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中午,掐着吃饭的点,在两挂大红鞭炮的“唱和”声中,周信周掌柜穿着暗红福纹锦衫冲来往路人抱拳高喝:“各位,写意楼今个开门大吉,酒饭一律半价,欢迎诸位移步。”
这周信原是租余氏铺子开茶楼的那位宋掌柜手下,是个小管事。宋掌柜结束茶楼生意回乡后,周信没找到合适营生一直闲在家。墨青染有心将还想在这干工的人重新招回来,毕竟请熟工上手快省得再训练了,趁酒楼装修期间,她就派阿魁阿梧四下联系了以前茶楼的旧人,考察一番后,留了些人下来,其中属这周信原来的职位最高当过管事,墨青染索性将周信提拔成了掌柜的。
原因嘛,有两个,就冲周信这张脸,墨青染相信,多少能留住一些爱逛茶楼的老顾客;二来虽这酒楼是她们四兄妹开的,但对外还是请个成年人撑着更令人信服,再说墨家三宝不能天天守在写意楼,她也不方便经常抛头露面,还是隐在幕后为好。其实按墨青染一开始的打算是想“栽培”下自个老爹墨随风的,无意中得知老爹的真正身份,算了吧,还是将爹藏起来更安全。
围拢过来看热闹的人中果然有人认出了周信,“吆,这不是以前茶楼里的周管事吗,我还想这写意楼是谁开的,原来宋掌柜走后,您老盘下了铺子升了掌柜,恭喜啊。”
想起东家对自个的嘱咐,周信没有道破,冲那人笑笑,“老哥,今个开业大吉一律半价,不来坐坐?二楼包间还跟以前一样可饮茶的,楼里的面点师傅会做许多配茶的小点心,都是新花样,保证您没吃过。”
“是嘛,那我去瞧瞧,给你捧个场。”那人说着进去了。
人群中又有一人奇怪道:“咦,这家又换掌柜了吗,上次上大梁时不是这人啊。”
墨青染曾交代过周信,有机会替墨随风对外澄清下,周信听了那人疑惑,心想,不如就趁现在人多时都说清楚了,遂正了正嗓子,照着与墨青染套好的说辞,朝众人高声道:“是这样的,这铺子本是别人的,周某租下来后,因临时有些急事,便将装修事宜都委托给了房东替我代劳。”
“噢,原是这么回事。”那人听了点点头,不疑有他。
周信又冲四方高喊:“各位,别光站着啊,进去瞧瞧新鲜,酒水饭食都半价。”
一听打折,又有些路人被吸引过来,但看这酒楼规模虽不大却装修极富丽,众人有心光顾又怕价钱太高,就是半价也贵死人哪,一时间,看热闹的多,进去的少。
一直悄悄关注的喜鹊急忙跑进酒楼后院的一个包间,这屋是墨青染自留的,不对外客开放,只家人需要时用一用。屋里布置得虽不精致却胜在舒适,椅、凳、塌、床样样俱全,可坐可卧可躺。
听了喜鹊的禀报,墨青染拿起桌上墨迹刚干的一卷纸递给她,喜鹊接过后去了酒楼大堂招来两名伙计让他们将单子贴在大门外。
却说,墨青染今个很早就来了写意楼,将开业的各项事宜滤了一遍后还真叫她想起有个疏漏,赶紧写了份普通菜色的价目表出来。
众人一见价目表心中有了底,这写意楼的价位比一般饭馆稍贵但比那些名气大的酒楼要低,而且这菜也太多了吧,普通酒楼能有七八十道就顶了天了,写意楼这菜单却分了美味畜肉类,香味豆蔬类,浓味禽蛋类,鲜味水产类,百味主食类共计五大类,每类下各排了三十道菜,粗粗数来,不下百道,好多菜名闻所未闻,关键是今个还打半价,这便宜不占白不占,路人不再犹豫,争先恐后涌进去,不一会大堂全满了。
周信见状暗自点头称赞。想当初,他被找回来时本以为是墨随风请人,没想到墨家的四个半大孩子才是东家,他多少有些轻视之心,后来经过些事,才不敢轻慢,甘居其下。就拿选人来说吧,找回来的那些旧人中有几个手脚不太干净,他本想等日后上工时找个机会在东家面前卖个好的,哪知,四姑娘派阿魁阿梧带他们这群人熟悉酒楼之后,直接把那几人当场裁掉了。他后来琢磨出味来,当时熟悉酒楼环境时,有两个包间的隐蔽角落掉了几个铜板,他还想打扫屋子的人怎么这么粗心,却原来那是四姑娘设的套来考验他们的,这份心智可不是一个孩子能有的,他立刻不敢小觑。周信又悄悄摸了摸收在袖子里的纸卷,他写的这份菜单看来用不上了,心下一叹,还想表现一下呢,这几个东家都是小瞧不得的,尤其是四姑娘,自个以后还是莫再耍小聪明了。
“掌柜的,还有没有位置了?”
