,他有一种十分明确的看法。道格拉斯平日寡言少语,从来不对别人讲述他过去的生活经历。只知道当他还十分年轻的时候,就从爱尔兰移居到美洲。在他日渐富裕的时候,巴克在加利福尼亚州和他初次相识,后来他们合伙在该州一个叫做贝尼托坎营的地方经营矿业。就在事业取得成功的时候,道格拉斯却突然把它变卖,举身迁往英国。那时他的太太已经去世了。巴克随后也把产业变卖了,迁到伦敦来住。这使他们的友谊又回到了从前的程度。他总认为似乎有一种火烧眉毛的危险在威胁着他的朋友。巴克先生料想一定有个什么秘密团体,或是说一个十分严密、纪律森严的组织,一直在追杀道格拉斯,而且不达目的绝不罢休。尽管道格拉斯从未提起过和什么团体结过仇怨,但他的只言片语使巴克有了这种认识。他推测这张卡片上的字一定和那个秘密团体有关。“你在加利福尼亚和道格拉斯一起住了多长时间?”警官麦克唐纳问道。

“五年。”

“你说,他那时是一个单身汉?”

“是的,他的妻子已经去世了。”

“你知道前妻的来历吗?”

“我只记得他说过她是德国血统,我看到过她的相片,是—个很美丽的女子。就在我和道格拉斯认识的前一年,她得伤寒病死去了。”

“你是否知道道格拉斯过去和美国的某一地区有密切关系?”

“他生前到过很多地方。他似乎对芝加哥很熟悉,他告诉过我他曾在那里做过事。我还听他提过产煤和产铁的一些地区。”

“他是政治家吗?这个秘密团体和政治有关系吗?”

“不,他对政治根本不感兴趣。”

“你认为他犯过罪吗?”

“这是不可思议的,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他这样善良正直的人。”

“他在加利福尼亚州时,生活上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吗?”

“他十分喜欢到山里我们的矿区工作,他似乎不太喜欢和生人接触,所以我才首先想到有人在追踪他。后来,他突然不告而别赶到欧洲去了,我更加坚信不疑了。他可能接到过某种警告,他离开后的一星期内,有五六个人向我打听过他。”“是些什么人呢?”“嗯,那是一群面无表情,让人感到发冷的人。他们来到矿区,打听道格拉斯在什么地方。我对他们说,道格拉斯已经去欧洲了,具体是什么地方我也不清楚。可以看出,他们并不是他的朋友。”

“这些人也是加利福尼亚人吧?”“这个,我不太了解,不熟悉加利福尼亚人的特征。但他们确实都是美国人,不过他们不是矿工。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们是谁,只希望他们赶快消失。”“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吧?”“快七年了。”

“再加上你们在加利福尼亚住了五年,这么说,这件事至少是十一年前的事了?”“是的。”“看来这其中的仇恨一定是不共戴天的,否则不会过了这么长的时间,还铭记在心。”“我觉得这是道格拉斯一生都摆脱不了的梦魇。”“不过,你想,为什么一个人已经预感到有危险要降临到他身上,还不向警方求助呢?”“也许别人是帮不上他什么忙的。有一件事你们应当知道,他出门总是带着武器。他向来是枪不离身的,但不幸的是,他昨晚只穿着睡衣,手枪可能留在了卧室里。我猜想,他一定以为吊桥一吊起来,就安全了。”麦克唐纳说道:“我希望再把年代弄清楚些。道格拉斯离开加利福尼亚州整六年了,而你在第二年就随之而来了,是吗?”“是的。”

“他再婚已经有五年了。你是在他结婚前后回来的吧。”

“大约在他结婚前一个月。我还是他的男傧相呢。”

“道格拉斯夫人结婚以前,你是否认识她?”

“不认识。我已经有十年未回过英国了。”

“但从那以后,你们之间就非常熟稔了吧?”巴克严肃地望着侦探。“从那时起,我常常和她见面,”巴克回答道,“我和她见面,是因为你不可能对一个朋友的妻子避而不见。假如这使你产生什么想像……”“巴克先生,我什么也没有想像。我并没有冒犯你的意思,对于与此案有关的每—件事,我都有责任查清楚。”“这已经很无礼了。”巴克怒气冲冲地答道。“这只不过是我们必须弄清的事实,而这对我们大家都有好处的。对于你和道格拉斯夫人的关系,道格拉斯先生赞成吗?”巴克脸上更加没有血色了,两只有力的大手痉挛似地紧紧握在一起。“你有什么权力问这样的问题!”他大声喊道,“这和他的死又有什么关系呢?”“当然有关,所以我一定要问!”

