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房中,蓝衫男子轻轻拍着妻子的肩,温言劝慰:“娘子,我们阿染吉人自有天相,你不要太过忧心。”
“嗯。”美妇人望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小女儿,哽咽出声。
男子叹口气,问向老嬷嬷,“顾嬷嬷,其他人都安排好了吗?”。
“回老爷,老奴听大少爷说偏房较小,就让其他人守着马车就地休息,并给每人发了半吊辛苦钱。”
男子点点头:“如此甚好,嬷嬷在这好好照顾夫人和少爷们,我先去院中候着知客僧。”
“老爷尽管放心。”
等了约莫一柱香(今15分钟)的时间,在院中来回踱步的蓝衫男子愈发焦躁不耐,正准备出去打听一下,就见知客僧进了院内,恭敬地立在院门旁,一位留着洁白美须,面容和蔼,嘴角含笑的老和尚走了进来。
一进门,老和尚通身的佛气,顿使满院气氛肃穆起来,那早就躲回屋檐下继续喝酒吃肉的两名解差也不由快速收拾好“残局”,擦了擦嘴巴,心中默念“阿弥陀佛,佛祖莫怪。”
知客僧向蓝衫男子郑重介绍:“这位是了无禅师。”
蓝衫男子正待上前行礼,不想,本悄然立在屋檐一隅的荷香猛冲出来,跪拜在了无禅师面前,泣声说道:“请大师发发慈悲,诊治完小千金后,也帮我家姑娘看看吧。”
“阿路,还不快把那小贱人给我拉开。”差头觉得自己的权威被藐视了,这个贱婢竟敢来这么一手。
“是。”另一名解差说着就要上来将荷香拖走。
了无禅师上前一步,挡住荷香,朝差头道:“我佛慈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施主不要再造杀孽了。”
差头心中猛地一紧,莫非这个老和尚知道些什么,随即摇摇头,不可能,此事只有我和那个人知道,绝不可能泄露出去。
想到这,差头心头略安,嘴硬道:“大师,她们乃是流放崖州的犯人,必须到流放所交接后才能就诊,再说,莫姑娘只是小毛病,休息了这些天,已经大好了,明日我们便要上路,还请大师不要多生事端。”旋即按了按别在腰间的刀,“不然的话,我的这个老朋友可是六亲不认的。”
了无禅师似乎没听出差头话中的威胁,拨了拨手中的檀木佛珠,笑得更加和蔼,“阿弥陀佛,老衲除了医术,其实还有一个本领,就是相面。我观施主印堂发黑,不日将有血光之灾。”
差头本就因心藏龌蹉有些心虚,加上了无禅师一观便知乃得道高僧,听了他这话不由大惊,顾不得刚刚才对大师口出恶言,疾步上前,向了无禅师行了一记佛礼,害怕地问道:“大师,此话当真?”
了无禅师但笑不语,看向差头的目光却犀利起来。
差头刚一触到了无禅师的目光,便觉头皮一麻,膝盖一软,竟“噗通”跪倒在地,磕头道:“大师,救我。”
“救人如救己,一报还一报。”了无禅师说完,不再看他,转向蓝衫男子:“老衲治病不喜旁人围观,若施主不怪,还请将令爱移到莫施主房中,我好一同诊治。”
蓝衫男子心中大喜,向了无禅师拱手致谢,赶紧回到偏房将女儿抱出来。
这边,荷香已回到屋内,一边伺候莫清然起身,一边激动地说:“姑娘,那位了无禅师一看便是高人,一定能治好您”。
“生死有命,再说,死对我来说也没什么不好,咳,咳……”
“荷香,要是我好不了了,我那方绣着迎春花的旧帕子就送给你吧,算是一个念想。”
“您别这么说,一定会好起来的,姑娘要放宽心,养好身体,将来,将来还要替莫家翻案呢。”
“翻案,呵呵,你知道是谁要我们莫家的命吗?”
“是明州知州贪图莫家的财富,才使得……”
莫清然苦笑一声,摆手止住了荷香的话,伸出右手食指向上指了指。
“怎么会是……”荷香及时刹住了话头,双手捂住嘴巴,瞪大双眼,一脸的震惊。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说着,莫清然扶住荷香的腰肢,吃力地下了床,她感觉身子软绵绵的,一丝气力也无。据说人之将死,是有预感的,她觉得自己熬不过去了,除非那个了无禅师有起死回生之能。
这时,屋外响起了敲门声,紧接着传来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在下姓墨,翰墨的墨,字随风,了无禅师让我把小女带到姑娘这边一同救治,不知您是否方便?”
“请进。”
蓝衫男子抱着女儿,微低着头,推门而入,将女儿在床上放好后,低首行了一礼,道了声多谢,转身出去了,自始自终都没抬头看莫清然一眼。
“是个谨守礼仪的人呢,这点很像爹,音色也有点像呢。”莫清然心中有些酸楚,眼前不禁浮现出父亲的音容笑貌。
“有父亲的疼爱真好。”莫清然喃喃自语,羡慕地望了望床上包被中双颊通红,呼吸紊乱,沉沉昏迷的小女孩。
“吱呀”一声,门又开了,了无禅师走了进来,扫了一眼莫清然,又上前看了看床上的小女孩,皱了下眉头,转身对荷香道:“你也出去吧,告诉外面的人,从现在起至明早卯时,都不要靠近这个房间。”
“这……”荷香有些犹豫地看了看莫清然,见她点了下头,才不情不愿地出去了。
了无禅师关紧房门,对莫清然一眼道:“施主心中有戾气。”
莫清然没有答话。
了无禅师叹息一声,“罢了,还了我师傅欠下的恩情,老衲便真正了无牵挂了。”
说完,伸出右手:“把你的古币交给我吧。”
莫清然吃惊地看着了无禅师,“大师怎么知道我有一枚古币?”
她有一枚古币的事,就连她最贴心的大丫鬟荷香也是不知情的。荷香一直以为她从不离身,戴在脖颈中的的香囊里面装的是母亲替她求来的平安符。
她的这枚古币是一枚青铜币,比市面上流通的铜钱略大且中央无孔,最奇特处在于它的一面刻着密密麻麻看不懂的文字,另一面刻着一个很奇怪的图案。
莫清然是在七岁生辰的时候得到这枚古币的,直到如今她还清楚地记得父亲将古币装在一个宝蓝色的小香囊中,郑重地给她带上时说的话:“然然,这是我们莫家的传家宝,不分男女,只传嫡长,你是莫家第五代嫡长女,这枚古币一定要贴身收好,且不得透露他人知晓。”
她之所以将父亲的话记得这般牢,是因为一向都对她笑嘻嘻的爹,第一次那么严肃地跟她说话。
她向父亲请教这枚古币有什么作用时,父亲也说不清楚,只道他也是七岁时从父亲那里得到的。
莫清然又去问祖父,祖父只语焉不详地说,时候到了,这枚古币便能开启一个机缘,救莫家人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