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进行中,刘培绪要日语翻译以泽田茂的名义,给驻在北郊的日军分队长打电话,说新四军围攻指挥部,要他率领部队急速赶来解围,结果五百日军全部死在粟裕和刘炎手下。还有两个和平军团长,分别从南郊和西郊主动给指挥部打来电话,询问指挥部发生了什么事,刘培绪分别告诉他们:“你们原地待命,没有我的命令不能动。”
半个小时之后,刘培绪带着刘华明驱车把粟裕、刘炎接到如皋会馆,请他们看了正在燃烧的日军营房和血迹斑斑的日军尸体,以及刚从尸体中清检出来的一批未损坏的武器。
“由于我们密切配合,今晚这一仗打得很理想!”粟裕很兴奋。“只要中国人民团结抗战,就一定能够把日本侵略者从中国土地上赶出去!”刘炎也兴奋不已。刘培绪点点头,手指穿着睡衣的日军作战参谋熊川正余的尸体说:“这家伙就是代号为黄河的山田奉本。”粟裕和刘炎都没有见过山田奉本,自然信以为真。“代号为泰山的陈建树先生哪里去了?”粟裕问。刘培绪说:“陈总参谋长下午去镇江了。”人类厌恶欺骗,但在很大程度上却又依赖欺骗维系,纵然是最精明的人,也难免不受别人的欺骗;纵然是最诚实的人,他难免不干一两次欺骗的事,谁能担保一生中不说几句违心之言!至于玩政治游戏的人,更是把欺骗当成法宝,一辈子与尔虞我诈结下了不解之缘。
“为了使这里不再成为日军一一六师团机关和两军联合指挥部,建议你们对准这座主楼开几炮,把它摧毁。”刘培绪说。粟裕用眼色与刘炎交换了一下意见,说:“同意刘先生的意见。”粟裕命令炮兵把两门大炮拖到会馆门口,对准主楼连发十二颗炮弹,使这里成了一片瓦砾场。“我们得连夜返回磨头,刘先生是否与我们同行?”粟裕问。“我还得连夜赶回南京,对南京政府进行必要的交待,如果事情办得顺利,两天之内我返回磨头。”刘培绪说。“好!到时我们设宴款待刘先生。”刘炎感情真挚。“款待不敢当,但我们应当共祝胜利。”刘培绪笑笑,“酒菜我从南通带去。”
刘培绪送走了粟裕和刘炎,对刘华明进行一番吩咐。接着,他让人在他右领角上和左手碗上涂点红药水,包上纱布,又用纱布把左手腕吊在脖子上,还用事先准备好的猪血涂抹在脸上和制服上,然后带着四个同样乔装打扮的卫兵,去狼山见汪精卫和畑俊六等人。
狼山,位于南通长江北岸,是一座风景幽雅的名山。山峰层次分明,云烟变幻无穷,南畅北幽,景致各异。山东面的龙爪岩和主峰玉山,更使人惊叹大自然的神工鬼斧!龙爪岩如同巨龙脚爪,伸入滔滔江水中,波涛汹涌,浪击悬岩,分外壮观。玉山高耸入云,山上支云塔威武玲珑,在此可观赏南通市容和长江景色。狼山虽不高大,但巧于人工安排,四季常绿,浮青叠翠,曲径小路,幽深清静。狼山北麓有一古刹,称观音禅院,又名北麓寺,这里石壁如屏,古木挺拔,清泉甘冽,游人在此休息,真可谓心旷神怡。
汪精卫和畑俊六等人就躲在北麓寺,但他们不可能心旷神怡。听到隆隆的炮声时,他们还行走在会馆至码头的半途中,一个个心惊肉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上了狼山的。现在,他们思念着部队的伤亡情况,心乱如麻,心神不定。他们焦急不安,正想派驻守在这里的和平军营长去会馆看个究竟,刘培绪等五人来了。大家见到他们那副狼狈不堪的模样,仿佛严冬腊月一盆冷水从头顶泼到脚跟,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你们都受伤了!”汪精卫一惊,“情况怎样了,冀述!”他挥手让随刘培绪来的四个士兵退出去。
“不堪回首!”刘培绪显得痛苦万分,“我正遵照畑俊六总司令的叮嘱指挥部队撤离,弟兄们还没有出门,敌人的大炮就打过来了,会馆主楼被摧毁了!幸好,幸好四位长官已离开了指挥部!”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去,畑俊六吃惊地问道:“我们两军的伤亡情况怎样?刘先生!”
“敌人的火力很集中,也很猛烈,准备撤离的皇军与和平军,在顽强的抵抗中,都牺牲了!”刘培绪失声痛哭起来,“我打电话,命令驻在北郊的皇军,驻在南郊、西郊的两团和平军来增援,可是,三支部队刚赶到会馆附近,就与敌人接上了火,因寡不敌众,也都殉职了!”他哭得更伤心了,“我现在非常后悔,后悔自己受伤之后不该苟延残喘,躲在弟兄们的尸体中装死,这样厚颜无耻地活着来见委座和总司令!我指挥不力,罪该万死,委座你毙了我吧!”