“那么,我不想回答。”“你当然有权不做回答。但你要明白,你这样做本身就是一种回答。因为你如果真的心胸坦荡,你就不会拒绝回答了。”

巴克绷着脸站了一会儿,皱着那双浓眉,苦苦地思索着。然后他又微笑着抬起头来说道:“嗯,无论如何,诸位是在执行公事,我应该尽力合作的。只希望你们不要再去盘问道格拉斯夫人了,她的精神压力已经够大了。我可以告诉你们,嫉妒心是可怜的道格拉斯惟一的缺点。他对我非常友好——作为朋友没有人比他对我更友好的了。他对妻子的爱情也非常专一。他真心并且经常派人去请我来。可是每当他的妻子和我有共同语言的时候,他就会勃然大怒,醋意大发,一些最粗野的话就会脱口而出。我曾多次为此发誓不再到这里来。但事后,他又会写信自我忏悔,请我原谅他,我也不好再计较什么了。先生们,我最想说的是,道格拉斯夫人是天下最爱丈夫、最忠于丈夫的妻子,而我也敢说自己是最忠诚的朋友。”

这番话洋溢着真挚的感情,让人感动至深,但这并没有转移麦克唐纳的注意力,他仍坚持问道:“你知道死者的结婚戒指被人从手上拿走了吧?”“看起来是这样。”巴克说道。“你说‘看起来’是什么意思?这是你亲眼所见不是吗?”此时的巴克似乎有些惊慌失措和犹疑不定。他说道:“我的意思是也许是他自己把戒指取下来的呢。”“不管是谁把戒指拿走了,总之戒指不见了是一个事实,因此我们不禁会想到:这婚姻是否与此案有什么关联呢?”巴克耸了耸他那宽阔的肩膀。“我不能硬说它使人想起什么,”巴克答道,“可是如果你的这种暗示会对道格拉斯夫人的名誉有任何不利影响的话,”一瞬间,他双目燃起了怒火,然后他极力控制自己的怒气,“那么,你们的思路就完全错了,这就是我想说的。”“我想,我没有什么事要问了。”麦克唐纳冷冷地说道。

“还有一个小问题,”歇洛克·福尔摩斯提问道,“当你走进这间屋子的时候,只有桌子上点着一支蜡烛,是吗?”

“对,是这样。”“你是从烛光中看清这一切的吗?”“对。”“你就马上按铃求助了吗?”“对。”“他们来得很快吗?”“不到一分钟就全来了。”“可是他们来的时候,看到蜡烛已经熄灭,油灯已经点上了,这难道不奇怪吗?”这句话显然使巴克愣了一下。

“福尔摩斯先生,我看不出这有什么奇怪的,”停了一下,他才答道,“屋子里光线很暗,我认为亮一些会更好。正好桌子上有盏灯,我就把灯点上了。”“你把蜡烛吹灭了吗?”“是的。”福尔摩斯不再提问了。巴克镇定地看了我们每个人一眼,转身走了出去。我觉得,他的行为似乎有一定的逆反对立的心理。

警官麦克唐纳派人给道格拉斯夫人送去一张纸条,说他将到她卧室去拜访,可是她却要求在餐厅接待我们。门开了,走进一位年约三十、身材修长、容貌秀美的女子,这就是道格拉斯夫人。她一言不发,看起来冷静沉着。她的脸颊瘦削,面色苍白,还是受过极大打击的人的模样,但她并没有我最初认为的那样悲痛和茫然无助。她看起来镇静自若,那双纤秀的手并没有颤抖。她用那双充满着哀怨的眼睛扫视了我们一眼。突然的问话打破了满室的静谧:“你们有什么发现吗?”“道格拉斯夫人,我们一定竭尽全力去调查,”麦克唐纳说道,“你尽可以放心,我们不会放过任何细节的。”

“钱不是问题,”她毫无表情,口气平淡地说道,“我要求你们尽全力去查清。”

“也许您能给我们提供一些有用的线索。”

“这我不敢保证,但我会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们的。”

“据巴克先生讲,您实际上并没到过案发现场,是这样吗?”

“是的,巴克苦苦恳求我回到楼上的卧室里去。”

“那么,一听到枪声,你就马上下楼了吗?”

