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吉忽秃忽驱马来到帐前,跳下马来,报告道:“可汗,中都府库和禁城的东西都拉出来了。”
“好,办得不错。”成吉思汗回头对纳牙阿说,“纳牙阿,传我的命令,将士们辛苦了,让他们进中都城里抢掠三天!”
中都城内,蒙古兵在抢劫店铺、民宅、嫔妃宫女……宫殿四处火光冲天。
赵肪一头撞进一座古刹配殿,满脸是血地倒在地上。
耶律楚材急忙上前搀扶。赵肪喘息道:“你,你不是要跳出三界外吗?你不是要不在五行中吗?火,火就要烧到你的佛堂来了!”赵肪头一歪死去了。
耶律楚材眼睛闪烁着跳动的火焰之光,大步走出配殿,走出庙门。
一直等候在耶律楚材府第的郭宝玉,今天终于见到了耶律楚材。
郭宝玉拱手道:“楚材兄,受成吉思汗委派,兄弟已经在贵府恭候三天了!”
“郭兄?”耶律楚材以疑问的目光盯着郭宝玉,“在下以为有郭兄这样的名将之后辅佐成吉思汗,蒙古兵一定是仁义之师,想不到你竟然帮助他把军队训练成盗匪和杀人犯!”
郭宝玉惊惧:“楚材兄,小心祸从口出!”
“他不是找我吗?带我去面见成吉思汗!”
“楚材兄,如果您是这种见法,那还是不见的好。”
“你是怕他杀了我?我已经遁人空门,自然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了。走吧,你带我去见成吉思汗!”
二人来到中都城外,成吉思汗出帐迎接。纳牙阿和四子等将领在身后跟随。
耶律楚材拱手道:“亡国之草民耶律楚材这厢有礼了!”
郭宝玉小声地提醒说:“跪下呀。”
耶律楚材佯作没有听见。成吉思汗以大人不计小人过的态度笑着说:“你们看吾图撒合里。”众人笑。
郭宝玉赶紧解释说:“大汗说你的胡子很长,很好看。”
耶律楚材冷冷地说:“我会说汉语、契丹语和女真语,也懂得蒙古语,大汗先不必谈论在下的胡子,我想请教大汗,您的军队正在城里做什么呢?”
郭宝玉有点紧张。
成吉思汗说:“给中原汉人、蒙古人报仇,也是替你报仇嘛。”
耶律楚材吃惊地盯着成吉思汗:“替我报仇?”
“当然,你是契丹人对不对?”
“不错。”
“你们的辽国和金国是世仇,我打败了金国,当然是为你们契丹人报了仇嘛!”
耶律楚材说:“错了!”
“什么?!”
“在下一家已有三代是金国臣子,耶律楚材怎么敢仇恨自己的君父呢?”
“嗯?!”成吉思汗愣住。
郭宝玉提醒道:“楚材兄!”
耶律楚材接着说:“压迫蒙古、残害蒙古者,金国皇帝与官吏耳,与中都百姓何干?大汗纵兵抢掠中都百姓,是报仇还是结仇?”
众将齐声喝道:“大胆!”
成吉思汗抬手制止大家,对耶律楚材说:“这个且先不谈。我想让你在我的左右随时解答我的疑问和提醒我的遗漏,你肯吗?”
“提醒您的什么遗漏?如果是提醒您还遗漏了什么地方和什么东西没有抢掠,在下不会、不能、不肯、不敢,也不屑。”
者勒蔑与速不台抽刀:“你找死啊!”
耶律楚材面向成吉思汗:“哼,铁木真,你想让我怎么个死法?”
成吉思汗围着耶律楚材审视着转了一圈,问:“你真的不想为我所用?”
“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耶律楚材答道,“你是不是明君我不敢妄论,而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倒很像一个暴君。我为什么要选择你?”
者勒蔑等人喊道:“杀了他!”
成吉思汗说:“来人!”
“在!”几个怯薛卫士跨前一步。
明安、耶律阿海、耶律不花、镇海、郭宝玉同时劝道:“大汗息怒!”