“你的确是苟延残喘,的确是厚颜无耻,也的确是罪该万死!”汪精卫拍案而起。不知是发自内心的愤怒,还是怎么的,他从桂连轩的腰间拔出一支手枪,往身旁一张四方桌上一掼,对着刘培绪厉声说:“你自己开枪去死!”
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紧张到了极点,谁都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刘培绪似乎没有丝毫胆怯和犹豫,果真向前急跨两步,伸手拿过手枪,右手与吊着的左手配合,哗啦拉开枪膛,见子弹已经上了膛,显得慷慨激昂地说:“子弹已经上膛,感谢桂先生!”
枪在刘培绪手里,这颗子弹射向谁?只有天晓得!当他又哗啦把枪膛关上时,泽田茂一个箭步冲过去,夺走了他手上的手枪。“汪主席!请允许我说几句话。”泽田茂很激动。“请说。”汪精卫坐回原处。“我与刘将军交往已经两年了,我认为他是忠于和平运动的。”泽田茂说,“一年前,在溧水一仗,他消灭了新四军张鼎丞的第二支队,以后,他几次配合皇军攻打忠义救国军,每次都打得十分顽强,在磨头这一仗,也同样如此。今天晚上,如果不是刘将军不顾一切赶回南通,在座诸位能否安全地待在这里,实在难以预料!”
“恳求委座以其之功补其之过。”胡毓坤紧接着说。畑俊六有几分怀疑,从枪炮声判断,今晚双方交战的时间不那么长,但日军、和平军会败得那么惨?难道真的是寡不敌众?
“我对汪主席的从严治军,非常赞赏!”畑俊六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不论胜与败,都应该认真总结。对于今晚的两军失败,原因是多方面的,但主要原因在哪里?刘将军应负多大的责任?他是功大于过还是过大于功?我建议去现场看看,进行必要的调查,再做结论。”
汪精卫想到从严治军的美名到了手,而且还是从畑俊六嘴里说出来的,真是千金难买,心里美滋滋的,但仍然满脸严肃,他说:“我同意畑俊六总司令的意见,我们去现场看看。”
“去不得,万万去不得!”刘培绪说,“敌人肯定还没有离开南通,很危险。”畑俊六以为刘培绪心怀鬼胎,冷笑着说:“怕什么?非去不可!如果汪主席同意我的意见,让驻在狼山的这一营和平军同去,由刘将军引路。”“同意,我完全同意。”汪精卫说。
会馆大门口的电灯亮着。当刘培绪带着一百多个士兵领头进入会馆,汪精卫、畑俊六、胡毓坤、泽田茂等人也依次跨进大门,一齐望着被炸毁的主楼,眼光还没有触及躺在地上的尸体,走在后面压阵的一百多个士兵还只走进几个人时,躲在会馆对面的新世界旅馆三楼的刘华明他们就扫来一阵机枪和投来一批手榴弹。当然,这是恫吓性的,没有伤着任何人。
“弟兄们快还击,坚决顶住,誓死保卫应保卫的人脱险!”刘培绪高声喊道。汪精卫和畑俊六等人不明真相,吓得魂不守舍,分别由桂连轩和矶谷护卫着,在慌乱中冲出门去,胡毓坤和泽田茂也跟着走了。从狼山来的部队也不明真相,胡乱地对着对面的三楼打了一阵步枪,也没有伤着任何人。“不要打了,赶快冲上去,保卫走在前面的人脱险。”刘培绪命令道。
刘华明见汪精卫他们已经走了,高声喊道:“同志们!追上去,彻底消灭他们!”很像新四军指挥员在下达命令。接着,他要部队对着汪精卫等人逃跑的方向打了一阵机枪。见刘培绪也离开了会馆,他带着几挺机枪跟着来到码头,等汪精卫他们乘坐的胜利号开动了,又对着长江水面扫了一阵。
这场戏演完,汪精卫和畑俊六对刘培绪的话深信不疑,一致认为他功大于过,不仅奖赏他一万元中储券,而且提升他为上将。最后由畑俊六宣布,暂时停止对苏中根据地的进攻,并撤销联合指挥部,刘培绪的第二军撤往苏州,日军第一一六师团撤往常熟。他们在船上做出上述决定,正准备调转船头,把刘培绪和一营和平军送回南通码头时,特工总部驻南通特别联络组组长熊剑东乘坐一只划子赶来了。
划子距离胜利号还有三丈多水面,熊剑东就放开喉咙喊道,“我是熊剑东,有特急重要情报向汪委员长报告!”船上的人都为之惊愕。“连轩你下楼去接见熊剑东。”汪精卫吩咐。熊剑东登上胜利号,焦急不安地对桂连轩说:“问题非常严重,我要直接见汪委员长!”“好!你在这里待一会,我上楼去向委座报告!”桂连轩急匆匆上楼去了。很快,汪精卫从第二层船舱走下来了。熊剑东把嘴巴凑到汪精卫耳边,神色诡秘地说:“报告委座,据可靠情报,刘培绪私通共产党!”“真有此事!”汪精卫惊得半天没有缓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