“是的,我穿上睡衣就下楼了。”

“从你听到枪声,到巴克先生在楼下阻拦你,这中间大约有多长时间?”“我想大概两分钟吧,你要知道那时候很少有人会去计算时间的。巴克先生恳求我不要进去,他说对比我是没有办法的。后来,女管家艾伦太太就把我扶回楼上了。在我看来这简直就是一场噩梦。”“你能不能大致上告诉我们,你在你丈夫下楼多长时间就听到枪声?”

“不,我说不清楚。因为他是从更衣室下楼的,我没有听到他走出去。出于安全方面的顾虑,他每天晚上都会在庄园里巡视一周。他惟一害怕的就是发生火灾。”“道格拉斯夫人,你和你丈夫是在英国认识的,对不对?”“对,我们已经结婚五年了。”“他对你提过他曾在美洲发生过什么危险吗?”道格拉斯夫人认真地思索了—会儿才答道:“对,我总觉得有一种危险在时刻威胁着他,但他从不与我商量。需要说明的是,我们夫妻之间十分恩爱,无所不谈,所以他不告诉我,并不是因为他不信任我,而是他不想让我担心。他认为如果我知道了,就会惊慌不安,所以他就默不作声了。”“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呢?”道格拉斯夫人脸上掠过一丝笑容,说道——“一个深爱着她丈夫的女人怎么会对丈夫在保守秘密一点察觉都没有呢?我是从许多方面得知的一从他避而不谈他在美洲生活的某些片段;从他采取的某些防范措施;从他偶尔流露出来的只言片语;从他对某些不速之客的过分注意等等。我可以肯定,他完全知道他那些有势力的仇人正追着他不放,所以他时刻处于戒备状态。因为我深信这一点,所以这几年来,只要他回来得比预料的晚,我就非常害怕。”

“我可以问一句吗?”福尔摩斯说道,“哪些话引起了你的注意呢?”“‘恐怖谷’,”妇人回答道,“这就是我追问他时,他用的词儿。他说:我一直都无法摆脱”恐怖谷“,难道”恐怖谷“要折磨我一辈子吗?他有一次还说:‘也许我们会被纠缠一生的。’”“你想必问过他,‘恐怖谷’是什么意思吧?”“我问过他,可是每次一提起,他的脸色就极为难看,不停地摇头说:‘我们两人中有—个被它左右已经很糟糕了。但愿上帝保佑,这不会落到你的头上。’我惟一敢肯定的是这个山谷是他曾经住过的—个真正的山谷,并且在那期间一定发生了某些可怕的事情。我知道的就这些,希望对你们有用。”

“他曾经提到过某人的名字吗?”“提到过。三年前,他在一次打猎集会中受了伤,大病一场,发高烧时,他不断用既愤怒又恐怖的声音说起一个名字。那个名字好像叫麦金蒂——身主麦金蒂。等他病好了,我问他谁是麦金蒂,他是谁的身主?他边笑边答道,‘上帝保佑,他可管不着我的身体。’这就是全部情况。我想,这个麦金蒂一定与‘恐怖谷’有很大的关系。”“还有,”警官麦克唐纳说道,“据说你是在伦敦一家公寓里和道格拉斯先生相识并订婚的,是吗?你们有什么恋爱过程,或者婚事有什么秘密吗?”“当然有恋爱过程,但并不神秘。”“他有情敌吗?”“没有,那时我还没有男朋友。”“我想你已经知道了,他的结婚戒指被人拿走了。这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吗?如果是他以前的仇人杀了他,那么,为什么会拿走他的结婚戒指呢?”在那一刹那间,我发誓道格拉斯夫人唇边掠过一丝微笑。

“这我实在说不上,”她回答道,“这真的十分离奇古怪。”“好,我们不耽误你了,非常抱歉在这种时候还来打扰你。”麦克唐纳说道,“当然,如果以后我们遇到什么疑问,希望你不介意我们的再次造访。”她在站起来时,仍用刚才那轻柔而带有疑问的目光扫了我们一眼,似乎在问:“你们怎么看待我说的一切?”那目光是那么明显,仿佛这个问题她已提了出来一样。然后她鞠了一个躬,长裙拖地,走了出去。“她真是一个美丽的女人——一个非常美丽的女人,”关上门以后,麦克唐纳沉思地说道,“巴克看来是一个颇吸引女人的男子,他是这里的常客,同时承认死者是个爱吃醋的人,而他清楚明白道格拉斯的醋意何来。还有我们不能忽视戒指不见的这一问题,对这个从死者手中夺走结婚戒指的人……福尔摩斯先生,你怎么看?”

