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汪精卫第四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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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刺探香港情报(4)

吉迪爱媛大惊失色,急步回到父亲跟前,拉着他一只胳膊摇着,哭着恳求说:“爸爸你就按他们的意见办吧!我才七岁,不能没有爸爸!你和妈妈说过,我读完小学读中学,读完中学读大学,读完大学出国留学,先去英国留学,再去中国留学,这要花很多很多的钱,不能只依靠妈妈,还得依靠爸爸呀!新德里的邻居小朋友迪拉妮的爷爷六十多岁了,他还有爸爸。如果迪拉妮的爷爷只有七岁就没有爸爸,他就不可能在印度读完大学,再去美国和英国留学,也不可能当上新德里的市长。女儿说得对吗?爸爸!你怎么不说话呀?”

小女儿的话难免幼稚,但听起来句句入情入理,像束束钢针扎着旁劳吉迪的心。宋淑媛也有着撕心裂肺的痛苦,她风华平茂,不能没有丈夫,何况夫妻之间一直心心相印,和谐默契。在他们这个美满的家庭里,旁劳吉迪是擎天柱,若少了他,生活的杠杆,将会像经历一场八级地震那样倾斜!

“吉迪爱媛说得对,她不能没有爸爸,我的上校,”宋淑媛感到一切可怕的东西正向自己包围过来。

“唉!”旁劳吉迪叹息,“我不能背叛联合王国,不能背叛伊丽莎白女王!”

“背叛?”吉迪爱媛是第一次接触到这个内涵丰富的词,“背叛是什么意思?爸爸!”

旁劳吉迪有口难言。

“妈妈!背叛是什么意思?”吉迪爱媛拉着母亲的一只手问。

宋淑媛也缄口不开。

吉迪爱媛又面向丁默邨等人鞠一躬,问道:“诸位先生谁能告诉我,背叛是什么意思?”

丁默邨略一思索,顺着吉迪爱媛的思想脉络说:“背叛就是诚实。”

旁劳吉迪狠狠瞪了丁默邨一眼,气愤地说:“你不能这样欺骗不懂事的小孩。”

“我懂事,我很懂事,谁也欺骗不了我!”吉迪爱媛十分好强和自信。她相信丁默邨的解释,反而认为父亲在欺骗自己,不满地说:“爸爸可爱,也可恨!你是上校,不能对联合王国不诚实,不能对伊丽莎白女王不诚实!不诚实的孩子是不好的孩子,不诚实的爸爸是不好的爸爸!难怪司令部让爸爸闲在家里不给你事做,我全明白了!”小姑娘像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女儿的话说得旁劳吉迪蔫头蔫脑,说得他啼笑皆非。刹那间,仿佛大地裂开了个大口子,他飘飘忽忽地从裂口掉进万丈深渊。在一阵发懵之后,终于省过神来,思考面临的严峻问题,思考自己的抉择。

“吉迪爱媛别胡说!你爸爸对联合王国,对伊丽莎白女王是诚实的。”宋淑媛担心丈夫不解其意,又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然后面向女儿说:“你也会与迪拉妮的爷爷一样,将来六十岁还会有爸爸。”

旁劳吉迪侧过脸,默然望了妻子一眼,陷于沉思。他理解妻子和女儿的心情。他又瞪了丁默邨一眼,“背叛”就是“诚实”,胡说八道!可是,小女儿又是这样坚信不疑。唉!何苦?只要女儿将来长大了,认为父亲对联合王国,对伊丽莎白女王是诚实的,就心安理得了。但他仔细一想,不对!总有一天,女儿会明白今天的受骗,会看到父亲历史上的污点。

“将来我会对女儿说清楚的,女儿会非常敬爱你的,我的上校!”宋淑媛看透了丈夫的心思。

旁劳吉迪又一次陷于沉思。人生的未来本是不可知的,来便来,去便去,人无力捆绑生活,还不如顺着岁月的长河自在地漂浮。念头,可以在突然中产生,选择,可以在匆忙中做出。像是受了地心吸引力的影响,苹果必然从枝头上落在地上一样,旁劳吉迪不由自主地说:“吉迪爱媛,我的好女儿!今后许许多多的事实证明,爸爸我是世界上最诚实的人。我现在就照他们的意见办。来,你们给我解除手铐。”

