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五公子,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快请,快请。”周掌柜笑容可掬地亲自将萧逸轩迎进写意楼,又数落一旁畏首畏尾的甲一,“我说,小梁子,你今个怎么回事,贵客上门,也不知道上前迎迎。”
“小梁子?”萧逸轩斜瞥了甲一一眼。
甲一被这一眼看得唯唯诺诺,手足无措。
“他是我们写意楼新来的伙计,平时挺机灵的,也不知今天犯哪门子抽,还请五公子勿怪,小的亲自招待您。”周掌柜赔着笑,“不过,今个雅间都满了,请您屈尊去二楼,五公子意下如何?”
“无妨,周掌柜请带路。”
崔勇路过甲一身边时,摇着头,拍了拍兄弟的肩膀,一脸同情。
见到包间圆桌中央镶嵌的番镜,萧逸轩眸中讶异一闪而逝,这写意楼每来一次都叫他惊讶一次。
周掌柜伸手合上镜面上盖,置茶盘于盖上,斟了一杯龙井递给萧逸轩,笑着恭维道:“这番镜平头百姓瞧着稀罕,到五公子面前就贻笑大方了。”
萧逸轩低头饮了一口茶,“周掌柜过谦了,不知写意楼的东家是否方便?在下有笔生意想找她谈。”
这位五公子还是如上次那般行止有度,气态和雅,但不知为何,周掌柜却觉得五公子身上又有什么不一样了,他感到有股无形的压迫袭面而来,让他生出一股想逃走的冲动。
周掌柜深吸一口气,稳稳心神,硬着头皮道:“小的就是写意楼的东家。”
“是吗。”萧逸轩神情淡漠,“那麻烦周掌柜上一道‘一叶障目汤’。”
这事五公子怎么知道的,周掌柜抬袖擦了擦脑门上冒出的冷汗,躬身肃容道:“五公子稍候,小的这就下去准备。”
周掌柜满腹疑惧地疾步来到内灶间,开启暗门机关,弯腰进入,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终于来了。”墨青染听完周掌柜的禀报,冷哼一声,“喜鹊,把我的面纱拿来,我们去会会这位五公子。”
墨青染碧纱敷面,款款步入二楼包间,就瞧见桌后端坐着一位青衫少年,许是等人等得有些聊赖,少年右手食指微弯正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击着桌面,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个小动作偏他做出来就平白地比常人多了那么一分慵懒,三分优雅。
墨青染冲少年屈膝福了福身子,出口的声音宛若莺啼悦耳的很,“听说五公子有兴趣与我做生意,小女愿闻其详。”
少年微微颔首,示意墨青染坐下。
墨青染也不矫情,大大方方地在少年对面落了座。
立在萧逸轩身后的黑脸大汉崔勇在心中朝墨青染默默竖起了大拇指,以前那些小姑娘小娘子们见到公子无不未语先娇羞,这位四姑娘初见咱家公子能不被“美色”所惑,表现地如此淡定真是太难得了。
萧逸轩不动声色地迅速打量一眼墨青染,略一沉吟,道:“在下无意间发现一块瑰宝能幻化人形,世人欲窥之一见,可那瑰宝却对我说‘世上本无其人,相见不如不见。’真是令在下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言罢,面容旋即浮上思虑之色,似乎真的在苦恼。
墨青染先是一怔,极快地反应过来,心里“咯噔”一下,“无其人”意指“武启仁”,自己写《高山流水传》的秘密被他发现了。
哪里露出的马脚呢,墨青染秀眉微蹙,百思不得其解。
面对这位不知打哪冒出来的五公子的委婉敲打,墨青染虽气得牙痒痒,奈何被对方拿住把柄,只能先讨点口头便宜,“那真是巧啊,我近来也得了一宝贝,也能幻化人形。”又笑得天真烂漫,“而且这个宝贝以前只喜欢偷偷摸摸地晚上出来,至从到了我手里,五公子您猜怎么着?”不待萧逸轩接话,墨青染自顾自道,“这宝贝啊他居然白天也敢出来了,还能帮人做工呢,五公子您说是不是应了那句古语‘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萧逸轩闻言额角的青筋微不可察地跳了跳,给他的得力属下起名“小梁子”讽刺其乃“梁上君子”还不算,现下连他这个主子也捎带骂上了,这位四姑娘还真是一点亏不肯吃。
墨青染气归气却明白解决眼下问题才最要紧,她的秘密要是泄露了才真麻烦。
成为墨青染以来,她还没在谁手里吃过瘪呢,这位五公子活脱脱狐狸变的,这样想着,墨青染下意识地往萧逸轩身后一瞟。
萧逸轩也敏感地往自个身后扫了一眼,“姑娘在看什么?”
