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卦的两手一拍,极神秘地轻声说道:
“天机不可泄露!”
褚英以为他是想要银子,遂喊狄盖特道:
“把银子给他!快把银子给他!”
只见算卦先生将双手一拢,说道:
“你给俺再多的银子,俺也不敢接受!”
“为什么?”
“因为……因为王爷眼前还……还有血光之灾哩!”
算卦的说完之后,那只独眼在瞅着褚英的反映。褚英听说“血光之灾”这四个字以后,不由得浑身一震,脸色陡然变黄了,心想:果真父王想对俺下毒手么?……想到这儿,褚英急忙问道:
“请问大师,这……这灾能避了吗?”
算卦的见这位小王爷先是变了脸色,现在又喊他“大师”,心中有了谱儿,顺口说道:
“天变俺也变,地变俺也变,人变俺也变,万变不离其宗。事在人谋,谋到祸除!”
褚英听了这一段似懂非懂的话语,觉得这人还真有些功底,说的话里带有一股玄味,便更显急切地向他问道:
“请大师指点迷津,俺将重谢!”
算卦的听了,又说道:
“打卦相面,不求有赏,只想替人消灾免祸,达到逢凶化吉,铲邪除恶罢了!”
褚英朝前一扑,抬起头来说道:
“请问大师,是否要弟子参拜以后,再来帮助于俺?请指教。”
这时候,狄盖特凑到算卦的耳边,向他轻声说了一会,只见他高兴地说道:
“让俺略施小计,管叫他们一个个命归西天,那王位不就是小王爷的了?”
褚英兴奋得忘记了身份,急忙跪下连磕了几个头,说道:
“请大师帮助俺登上王位,将终生侍奉大师,以报答大师的恩德!”
这时,那算卦的先生才扶起褚英说:
“莫急,莫急!你明早派人来取,俺随后就为你准备!”
褚英站起来刚要走,他又忙轻声说:
“此事属于天机,不可泄露于他人;否则,不仅没有灵验,还将遭遇灭顶之灾!”
褚英让狄盖特给那算卦的一百两银子,然后二人便回府了。
俗话说:“大路上讲话,草棵里有人。”褚英的这些举动,全被赛义德看在眼里。
这几天,赛义德见出征乌拉,汗王未让褚英随军,又见他心神不宁的样子,知道他遇到了麻烦。
今天早晨,他见褚英与狄盖特找那人去算卦,便躲在茅屋外面窃听。从他们谈话中,他知道算卦的将用巫蛊术,来帮助褚英得到王位。
赛义德是蒙古人,他知道这是骗人的把戏。于是,当晚便去见褚英。二人说了一些闲话之后,赛义德说:
“城门口来了一个算卦的独眼先生,有人说他能预卜未来,并能帮助人除邪铲恶,避难呈祥。这都是欺人之谈,不可信的。”
褚英却说道:
“据说这人有法术,还能咒人生死!”
赛义德说道:
“太荒唐了!他真有这本领,汗王也不用带几万人马去攻打乌拉了,就让他去咒吧!”
褚英不以为然地说:
“俗话说:真人不露面!说不定那算卦的真有这个本领哩!”
赛义德说:
“你也相信这个?眼睛不亮,会上当的!”
说完,赛义德便走了,心里说:他已中了邪了,不久他会招祸的。这里俺今后不再来了。他心胸偏狭,气量又小,怎能承继王位啊!
次日,狄盖特去算卦先生那里,将那咒诅用的东西带回来,并按照算卦的嘱咐,全部安置完毕。
褚英心里仿佛掉下一块石头,顿时感到轻松多了。他心里想:果能将他们一网打尽,让他们命归西天,俺不就是汗王了么?……褚英迷迷糊糊地想着,想着,不知道怎么竟骑上一匹大红马,飞一般驰骋而去,越过了山林,飞过了河川,那马停了下来。
褚英睁眼一看,见面前矗立着一处所在,仔细一看,见大门楣上书着四个大字:佟家庄园。他不觉心里格登一下,这不就是外祖父家么?不由得心里一阵高兴,这是童年生活的地方!他心里又不禁想到:好多年随父出征,东奔西杀,真有些想念母亲了。如今,马已到了门前,该下马进去瞧看一下她老人家!
褚英径直走进小时候随母亲住的那三间上房,喊道:
“母亲!你儿子褚英来看你老人家了!”
随着叫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走了出来。褚英仔细一看,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母亲!
于是,他一头扑进母亲的怀里,嘴里不停地喊着:母亲,母亲!俺是褚英呀!……母亲抚摸着楮英的头、脸、身子,嘴里絮絮叨叨地说道:
“都长这么大了!都长这么大了!”
褚英抬着一看,母亲的两眼全都瞎了!顿时,两行热泪流了下来,哽咽着问道:
“母亲!你的眼怎么……怎么看不见了?”
母亲用颤抖的手掌为褚英擦去眼泪,说:
“自从你们随父出征以后,俺在家日日盼,夜夜想,天长日久,这眼就有了毛病,以后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褚英禁不住又哭了,向母亲说:
“俺也十分想念母亲,只是鞍马劳碌,没有工夫回来了看望母亲,孩儿真是不孝啊!”