听到客人问询,周信忙收回飘远的心思,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笑眯眯道:“有的,有的,二楼还有包间,今个优惠,只收五文钱的包间费,您要是明个来就十文了,而且我们包间有个稀罕物,您不妨去瞧瞧。”
那人原不想多掏钱,一听包间有古怪,起了好奇,心说,五文钱不算多,去看个新鲜回头也能跟人吹吹。
还有一些没找到座的客人,听了他俩对话,索性跟着上了二楼,周掌柜将客人一一送入包间,还没下楼呢,就听到一片惊诧声。
周掌柜得意一笑,他第一次进二楼包间时也吃惊不小,后来听说是四姑娘的手笔不得不赞一声好心思。
原来,墨青染派人到京都专卖舶来品的商铺买了一批番镜回来。番镜这东西对平常百姓来说太奢侈了,普通那种巴掌大小的都一两银子一面,更不用说这些镜子是普通的三倍大。墨青染又找来木匠将它们紧紧镶嵌在桌面中央以防客人顺手牵羊,同时给镜面做了个能开合的木盖,上菜时,伙计顺手关上盖子即便将菜置于上面也不用担心损坏番镜。而等待过程,客人也能整整衣冠打发时间不会感到上菜慢,此外嘛,还能起到一个宣传作用。不过,三楼雅间墨青染就没这样布设,能订得起写意楼雅间的人应该不会少了买镜子的钱。
不出墨青染所料,经客人们口耳相传,很快,梅花镇的人都知道了,那个写意楼,不得了啊,居然用番镜做桌面,来瞧稀罕的人更多了,周掌柜每天迎来送往笑得合不拢嘴。
四个雅间的特色菜也慢慢做出了口碑,你要是不提前三天预订都抢不到位子,但雅间的包间费太高,需要一两银子,普通人是不花那冤枉钱的。不过梅花镇靠近京都,镇上的富户不少,再加上南来北往进京做生意的,都不在乎那点钱,就图个新潮,渐渐地能在写意楼雅间吃饭成了“身份”的象征,各种土豪更是爱来此显摆。
什么都靠个名声,写意楼闯出名堂后,楼里的糕点也跟着水涨船高,大堂拐角外卖糕点的小柜台天天都卖空了,负责面食的小橘禀报墨青染:“四姑娘,要不要奴婢再多做一些?”
墨青染冲她摆摆手,“不用,这样刚刚好,就保持这种状态。”
小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生意蒸蒸日上,灶房的工作就重了,单靠小橘小芹撑着难免忙不过来,墨青染便决定再招三名大师傅和一些帮工。大师傅她准备亲自考察,帮工就由周掌柜负责招。
这日,周掌柜正在前台打着算盘,就见一伙计模样的人走了过来,周掌柜抬眼瞅了瞅,以为是来找工的,冲来人笑道:“抱歉了,你来晚了,灶房杂工已经请满了。”
那伙计摆摆手道:“周掌柜好,小的不是来找工的。小的叫阿栗是写意楼隔壁王家干果铺的伙计,我们王掌柜在另一条街盘了一个更大的铺面,就想把现在这个店卖了,打发小的来问问周掌柜感不感兴趣?”
王家干果铺周掌柜是知道的,紧挨着写意楼,与一楼的灶房就隔了一堵墙。那铺子占地虽好奈何店面太小,也不怪那王掌柜想换个大点的,但他只是名义上的东家,买不买他说了可不算,遂冲那伙计笑笑:“阿栗,回去跟你们王老板说一声,让周某考虑考虑,明日给他答复。”
“好嘞。”小伙计出了门。
要是上午抽不出空,墨青染便会从下午学画的时间里挤出半个时辰坐镇写意楼。这天下午,她刚和喜鹊到后院包间,周掌柜就过来了。
喜鹊将屋中央特制的流苏帘栊放下,这才去开了门。
周掌柜隔着帘栊躬身行礼后禀报道:“东家,隔壁王家干果铺想把店面卖了,问我们买不买。”
想了一会,墨青染道:“买了吧,两百两拿下来。”又问周掌柜,“对了,女伙计请好了吗,后院的两个女雅间天天这样空着也不是个事儿。”
“有几个来找工的,但那几人长得略显粗笨,小的怕那些上门的女客官看着不喜,就没留下来。”世人爱以貌取人,那些养尊处优的小姐夫人们大多喜欢清秀的人伺候,周掌柜也是无奈。
“罢了,女伙计的事我来处理。”
“那小的先告退了。”
周掌柜躬身退出去,回前头酒楼的路上还在想,这个四姑娘简直是天生做生意的好料子,像他这样的老手,对那铺子的估价也不过是两三百两,那铺子虽也是前铺后院的格局但空间太小了,干什么都难施展开,只因占着寿春街这个便宜,他才往外多估了些,按他的意思若要买也是最多出到两百两。
都是生意虫,知道底儿,周掌柜与干果铺的王掌柜议价时,王掌柜也不玩那些虚的了,一口价两百两,双方乐呵呵地收钱收房契。
周掌柜拿着房契给墨青染过目。
“麻烦周掌柜去官府换契时写我的名。”
“好,小的这就去办。”
墨青染这么做有她的考量,看自家老爹的情形是不打算主动回延恩候府的,那边不来找倒是皆大欢喜,万一找来了,再回去了,写上爹娘的名就等于一半归入候府了,写墨家三宝的也不行,他们算是墨氏子孙,有些事不好做的。自己就不同了,万一真撕破脸,她大不了像魏先生那样自立为女户,还方便她做事呢。只有记下她名下才能最大限度地避免成了冤大头,当然,人家候府财大气粗可能压根就瞧不上她手里这点东西,就当她现在是小人之心好了,总比将来吃了亏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