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可回到暖阁时,沈星尘正卧在榻上闭目养神,听到她推门进屋,他起身轻轻将她拉入怀中。
“还不甘心吗?小丫头。”沈星尘见她眉眼间布满惆怅,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
塞可深知他有不得已的苦衷,并不想给他添麻烦,可又做不到明明心有怨怒,却装作一副平和的样子。
她缓缓埋进沈星尘怀里,轻叹:“千百年来,坊间传闻妖族为祸人界,如今我才明白,不过是墨林这样的败类,打着妖族之名行不义之举,大家自然将罪责怪到你身上,久而久之,口口相传,除灵师都认为万妖王凶残暴虐,嗜血成性,殊不知,你是替那些败类背了锅。”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评价我,我只在乎你怎么看我。”沈星尘轻笑。
塞可抬眸望着他,心有不甘,“就因你不在乎坊间传闻,墨林才一直为所欲为。”
“如今他已被软禁,再没有化生果可以助他化作人形四处作乱,从今以后,我们只当他死了,好吗?”沈星尘向来桀骜不拘,也唯有在塞可面前,才会流露出无奈的祈求。
塞可垂下眉眼,沉默良久,才缓缓作答:“好。”
几日后的一个晚上,塞可独自坐在庭院一口古井旁,披着羽裳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芥草。虽已近立春时节,山中夜晚的冷意依旧入骨三分。
忽闻几声猫鸣,在漆黑安静的夜晚分外清晰。
塞可的心陡然一颤,就见一只足有小豹子一般体型硕大的黑猫,步履优雅地弓着上背,嘶叫着朝她走来,尾巴高高竖起,一双绿瞳在暗夜中闪着碧色的青光,煞是诡异。
塞可将芥草丢在一旁,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朝那逼近的黑猫砸过去,黑猫发出一声尖叫,灵活地逃进了黑暗中。
塞可望向它消失的方向,冷冷地勾起唇,又将地上的芥草丢入井底,转身回了房间。
次日清晨,塞可还在睡梦中,就听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塞可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也没有多大兴趣,翻了个身继续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窗外已是天光大亮,耀日当头,塞可梳洗完毕,出门朝地牢方向走去。
在地牢石阶处,她遇到了暮羽,这身着黑羽的妖物,永远一副不苟言笑的冷峻面孔,塞可对他并无任何好感,只淡淡看了一眼就走了。
“他已经死了,你可以安心了。”暮羽淡漠地说。
塞可顿住,似乎并不惊讶,只侧眸笑了笑:“他早该死了。”
待行至关押墨林的地牢,果如塞可所料,牢中并未见到墨林的影子,唯有散落一地的乌雀羽毛,大大小小,沾着血渍。
塞可悄然蹲下身,就见稻草中埋着半副乌雀鸟儿的身体,血肉模糊,早已看不清形状,而另外一半身体不知所踪。
竹蜻蜓孤零零地躺在角落,寂寥无声,塞可默默将它捡起来,小心收好放入怀中。
“真是个好计策,用芥草的气味将野猫引来,借刀杀人。”暮羽出现在身后,声音冷冷的。
“他死有余辜,不值得同情。”塞可淡淡地说。
“墨林一定想不到,他最后会死在毫无道行的普通牲畜手里,想来也是死不瞑目吧。”暮羽轻叹。
塞可不屑地轻叱:“牲畜就是牲畜,何来普通与高级一说?不要以为化作人形,就真的是人类了。”
暮羽听出她话里的嘲讽,涌上几分怒意:“妖族从未将自己视作人类,更不屑于这么做,人类不过是渺小的存在,你这样将妖族比作牲畜,难道没想过万妖王大人也是妖族的一份子吗?”
他本想说人类不过是蝼蚁,可毕竟面对的是塞可,万妖王大人的挚爱,即使他对塞可并无任何好感,甚至带着几分厌恶,也不得不顾全她的颜面。他看不出这女人有任何特别之处,能让大人这般宠爱。
“抱歉,我只是恨墨林,并不是迁怒于你们。”塞可自觉失言,露出几分愧疚,她怎会将沈星尘与这些妖物混为一谈?但她却不能否认,他终究也并不是人类。
走出昏暗的地牢,耀眼的日光刺得双目微痛,塞可缓缓朝暖阁走回去,却在经过一处祠堂时,看到了沈星尘的身影。
彼时,他正跪于祠堂中,默默望着牌位出神,只留一个落寞的背影,塞可忽然涌上许多心疼,走进去跪在他旁边陪着他。
她这才发现,沈星尘面色惨白,唇角竟流了血,塞可慌了神,紧张地问:“星尘,你怎么了?”
沈星尘摇了摇头,眸中染上凄楚,“我没事,墨林死了,我要告诉他父亲,毕竟我答应过他老人家,要护墨林周全,可我却食言了。”
塞可的心陡然颤抖,内心已猜到几分,“你不会在他父亲面前立下血誓了吧?”
沈星尘怔了一怔,旋即点头,握住塞可的手柔声安慰,仿佛受伤的人是塞可,“没关系,血咒不会持续很久,过些时日就好了。”
塞可自幼修习道法,对血誓这种阴毒的咒术自是了解几分,立誓者以血为誓,立下约定,一旦违背诺言,便会触发血咒,承受钻心之痛,重者甚至七窍流血,直至七七四十九日血咒才会消失。
“你怎么这么傻,明知自己立下血誓,还告诉我吸引野猫的方法。”塞可抱住沈星尘的身体,心疼地大哭。
“我若不帮你杀了他,你会甘心吗?我不想看我的小丫头每日失魂落魄的样子。”
“你这个混蛋!”塞可捶打着沈星尘的肩,却忽然想起他眼下正承受着钻心之痛,急忙止住手紧紧拥住他,仿佛一松手,他就会不见了一般。
“以后再不许这样折磨自己了,我会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