母亲说:“不能那么说,自古以来,家国不能两顾啊!”
母亲说着,忽然象想起了什么似地说道:
“你看,俺都高兴糊涂了。你吃饭了没有?”
母亲一边说,一边走进屋里,说道:
“你从小喜欢吃鸡蛋,俺去替你煮几个。”
褚英急忙上前,拉住母亲的手,说:
“俺吃过了,母亲,你先坐着,咱母子俩说说话吧!”
母亲重又回到椅子前坐下,问道:
“你父亲身体怎样?他今年五十四岁了!还能上马杀敌吗?”
“是的,父亲身体好着呢!他还能上马打仗。”
“俺也听说了,你父亲当了汗王,把你立了储。英子!要好好干!别惹你父亲生气,你父亲这一生可不易啊!从小吃了那么多的苦,到处流浪,到了这佟家庄园,他才立起了腰,过上了人的生活。可不能让你父亲失望啊!”
母亲正说着,忽听院子喊道:
“英子回来么?”
还未等褚英反映过来,母亲忙说:
“英子!是你父亲回来了!没错,是他的声音,快去看看!”
母子俩还未走出院子,只见努尔哈赤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老俩口多年不见,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过了一会,父亲向褚英瞪了一眼说:
“你这个不讲良心的东西,竟然请巫师想咒死俺,真是狼子野心啊!”
母亲一听,急忙问道:
“什么?他请巫师咒你?果有这事?”
父亲气愤地对母亲说:
“俺还能赖他!你若不信,亲自问他去!”
母亲探索着来到褚英跟前,用颤抖的声音向褚英问道:
“英子!你父亲说的,可是真的?……你说!跟母亲说!……”
褚英只是不吱声儿。
母亲拉着褚英,另一只手,哆哆嗦嗦地举起,“啪”地一掌,正打在褚英的脸上,他感到脸上热辣辣地疼痛,……这时,褚英一翻身,坐在床上,似乎觉得脸还在热辣辣地疼痛!他仔细一想,啊,刚才经历的这一段情景,原是一场梦啊!
褚英醒来之后,心潮涌动,久久平静不下来。他只得走到香案前面,燃上一柱香,嘴里说道:
“母亲,请你老人家原谅儿子,俺也是不得不这样做,俺是被逼得万般无奈啊!”
焚香祝告以后,褚英又似乎觉得心情平静了,他以为这是母亲已经原谅他了……当晚,征讨乌拉的大军凯旋归来,褚英只得强颜欢笑,去迎接父王努尔哈赤以及诸贝勒、将领们。
第二天,又召开了热热闹闹的庆功会,大家都高高兴兴地去领赏,褚英又陪着坐了大半天,心里说:你们高兴得太早了!到时候,有你们想哭却哭不出声来的时候!
不久,军师张一化病死,努尔哈赤为老人举行了隆重的葬礼。
佛阿拉全城的人为老人举衰、戴孝,一连忙碌了七八天,将他葬在鸡鸣山上。
坟前一块高大的石碑上,镌刻着“懿范长存”四个大字。坟墓周围,栽上成排的松柏。
努尔哈赤说道:
“让老人睡在松柏丛中,象征着老人一生的人品、精神,如长青的松柏,永不衰老!”
万历四十一年(1613年)正月,春节刚过,努尔哈赤又亲率八旗兵马,二次征伐乌拉。
出征前,褚英又找父王请求随军出征,努尔哈赤对他说:
“都城需要留人监国,你还是留下来罢!”
褚英无奈,只得服从。但是心里恨恨不已,他招呼狄盖特再去算卦先生处,问道:
“为什么至今不显灵,没有效验?”
算卦的说:
“别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俺还有第二方案,这一次他注定难逃法网!”
说罢,那算卦的走到褚英跟前,在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褚英听着,点着头,说道:
“这一次该能奏效了吧?”
算卦的却说道:
“你未听说过:磨道里逮鸡,多转两圈子就是了,迟早是跑不脱的。”
楮英得了算卦的几旬牙慧,便奉为金箍神咒,意色扬扬地往回走,忽然身后传来喊声:
“大阿哥,你也去打卦了?”
褚英扭头一看,原是德格类与几个小兄弟去南山打猎,便顺口说道:
“小心啊,可别被老虎吃了!”
“不会的,咱人多,又有兵器!”
说完,他们一夹马肚,那马四蹄蹬开,只听哒哒哒,一股尘土飞起,奔驰走了。
再说褚英按照算卦的吩咐,为了不泄露天机,全府人等,只有他自己与狄盖特知道。
另一个贴身侍卫尤一夫,平日不会阿谀奉承,褚英本不喜欢他。这些日子,更不让尤一夫沾边,有时连屋子都不让进。
这样一来,尤一夫更感到不解,每天看到褚英与狄盖特背着他,在一起嘀嘀咕咕,那鬼鬼崇崇的行动,使他顿生怀疑。
这一天的正午,温暖的阳光普照着大地,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正是春光二月,尤一夫躺在房顶上,晒着太阳。
猛然间,他听到院子里有轻微的响声,夹杂着细小的说话声。他昂起头来,向院子里一瞅,只见褚英双膝跪在香案前面,先叩了几个头,拿着一张写满字的白纸,口中小声地念着,然后对天焚烧。之后,又叩了几个头,站起身来,象办完了一件大事,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对狄盖特说道:
“这一次让父王和他爱如心肝的四贝勒、以及与他同甘共苦的五大臣们,一起见鬼去罢!”