我的朋友坐在那儿,两手托着下巴,陷入沉思。这时他站起身来,拉了一下叫人铃。

“艾姆斯,”当管家走进来时,福尔摩斯说道,“塞西尔·巴克先生现在在哪儿?”“我去看看,先生。”

一会儿艾姆斯回来了,说巴克先生在花园里。“艾姆斯,你可记得昨晚你见到巴克先生时,他脚上穿的什么?”“记得,福尔摩斯先生,他穿的是一双拖鞋。他说要去报警时,我才把长统靴子交给他。”“现在这双拖鞋在什么地方?”“在大厅的椅子底下。”

“很好,艾姆斯,我们要分清哪些是巴克先生的脚印,哪些是凶手留下的,这当然十分重要了。”“是的,先生。我确定我看到那双拖鞋已被血染了,包括我的在内。”“从当时的实际情况来看,那是不可避免的。很好,艾姆斯,如果我们要找你,我们会再拉铃的。”几分钟以后,我们来到书房里。福尔摩斯已经从大厅里拿来了那双鞋底沾有黑色血迹的毡拖鞋。

“奇怪!”福尔摩斯站在窗前,在阳光下仔细察看那双拖鞋,自言自语道,“简直是太奇怪了!”福尔摩斯像猫似的猛跳过去,俯身把一只拖鞋放在窗台的血迹上一完全吻合。他回头朝着几个同事笑了笑。

麦克唐纳兴奋得有点儿手舞足蹈了,他用那特殊的口音喋喋不休起来。他大声喊道:“老兄!答案已经很明显了!是巴克自己印在窗上的。这比别的靴印要宽得多,我想你就是如此才说是一双八字脚。不过,这到底在搞什么鬼呢,福尔摩斯先生,这是什么把戏呢?”“是啊,这是什么把戏呢?”福尔摩斯沉思地重复着麦克唐纳的话。怀特·梅森抿嘴轻轻地笑着,由于掩饰不住内心那种得意的心情,两只胖手又耐不住寂寞地搓着,同时兴奋地叫道:“果真不出我所料,这桩案子真不简单啊!”

六、一线光明

由于这三个人还要去调查许多细节,于是我只能独自回到我们暂居的乡村旅店。在回去以前,我在这古色古香的花园里散了散步。在庄园侧翼的花园周围环绕着一排排被修剪得奇形怪状的古老的紫杉,园里是一片草坪,草坪中间有一个古式的日晷仪。园中景色宜人,让人心旷神怡,松弛了我原本十分紧张的神经。在这样清雅幽静的环境里,可以让人忘掉那间阴森的书房和血肉模糊的尸体,只把它当做一场噩梦。然而,正当我全身心沉浸在鸟语花香之中时,突然遇到了一件事,使那件惨案又回到我的头脑中,并感到一丝不妙。

我刚才说过,花园四周点缀着一排排的紫杉。在距庄园楼房最远的那一边,稠密的紫杉形成一道树篱,遮住了后面的长条石凳,从楼房这方是看不见的。我走近那个地方,就听到有人说话,先是一个男人的声音,随后是一个女人娇柔的笑声。我诧异地走到树篱的尽头,对方并没有看到我,使我吃惊的是,我看到的竟是相谈甚欢的道格拉斯夫人和巴克,而她的表情则让我很是怀疑。在餐厅里,她是那么娴静而又拘谨;而现在,她撤去了一切的伪装,脸上因欢乐而散发出熠熠的光彩,双眼含着浓浓的笑意。巴克坐在那里,向前倾着身子,两手交握在一起,双肘支在膝上,英俊的面孔同样蓄满了笑意。看到我以后,他俩迅速地戴上严肃的面具,但为时已晚。他俩匆匆说了一两句话,巴克就起身走到我身旁,说道:“请原谅,先生,你是华生医生?”

我冷淡地向他点了点头,我保证他们能感到我内心对他们的不满。“我们猜可能是你,因为你和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的友情是无人不知的。你可愿意过来和道格拉斯夫人说会儿话吗?”