成吉思汗命令道:“快马进城,命令所有蒙古军队立即撤出中都!”
怯薛军飞身上马奔去。
郭宝玉、明安等松了一口气。
成吉思汗说:“长胡子,你是一个既诚实无欺又忠于所事的人,我敬佩你的胆识和人品。你肯辅佐我吗?”
耶律楚材郑重地正冠整衣跪拜:“能为一代雄主略尽绵薄,耶律楚材三生有幸!”
成吉思汗哈哈大笑道:“先生请起!”拉起耶律楚材走进大帐。
成吉思汗——这个世界征服者一生中有两次看来是极不和谐然而又是非同寻常的邂逅,一个是日本学者小林高四郎所说的“给血腥的西征送来了一阵清风”的道教真人丘处机,而另一个就是这位不仅对成吉思汗,更对他的子孙有重大影响的崇佛宗儒的耶律楚材。
二
成吉思汗让耶律楚材坐在自己身边,说:“郭宝玉替我谋划了取中原的大计。长胡子,今天初次见面,你想对我说点什么?”
耶律楚材说:“臣以为天下可以马上得之,却不可马上治之。”
成吉思汗一震:“哦?那你说应该怎么治理天下?”
“以儒教治国,以佛教治心。”
“什么?你能不能说得详细点儿?”
这时,中军万户纳牙阿闯进帐来:“大汗,斡难河营地来人了!”
成吉思汗生气地说:“你没看见我正在向耶律楚材先生讨教治国之道吗?退下!”
“他说他有紧急军情!”
成吉思汗眉头紧蹙:“什么事?”
长子术赤进帐说:“北疆的林木中百姓叛变了!”
成吉思汗大吃一惊,强自镇定地问:“林木中百姓进攻我们留守的营地了吗?”
纳牙阿答道:“那倒没有。”
成吉思汗松了一口气。
纳牙阿又说:“是秃麻部塔儿浑夫人扣押了豁儿赤万户和忽都合首领。”
成吉思汗有意缓和紧张情绪:“刚生下的驼羔再小,也有头有尾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慢慢说清楚。”
纳牙阿说:“来人说,金人想通过求和使我军撤退,前些日子放走了他们扣押的我国使团。豁儿赤万户回去以后,到林木中巡视,跟忽都合首领说他要选三十个美女。忽都合特意在晚上召来部落里的青年男女集会,供他挑选……”
北国的夜晚,繁星满天。斡亦刺部营地的篝火连成一片,其部众围成一个大圈,在带有浓郁地方特色的乐曲声中,穿着各种华丽兽皮衣的青年男女在跳很原始的舞蹈。几个男子穿着虎皮裙子在摔跤。
坐席上的豁儿赤看每个女子时都幻化成塔儿浑夫人的样子,一眨眼,原来又是一张令他失望的脸。
豁儿赤打了个呵欠,忽都合看出他不感兴趣的样子,问:“万户,您看这些女人……”
“一路上风吹的,我眼睛有点儿酸疼。”
“那就早点儿歇息吧。”
二人起身走向桦皮棚屋。豁儿赤问:“这里离塔儿浑夫人的秃麻部还有多远?”
忽都合恍然大悟:“啊,不远,不远。万户真是好眼力,她那里的女子个个都像塔儿浑夫人一样美。”
二人哈哈大笑。
第二天,豁儿赤带着自己的亲兵前往秃麻部。
塔儿浑夫人和部将、女奴出寨迎接。豁儿赤下马,紧走几步先开了口:“塔儿浑夫人,几年不见,您还是那么……啊,身体还是那么结实!”
塔儿浑夫人一笑:“豁儿赤万户可是显老了,一定是为国操劳的吧!”
豁儿赤最怕别人说自己老了,讨三十个美女做老婆的愿望还没有变成现实,哪能就老了呢:“啊,我老吗?不,不,我还可以骑烈马开硬弓,一顿能吃一只盘羊羔呢!”
