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游子居”毗邻的雅间“桃花坞”内可谓热闹纷呈,三个少年一台戏来也不比女子差,但与这三人笑闹相反的是,桌上还有一人却独自喝着闷酒。
“我说元竹,今个我生辰,特意包了桃花坞让哥们几个乐呵乐呵,你摆出一副冷脸给谁看呢。”做东的崔宝山把手中筷子一摔,有点不高兴了。
“宝山,来,来,来,我陪你喝杯酒,我是真佩服你,这写意楼的雅间可是抢手的很,难为你订的到。”四人中与孟元竹关系最好的林以慎转移话题,和着稀泥,又用胳膊悄悄撞撞身旁的孟元竹。
孟元竹强打精神,起身赔笑道:“是我的不是,这杯我先干为敬。”
都是打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崔宝山立刻把那点不快抛到脑后,冲孟元竹举举酒杯,一口干了。
坐在崔宝山身边的胡霖也跟着调节气氛,“不过宝山,不是哥哥说你,你怎么订了桃花坞这么女人家家的包房,还是莲芯坊够雅致。”
崔宝山斜瞟了胡霖一眼,“亏你还是个秀才老爷,怎得如此不通,老话说的好‘宝剑赠英雄,才子配佳人’,在壁画上七位天仙美人含情脉脉的注视下,我们这些倜傥公子们品酒尝菜岂不倍有滋味。”
墨青染要是听到这番曲解一定会呕的吐血,还要诘问崔宝山一句“你哪只眼看出那是含情脉脉的,明明是在睥睨众生好不好。”
“哎呦,是愚兄鲁钝了,宝山贤弟说的在理,来,碰一杯。”
酒桌上又恢复了笑闹。
林以慎瞥了孟元竹一眼,摇摇头,这小子今个是怎么了。
却说孟元竹自打写意楼夜宴后总想多知道点墨青染的事情,墨青云是个直肠子,旁敲侧机之下多少漏出些口风来,可近几次,不论他如何试探,墨青云像是洞悉他的意图一般,顾左右而言他,孟元竹也知自个唐突了遂不再提,只是心里却感到空落落的,不明白自个是怎么了。
墨青云倒不是突然开了窍,而是墨青朗回鸣雁书院后越琢磨越觉得孟元竹这厮“包藏祸心”,不得不防。于是在娘亲派家仆给他送衣物时特意给二弟修书一封让仆人带回去,他在信中叮嘱墨青云,小妹如今大了,做兄长的要顾忌闺誉……如此云云,足足写了七页纸,将二弟狠狠敲打一番。
境由心生,望着壁画中桃瓣纷飞下欲归天庭的彩衣仙子,孟元竹却生出“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的失落。
闷头饮尽一杯酒,孟元竹借故“更衣”,走到屋外透口气,恰巧看到周掌柜从隔壁雅间上完菜出来,孟元竹眼睛一亮,鬼使神差地问:“周掌柜,四姑娘今个在写意楼吗?”
周掌柜知道这位孟少爷是自家二东家的好友,遂堆起满脸笑容,打着哈哈,“四姑娘怎么会往这跑。”
孟元竹闻言失意更浓,转身回了桃花坞,身影说不出的落寞。
周掌柜摇头晃脑,背着双手踱步下楼,少年心事欲说还休,欲说还休,老夫也是过来人哪,但四姑娘那可是四位东家中实打实的大东家,四姑娘没交代的事老夫也不敢随便透漏啊。
游子居中,少年看了看刚上的五道菜,直接赏给了崔勇。
崔勇谢了恩,美滋滋地将菜端到另一边的案几上,扒拉几下,将菜分成两份,“好心”地给甲一留一点,免得那厮回来骂他不够兄弟。
崔勇夹了一筷子“酸辣豆花鱼”,嗯,虽然没有沸腾鱼片闻起来那么香辣,但也很够味,又盛了一碗“金汤菌菇锅”,天呢,这到底怎么做的,看起来金黄金黄的,显得油汪汪,喝进嘴里也太酸爽了,真开胃。唉,要是能天天来写意楼吃饭就好了。
少年摩挲着手边骨瓷茶盏上绘着的墨竹,漫不经心道:“你是不是都乐不思蜀了。”
“是……”崔勇刚吐了半个音,猛然惊醒,硬生生转了舌头,一本正经道:“实……实话实话,小的忠心似满月,现在只是在测试自个能不能抵挡住美食的诱惑。”
“结果呢?”少年语调平静。
“小的吃过后发觉小的在蓬莱拜佛时,那讲佛理的大师说的太对了,‘浓肥辛甘非真味,真味只是淡’,这些菜小的真是吃不惯。”崔勇说着一脸嫌弃地放下筷子。
少年看了崔勇一眼没再出声。
须臾,房门被推开,甲一禀报道:“公子,属下没发现写意楼有异样。”想了想,补充道,“不过,属下回来时正碰见周掌柜与一名少年在说话,就躲在暗处听了会,他们提到了‘四姑娘’,不知是谁。”
少年点点头,“你先用饭吧。”
甲一谢恩后,招呼站得笔直,跟木头桩子似的崔勇:“你不过来?”