我脸色阴沉地随他走过去,死者的妻子竟在他的花园的灌木丛后面和他最信任的男友谈笑风声。我很冷淡地向这个女人打了个招呼。在餐厅时,我曾对于她的不幸和悲痛而感到难过,可现在,我只能视而不见她那祈求的目光了。“也许你认为我是一个冷酷无情、铁石心肠的人吧?”道格拉斯夫人说道。我耸了耸双肩,说道:“这与我并无关系。”

“也许你了解我以后,你会公平对待我的……”“华生医生根本不需要了解什么,”巴克急忙说道,“他不是亲口说过与他无关吗?”“不错,”我说道,“那我就先行一步了,我还想再散一会儿步。”“华生先生,请等一等,”妇人大声喊道,声音里含着恳求,“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这个答案对我至关重要,而你的答案是再权威不过了。对于福尔摩斯先生以及他和警署的关系,您是再清楚不过了。假如有人把一件事秘密地告诉他,他必须要告诉警官们吗?”

“对,问题就在这里,”巴克也很恳切地说道,“他能否独立处理问题呢?”“我不知道该不该谈这样一个问题。”“我求你,我恳求你告诉我,华生医生,你的答案对我们很重要,只要您指点我们一下,对我们就是最大的帮助了。”她那诚恳的声音似乎使我忘掉了她轻浮的举动,只想满足她的要求。“福尔摩斯先生是一个独立的私家侦探,”我说道,“他能独立自主,并运用自己的智力来解决问题。当然,他会尽力协助和他一同办案的官方人员捉拿罪犯。我能说的只有这些了,其他的希望你亲自去问福尔摩斯先生本人。”说着,我礼节性地抬了一下帽子就走开了。等我走到树篱尽头,他们仍然坐在那里热烈地谈论着;十分明显,他们是在议论我适才的回答,因为我看到他们的眼睛一直在盯着我。

福尔摩斯和其他两名侦探在庄园里讨论案情,直到五点钟左右才回来,我叫人给他端上茶点,他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当我把这件事告诉福尔摩斯时,他说道:“我不想知道他们的什么隐秘。其实,华生,也根本没有什么隐秘。当我们有确凿的证据将他们拘捕以后,我们就会知道这些‘隐秘’了。”“你觉得这件事会导致这样的结果么?”

福尔摩斯异常兴奋且幽默地说道:“我亲爱的华生,等我吃掉了这第四个鸡蛋,我会告诉你全部情况的,虽然离水落石出的时候还很远。不过,当我们追查到了那个丢失的哑铃的时候……”

“那个哑铃!?”“哎呀,华生,难道你不认为,这个案子的关键就在于那个丢失的哑铃吗?好了,好了,你也用不着灰心丧气,我只是跟你说说,我想即使是那两个侦探,也不会注意到这件小事的。只有一个哑铃!华生,想想,一个运动员会只有一个哑铃吗?那可会造成脊椎弯曲的呀!不正常啊,华生,不正常啊!”他坐在那里,大口吃着面包,带着一种兴灾乐祸的表情注视着我那副苦思冥想的狼狈模样。看来福尔摩斯已经胸有成竹了,否则他不会食欲大增。我清楚地记得他那些寝食难安的日子,当他被疑难问题困惑住的时候,他就会全身心地投入,食不甘味,而他原本就瘦削的面容会益发消瘦。最后,坐在这家老式乡村旅馆的炉火旁,福尔摩斯点着了烟斗,貌似随意地谈起了案子。这与其说是深思熟虑的讲述,不如说是自言自语的回忆。

华生,我们一开始就接触到一个离奇的、不折不扣的弥天大谎,我们就从这里着手。巴克所说的话完全是撒谎,道格拉斯夫人证实了巴克的话,这说明她也是一名撒谎者。他们两个都撒谎,而且是串通一气的。所以我们现在迫切要查清楚他们为什么要撒谎?他们极力隐瞒的真相是什么呢?华生,我们一定要查出真相。我是如何确定他们在撒谎呢?因为他们的谎话完全违背了事实,而且捏造得十分拙劣。试想一想吧!依他们所说,凶手杀人后,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摘去婚戒,再把另一枚戒指套回原处,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更何况他得把这张奇怪的卡片放在死者身旁。你也可能会争辩说,那指环也许是在他被害以前被摘下去的。可是,华生,我非常相信你的判断能力,因此我想你是不会这么说的。从蜡烛燃烧的长短上可以判断出,死者和凶手会面的时间不会太长。我们知道道格拉斯不是胆小鬼,他是那种稍经威吓就自动交出结婚戒指的人吗?我们能想像他竟然会交出结婚戒指吗?不,不会的,华生,我深信在灯点着以后,凶手和死者单独相处了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