墨青染浅浅笑着,“五公子勿怪,一时晃了神。”心中却想,就是看看你有没有长着九条尾巴。
“既然我们各有一宝贝,不妨交换着赏玩,五公子意下如何?”墨青染决定先退一步。
萧逸轩笑道,“在下也有此意。”这一笑如春风吹绿波光湖岸,暖融融的。
墨青染警铃大作地别过眼去,自从学了剑舞,自个六感灵敏很多,常常能提前感知危机,虽不明白有什么不能看的,身体反应却更快一步,提醒她“此人危险”。
主子们在这边你来我往地打机锋,崔勇和喜鹊则在那大眼瞪小眼。
崔勇闷闷地想,我什么也没做啊,何时得罪了这位姑娘,干嘛老拿白眼看我。
“喜鹊,让守在门外的周掌柜把小梁子叫进来。”墨青染沉声吩咐。
甲一甫一进门就身形一顿,真是天要亡我,公子和四姑娘都在看他,如今的他,明面上的身份是写意楼的店小二,实际上的身份是公子的暗卫,他要先给谁行礼啊。
甲一踯躅着上前,跪在屋中央,犹豫片刻道:“见过主子们。”
萧逸轩:“……”
墨青染:“……”
崔勇呆若木鸡,什么情况,他怎么嗅出了暧昧的味道。
墨青染轻咳一声,打破一室诡异的寂静,“喜鹊,把木牌还给他。”
甲一见喜鹊直接解下腰间坠着的一枚荷包,吃惊的都结巴了,“东,东家,这就是您说的贴,贴身。”
墨青染露在面纱外的翦水秋瞳闪过一抹晶亮,她表情天真,语气更天真:“对啊,不然你以为呢。”
甲一真的要内伤了,多少次啊,他都跟那块木牌擦身而过。
萧逸轩唇角微弯,眼角眉梢都浸上了宜人暖意,与他平时虽完美却暗藏疏离的笑容不同,这是真正发自内心的微笑。
墨青染一偏头瞥见,忽然觉得晕眩起来,刚进门那会,这位五公子眉目如画,气质若华,她瞧上一眼只觉赏心悦目,心旷神怡,并无任何不适,可是现在,她这种仿佛酒醉微醺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前世的祖父曾说,一切不同寻常的现象都不是好现象。
嗯,此人危险,敬而远之。
“今天这笔生意我们合作的真是皆大欢喜。”墨青染语气疏淡,恭敬客气道,“五公子若不弃,还请留下小酌几杯,费用全算我的,还请恕小女有事在身,先告辞了。”
“姑娘请便。”萧逸轩似笑非笑。
“属下罪该万死。”待墨青染出去,甲一重重跪倒,诚惶诚恐地请罪。
萧逸轩沉默片刻,神色莫辨道:“起来吧,任务作罢。”
主仆二人回到后院包间,喜鹊便谨慎地关好门窗,对墨青染低语道:“姑娘,立在五公子身后的就是当年跟踪奴婢的人。”
“这么说,他也是上次误闯写意楼被我们救下的那人。”墨青染若有所思。
“要奴婢看,定是那厮恩将仇报,明明我们救了他,他居然有脸带主子来为难姑娘。”喜鹊愤愤不平。
那这位五公子岂不是五皇子,墨青染回想刚才对五公子的态度,不卑不亢,举止有度,即便小逞了几句口舌也都点到为止,应该不会被事后追究。唉,萧家的人她现在惹不起还躲不起吗,日后凡五公子所到处,一定要时刻警惕,退避三舍。
哪知,她这个主子还在三省吾身,阿魁阿梧这两只初生牛犊就不怕死的惹上了萧家人。
说来也巧,阿魁阿梧一进写意楼就见周掌柜神情恹恹,细问之下,才知有人来打听东家。他俩就想去偷瞄一眼认认人,以后再遇见好绕道走。
正逢萧逸轩一行人下楼来,周掌柜便悄悄给阿魁阿梧使了个眼色。
阿魁阿梧探头一瞧,一下认出了崔勇,他二人也和喜鹊一样误以为是崔勇这厮“以怨报德”,气愤之下出言不逊。
“表弟,以前常听家乡的老人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我还不信,没想到这青天白日的就瞧见好大一匹‘白眼狼’。”阿魁唾弃道。
阿梧会意地附和:“是啊表哥,血淋淋的事实告诉我们下次再遇到杀狼,一定要睁大眼睛看着它被大卸八块,还要替屠夫叫声好。”
崔勇见到这兄弟俩正想着怎么招呼才不令人起疑,一听,这话不对啊,在骂我吗?再瞧那俩兄弟横眉怒目恨不得吃了他。崔勇也要内伤了,他今天是招谁惹谁了,怎么写意楼的人一个两个都不待见他。
一旁的周掌柜听得是眼皮直跳,真想缝上那兄弟俩的嘴,他虽不清楚这位五公子的来历,但照他多年的看人经验一定非富即贵,这些年轻人就是不知好歹,爱逞匹夫之勇。
周掌柜忙颠颠地上前,笑呵呵地和稀泥,“五公子,走好。”又用自个胖乎乎的身子狠命地把阿魁阿梧往后挤,“五公子,您当心门槛,小的送送您。”
“周掌柜客气,放心。”萧逸轩一语双关。
周掌柜提着的心总算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