崔勇闻言不为所动,哼了一声,偏过头去。
少年神色淡淡:“他说吃不惯这些菜。”
甲一愕然地看了崔勇一眼,真的假的,不是他吵着闹着要来的吗。
甲一低头看了下菜色,做工讲究,色泽饱满,引人食欲,难道是味道不够好。甲一疑惑着尝了一口“酸麻手撕鸡”,夹了一块“甜酸黄金虾”,又舀了一勺“糖醋肉羹”,以前真是白活了,这些菜口感绝妙,也太美味了,崔勇那厮也不知哪根筋抽了,算了,不管他。
甲一一顿风卷残云,连崔勇那份也没放过。
崔勇默默吞咽着口水,心头在滴血,我的菜,呜呜……
“我说,你没事吧,不饿吗?”下楼时,甲一奇怪地问崔勇。
崔勇犹如受气小媳妇,“哼。”
周掌柜亲自将他们送出去,“五公子,好走,欢迎再来光顾。”
崔勇饥肠辘辘地跟在公子身后,双眼却没闲着,直往大街四处瞟,得买点什么填填肚子,忽然,他在人群中发现了两道熟悉的身影,赶紧揉揉眼,的确没看错,忙道:“公子,小的看到那兄弟俩了。”
少年顺着崔勇手指的方位望去,两个差不多高矮,壮壮实实的小伙子正有说有笑地往写意楼方向走。
少年冲甲一比了个手势,甲一会意,悄悄跟上。
不一会,甲一满头大汗地回来。
崔勇见状奇道,能让甲一变色的事情可不多。
街上人来人往,甲一遂掩声低语道:“禀公子,那两人进了写意楼旁边一个不起眼的小铺子,前头铺面空着,属下就潜进了后院,院子里摆了几盆花草,属下一开始没在意,走了几步发现被困住了,这才反应过来是个阵法,可惜晚了,铃铛响了。”甲一心有余悸地顿了顿,接着道,“属下情急之下,忙闪避到院角的桂花树上又学了几声猫叫,出来查看的丫鬟才被糊弄住。”
这会已过卯时,日影西斜,残阳烁烁,少年极目望去,迷蒙的天际似乎比日出更多一抹绮丽神秘,他转过身,神情安然闲适,“那就去守着。”
甲一领命而去。
“看来,你的救命恩人着实不凡,无怪乎你都乐而忘返了。”
少年语气依旧平和,崔勇却惊出了一身冷汗。
甲一再次返回,这次却面色古怪,不住地瞟崔勇。
崔勇被他看得心里发毛,碍于公子面前不敢放肆,只在心中默默吐槽,看什么看,没见过哥。
“禀公子,属下在附近守了好一会,最后从铺子里出来一辆小马车,驾车的正是那兄弟俩,属下就远远跟上,一直跟着他们到了平安街墨家,车里下来一位带着帷帽的小姑娘,瞧身量至多十来岁,门房称呼她‘四姑娘’。”说到这,甲一语气带着一丝疑惑,“后来,属下又拐回那个铺子探了探,这次小心了,避开了阵法,却见那里人去屋空。难道说是那位四姑娘设的迷阵?瞧着不像啊。”
崔勇终于明白甲一为何瞅他了,他都要哭了,他这是什么命哪,一到梅花镇,就命犯黄毛丫头。
甲一就这样被留在了梅花镇,时刻“关注”四姑娘,崔勇哭丧着一张脸随自家公子回了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