塔儿浑夫人笑道:“是吗?豁儿赤万户,请!”
豁儿赤见塔儿浑夫人笑的样子妩媚动人,心花怒放。又见随从的女子个个标致,眼睛不够用了。
塔儿浑夫人见豁儿赤色迷迷的样子,冷冷一笑,待豁儿赤把目光又转向自己时,她笑着礼让豁儿赤进了桦皮屋。
等豁儿赤坐下后,塔儿浑夫人问:“豁儿赤万户光临小寨,一定是公务在身了?”
豁儿赤哈哈一笑说:“有点儿公务,可也不全是为了公务。”
“哦?万户是想要人参、黄芪、天麻还是想要兽皮、兽肉、桦树汁,只要您开金口,小寨一定罄其所有。”
豁儿赤把手搭在塔儿浑夫人的手上:“那些东西我不感兴趣,我嘛,只想要人。”
塔儿浑夫人也不躲避:“要人?万户想必是来扩军的?要多少?小寨一定效劳!”
豁儿赤凑近塔儿浑夫人说:“塔儿浑夫人没听说过,成吉思汗答应我在国中选三十个美女的口谕吗?”
塔儿浑夫人点点头说:“听说过,怎么?您还没选齐吗?那可是要抓紧哟,万户恐怕有五十多岁了吧?”
豁儿赤连忙说:“不,不,我刚四十九岁,其实比塔儿浑夫人也大不了太多。”
塔儿浑夫人笑了笑:“豁儿赤万户的意思是要在小寨的女子里选一选了?”
豁儿赤直言不讳地说:“正是这个意思。夫人您自然是首选了,一客不烦二主,其余二十九名,我打算全从塔儿浑夫人的部众里挑选。”
塔儿浑夫人放声大笑说:“万户这么看得起我?”
豁儿赤简直有点儿腾云驾雾了:“夫人天生丽质,六年前初次相见的时候,在下就十分仰慕,久久不能忘怀。至于您部众里的美女,就如天上的云彩一样多,一样的艳丽。”
“好吧,你先休息休息,喝点我们这里人最爱喝的桦树汁,养养精神,我马上把全部落的女子都找来,不要把哪一个漏掉了。”塔儿浑夫人站起来,边说边向外走。
“太谢谢了,夫人替我想得真是周到!”
塔儿浑夫人走出去又转回身来,笑道:“万户,您风尘仆仆的,是不是打扮打扮,好马也要配金鞍嘛!”她嫣然一笑走了。
豁儿赤乐得合不拢嘴了。
大概是天缘巧和吧,豁儿赤选美那天,秃麻部的山寨风和日丽。豁儿赤打扮得像新郎官一样,骑一匹高头大马,带领几十名随从,得意洋洋地来到部落的集会地点。
三百名少女、少妇穿着节日的盛装,围成一个大圆圈,在广场等候。
塔儿浑夫人示意豁儿赤的随从们留在圈外,豁儿赤骑马走进圈内,左顾右盼,目不暇接。
塔儿浑夫人和颜悦色地问:“豁儿赤万户,能挑出三十个吗?”
豁儿赤激动万分地说:“能,能,挑三百个也能!”
“您要挑三百?”塔儿浑夫人吃了一惊。
“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
豁儿赤说:“当初我向大汗要求选三百美女就好啦。”
塔儿浑夫人说:“那有什么,你就选三百吧!”
“不,不,大汗口谕我只能遵从,无权更改,还是先选三十个吧。”说着他下了马,从人群里挑人,“一,二,你……三,四,你出来……五……二十八,你,啊不,还是她吧……二十九,就这二十九个吧。”
突然,三百少妇歌舞起来,二十九个少女跳起狩猎舞蹈,大圈变成小圈,一圈套着一圈将豁儿赤围在中心。
豁儿赤喜不自禁,眉飞色舞,不料少女们一拥而上将他按倒在地。随从们拉刀欲救,呼啦啦跳出数十名壮汉包围了他们。
豁儿赤被捆上。他生气地说:“塔儿浑夫人,你这是为什么?我是你们的万户,你们的主宰!”