唐惠民给他解除手铐之后,他伸出麻木的双手抱住女儿,在她脸上亲吻几口,说道:“你跟妈妈离开这里,在地下室外面等我,再过四五十分钟,爸爸带你一道回去。”

“诚实的爸爸是好爸爸,吉迪爱媛永远敬爱你!”女儿高兴地在父亲脸上吻了吻,随母亲离开了地下室。陈恭澍与丁默邨交换眼色,领着李逢源紧紧跟了上去。

“联合王国国防部有个规定,少慰以上军官离任前,必须将使用的文件和笔记本上交给上一级司令部。”旁劳吉迪心情仍然很沉重,“但我当了三年多时间的作战部长,我对香港的军事情况,可以一字不误地一口气说出来。”

“谢谢上校先生的合作。”丁默邨说,“但你必须说真话。”“我知道自己处境的艰险。”旁劳吉迪说,“但我有个要求。”“请说。”丁默邨和铃木异口同声。“一是你们答应的金钱和大烟,一点不能少;二是必须保证我在联合王国军队中的声誉和地位,不受任何影响。”旁劳吉迪说。“我们答应的金钱和大烟,放在你襟兄匡先生手里,等会陪同你去取。”丁默邨笑笑,“至于第二点要求,我们绝不出卖朋友,请上校先生放心。”

“好!我说,请记录。”旁劳吉迪说的情况,不仅与唐若兰提供的情况完全一样,而且补充了各部队布防的具体地点和四周的建筑物,以及工兵通讯、运输补给、军械、军医、兽医等方面的情况。“记起来了,我离任半个月之后,又增加了两个加拿大营,由罗松姆准将指挥,这样,他指挥的加拿大旅由原来的三个营增加到五个营。”旁劳吉迪和盘托出,“另外,香港英军还有四十辆坦克,属瓦利斯准将指挥的步兵旅。”

“香港的金融情况怎样?上校先生!”丁默邨满意地微笑着。

“我是搞军事的,对香港的金融情况很少过问,但也并不是一无所知,可以向你们提供个总的情况。”旁劳吉迪说,“香港各银行的现金经常保持在五亿美元左右。”

“粮食积存情况呢?”丁默邨又问。“可以保证全香港人吃一百三十天。”旁劳吉迪说,“这并不是为了准备打仗,因为总督府历来对粮食的积存很重视。”“难道总督府没有想到日军会进攻香港?”丁默邨说。“不能说没有想到,但没有把问题看得很严重,只认为有这种可能。”旁劳吉迪像患肠胃病的人连放三个屁那样轻松,“总督府如此,市民更加麻痹大意,都认为即使日军进攻香港,也一定在德军打进联合王国本土之后。从战略上说,这是香港防卫工作的致命弱点!”

“上校先生是个诚实人,很够朋友,我们非常感谢你。”丁默邨高兴得大笑一声。旁劳吉迪的灵魂,在这种狂热和阴险交织的笑声里,怦然抖动。他也笑了一声,笑声里糅杂着哭调。丁默邨从唐惠民手中接过记录本看了一遍,然后递给旁劳吉迪,说道:“请上校先生在上面写明‘此系我提供’,并签上你的大名。”

“你们真够厉害!”旁劳吉迪脸上又浮现出痛苦的表情。他迟疑了片刻,终于在记录本上出现了他怯弱灵魂的自画像。接着,丁默邨、唐惠民、陈恭谢、林之江、铃木和旁劳吉迪离开地下室。除了铃木以外,其余的人与旁劳吉迪一家三口驱车去匡吟今家。

当匡吟今将六十根金条、五百块银元和二百斤大烟放在旁劳吉迪夫妇面前时,吉迪爱媛惊喜地问父母:“姨夫怎么给我们这么多的金条,这么多的银元,这么多的大烟?”

“送给吉迪爱媛将来出国留学用。”宋淑媛甜甜地微笑着,“快感谢姨夫姨妈!”

“姨夫姨妈是丧尽天良的伪君子,不值得感谢。”宋淑贤故意撅着嘴巴。

“姨妈与吉迪爱媛开玩笑哩,快给姨夫姨妈敬个礼!”宋淑媛拍拍姐姐的肩膀,以示和解。

金钱,居然可以消除隔阂,居然可以沟通心灵。人类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爱钱!人类许多不幸的起因,归根结底还是爱钱!列宁说,到了共产主义人们将用黄金建造厕所。若能到达黄金如此贬值的那一步,人类也就进入真正的黄金时代!