狄盖特忙摆手示意,轻声说:
“别大声说话,尤一夫就在屋子后面。”
“怕什么?他不敢去报告的!”
褚英大大咧咧地说。
狄盖特小声地说道:
“不能大意,这几天他老是觑着咱们!”
“噢!他若是跟咱不一条心,就先把他干了,免得碍手碍脚的!”
褚英的这句话,使尤一夫吓得心里一紧张急忙把头缩回来,生怕被他俩发现。
这时,褚英又说道:
“看老天爷可能睁开眼,让俺来个扬眉吐气!这次出兵乌拉,最好是打个大败仗,能被打得全军覆没最好!到时候,一咱就不让父王和弟弟们入城!……”
尤一夫听了这些话,吓得浑身抖作一团,心里说:这二人是想作乱,造反哩!
当晚,尤一夫趁他们睡熟以后,便悄悄起来,跑到赛义德那儿,将白天的情况向他叙述一遍。
赛义德听了,心里也有些紧张,就对他说:
“你一定要沉住气,可不能冒失了,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自己也要当心,不要让他们怀疑你,弄不好会丢掉性命的!”
十天后,努尔哈赤率领大军胜利返回。出乎褚英的意料之外,他的父王这次出兵乌拉,大获全胜,安然返回佛阿拉。
当晚,赛义德走进内宫,向努尔哈赤作了回报,并建议去找两个人。一是城门口的算卦先生,一是褚英身边的尤一夫。
努尔哈赤听了不动声色,一方面派人将那算命先生抓来,又把尤一夫保护起来。另外派人暗中监视褚英和狄盖特的行动。
这案子先由管理行政和司法的十个都堂审理,然后上达五大臣;五大臣进一步核实,再上达四大贝勒;最后,上达努尔哈赤。
再说城门口那个算卦的先生,被抓来以后,老老实实地说出了事情的经过;狄盖特也不敢抵赖,做了证实;又从屋里地板下面的泥土里,掘出十几个木头人儿。其中最大的一个木头人是努尔哈赤,身上钉满钉儿、针儿之类。还有四大贝勒、五大臣等,尽在中间。
努尔哈赤一看,怒不可遏,立即下命令说:
“将楮英监禁起来!”
这是万历四十一年(1613年)三月二十六日,褚英由于犯了诅咒罪,被他父王努尔哈赤监禁起来。
有很长一段时间,努尔哈赤为了褚英的事件,恼得茶水不想喝,饭食不想吃,寝卧不能安,美色不愿近。整日足不出户,独自一人在屋里走来走去……努尔哈赤陷入了深深苦思之中。在他众多子女里面唯有褚英、代善是他的第一妻子——佟氏春秀所生。
努尔哈赤在众多妻妾面前,在戎马倥偬之间,从没有忘记对佟氏春秀的一片感激和怀念之情!
在努尔哈赤的眼里,佟氏春秀不仅是他的第一个妻子,也是他的救命恩人!
在内心深处,努尔哈赤埋藏着一句少为人知的话语:没有佟氏春秀,怎么能有俺努尔哈赤的今天!
因此,努尔哈赤对佟氏春秀生的两个儿子,褚英和代善,便爱有独钟,一切事情都优于那些庶母所生的儿子。
迁都佛阿拉,那次分配财产,褚英和代善每人分得部民五千家,牧群八百,白银一万两,敕书八十道。其余子侄的分配数目,至多不超过褚英、代善的一半。
但是,褚英目光短浅,胸无大志。他反对努尔哈赤的四处征讨,积极主战的方针。
努尔哈赤从起兵的那一天开始,就决定以征战统一女真各部,用武力推翻明王朝的统治。
因此,父子二人的矛盾是根深蒂固的。
楮英立储后,由于心胸狭窄,处事不公,又与兄弟四大贝勒,五大臣发生矛盾。
努尔啥赤在权衡褚英与四贝勒、五大臣两方力量对比之后,决定疏远褚英,两次出兵乌拉故意不让褚英出征。意在观察褚英的动态,气量狭小的褚英,竟丧心病狂,妄图运用诅咒的巫蛊邪术达到目的,实现其早登王位的野心。结果,事情败泄,被幽禁于囚室之中。
且说安文子腿伤愈之后,父亲看管严格,不准他随意出门。但是安费扬古身任五大臣之一,忙于政务和军旅之事,怎能看得住?
于是,父亲一出门,安文子便获得了自由,如马儿飞出牢笼,他又恢复了原来的安文子模样,整日与一帮小哥们嬉戏乐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