塔儿浑夫人柳眉倒竖:“呸!豁儿赤,你的眼睛长到头顶上了吗?把我们林木中人看成可以随意射猎的獐狍野鹿,随意捕捞的鱼鳖虾蟹了吗?先把他给我关在狼洞里,谁让他看低了我们!”
部众推走豁儿赤,豁儿赤高喊:“塔儿浑,我是大蒙古国的开国元勋,看中了你,是你们的殊荣!放开我,我还可以做你的新郎,否则我要发起雷霆之威,你就后悔不及了!”
“等一等!”塔儿浑夫人低喝一声。
豁儿赤笑道:“你想通了?嫁给我,我对你会像对初生的羊羔一样,整天把你搂在怀里。”
塔儿浑夫人命令道:“给他一个大一点的洞房,放三十条母狼陪伴这个老色鬼!”
部众推走豁儿赤,豁儿赤高喊:“不要,千万不要把我和狼关到一起!”
在一个山洞里,豁儿赤紧缩在洞角,哆哆嗦嗦地说:“快,快把这些母狼都赶出去!快点呀!”
塔儿浑夫人说:“怎么?你这么大的万户,又是大蒙古国的开国元勋,还怕狼吗?”
豁儿赤说:“怕狼有什么?成吉思汗小时候还怕狗呢!何况我并不是怕狼,我只是讨厌狼。”
塔儿浑夫人说:“是吗?你如果也是像大汗一样心中害怕,我就看在大汗的面子上把狼赶出去;如果你只是讨厌它们,那就另当别论了。”说罢就往外走。
豁儿赤喊道:“不,你别走!我,我是怕狼啊——求你快把这些可怕的畜牲赶出去吧——我求求你了!”
塔儿浑夫人说:“可以。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你应当如何对待我和我的百姓的时候,我再把这群狼赶出去。”
塔儿浑夫人走了。豁儿赤叫道:“塔儿浑夫人——”塔儿浑夫人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那些狼见他动弹,一起嚎叫起来。豁儿赤紧紧靠在洞壁上,哭哭咧咧地说:“哎哟哟,我算是倒了大霉了。我原以为只有像母老虎一样的女人才凶狠无比,谁想到像她这样美丽的女人比母老虎还可怕哟……”
听完纳牙阿绘声绘色的叙述,者勒蔑哈哈大笑:“让狼新娘陪伴豁儿赤新郎官,大概是秃麻部的特殊风俗吧?”众人也大笑起来。
成吉思汗生气地说:“不要笑!我的亲家忽都合没有去救豁儿赤吗?”
纳牙阿说:“他知道消息马上就去了……”
忽都合来到秃麻部塔儿浑夫人的桦皮屋。
塔儿浑夫人笑着问道:“忽都合大叔这么大年纪了,亲自来到秃麻部,想必有十分紧要的指教了?”
忽都合关切地说:“你把豁儿赤万户关起来了?”
塔儿浑夫人若无其事地答道:“有这事,怎么?”
“哎呀,你好糊涂!豁儿赤是我们的万户,成吉思汗的大札撒令里规定,以下犯上是要杀头的!”
塔儿浑夫人反问:“成吉思汗的大札撒令里,有没有规定夺人妻女该处个什么罪呀?”
“你?唉,话不能这么说,豁儿赤选美是成吉思汗称汗以前就答应过的,成吉思汗的话就是蒙古的法律。再说,豁儿赤在自己的万户中选美,也是合情合理的,怎么说得上是夺人妻女呢?”
塔儿浑夫人仍然不服:“就算你说的有理,可是林木中百姓几十个部落,分摊下来我们秃麻部也只有一二人,他为什么三十个美女都要由我来出?”
“这也是秃麻部的光荣嘛!”
塔儿浑夫人沉下脸来:“忽都合,我尊重你年高德劭,把你奉为上宾,劝你不要同恶相济,以为我秃麻部可以任人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