第二天(十一月十四日)上午十一点,丁默邨和唐惠民一行乘飞机从香港回到南京。下午四点,汪精卫、陈璧君与畑俊六和后宫淳,以及刚从海口匆忙赶来南京的中村均,在日本侵华军总司令部接见丁默邨等人。他们听了丁默邨的汇报,看了照片和记录本,无不喜形于色,仿佛进入了一个征服一切,拥有一切的神话世界。

“奇迹,奇迹!丁先生等中国朋友,在短短的几个小时内,能够获得如此全面,又如此可靠的重要情报,是奇迹的奇迹!”畑俊六又惊又喜,“汪主席阁下!我代表帝国驻华派遣军总司令部,代表东条首相阁下向你表示感谢,感谢你栽培了丁先生为首一批神奇的特工人员!”

汪精卫心花怒放,一种自豪感从心底升起,欣喜地说:“谢谢总司令的鼓励!”

畑俊六与后宫淳低声交谈几句,说道:“为了表彰丁先生等中国朋友的功绩,总司令决定授予丁先生日军中将军衔,授予唐、陈、林、李四位先生和在香港的匡吟今先生等五位中国朋友日军少将军衔!”

“衷心感谢,衷心感谢!”丁默邨等人起身向畑俊六鞠躬致谢。

畑俊六让新任的助手足立顺茂郎去办理有关授衔手续之后,对中村均说:“你们二十三军司令部赶紧依照丁先生他们获得的情报,制订进攻香港的作战计划,分别送总司令部、参谋本部和内阁会议审批,争取在近一个月内对香港英军发起攻击!”

“遵命!”中村均起身立正,“我回海口之后马上进行研究,保证在三天之内拿出一个全面的进攻计划来!”

十二月十二日凌晨四点,日军第二十三军所属第十八、第三十八两个师团和独立混成第十九旅团,分别从北面的深圳、东面的南澳、西面的珠海进攻九龙半岛。十三日下午侵占九龙之后,由十八、三十八、一〇四三个师团和拥有六个大队的第一独立步兵队、拥有五个大队的独立第一炮兵队,乘坐日本华南碇泊场统监部的船舶从海面上包围了香港岛。十五日,中村均派有末次赴香港总督府,与总督兼全军总指挥官杨慕琦谈判。日方的条件是英军无条件撤出香港,英国在香港的一切特权移交给日本。谈判了四天,英国政府拒绝接受这些条件,日军才于十二月十八日进攻香港。英军和香港人民进行了坚决的抵抗,双方激战十天,以英军死伤两千三百多人,被俘九千四百多人,杨慕琦等一批总督府主要官员深夜偷渡逃跑,日军死伤两千一百多人,缴获大量武器和价值五亿一千万美元的现金而结束。东条英机为了感谢丁默邨等人,特地邀请他们去东京做客,并以个人的名义设宴款待他们。不过,那是第二年元旦以后的事了。

现在,足立顺茂郎和三个少佐军官送来了六张授衔证书和六套黄色呢料将军制服。丁默邨等人穿上日本将军服之后,畑俊六和后宫淳将授衔证书发给他们。颁发给匡吟今的证书和制服,交由丁默邨转给他。

“今后,如果诸位有兴趣,穿上这将军服,带上这授衔证书,可以访问日本驻华派遣军的任何一支部队。”畑俊六说。

丁默邨激动不已,带着明显的颤音说道:“我代表我的同仁感谢总司令、总参谋长给予我们这么高的荣誉!”他举手向畑俊六和后宫淳致敬。“我代表我的同仁感谢领袖和夫人对我们的苦心栽培!”他又向汪精卫夫妇行了个举手礼。

正当丁默邨神气十足,笑逐颜开时,万里浪从特工部给他打来了电话。“什么,什么?请万先生再说一遍!”他神色紧张,“我的二夫人张艳容怎么的了?她被人枪杀在我的卧室里?我的天啦!”电话筒从丁默邨手里滑落下来,掉在地板上,他当场昏厥过去。足立眼明手快抱住他才没有倒下去。

此事大煞风景,也极富讽刺意味。事情发生得这样突然,这样猛烈,如同晴天一个霹雳,把在座者惊得目瞪口呆。大家嘴里不便说,但都怀疑是情杀。

然而,未免把问题看得太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