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地图走近最初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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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闲云野鹤

许多人选择去远方,是因为缺少安居乐业的环境。这样的奔波叫背井离乡,奔波是为了更好地活着。这就像秋日里南飞的大雁,不得不飞,因为不飞的话很可能会冻死或者饿死。

少许人选择去远方,是因为缺少洗涤心灵的地方。这样的远行叫做旅行。旅行也是为了更好地活着,就像为了寻找快乐和自由,游弋于蓝色天际的野鹤闲云。

有人说,所谓旅游,也就是离开自己玩腻的地方,到一个新鲜的地方观光新鲜的事物和景色,而这些地方也许正是别人玩腻的。这句话从某种意义上说也许并没错,但是带着这样的心态去旅行的时候,风景就会因此黯淡了。托利亚诺(Torriano)收集的意大利谚语里,有一句说:旅行者该有猪的嘴,鹿的腿,老鹰的眼睛,驴子的耳朵,骆驼的肩背,猴子的脸,外加饱满的钱袋。因为只有有了猪嘴,才能吃惯当地的烹饪;有了鹿腿,才能自在地翻山越岭;有了鹰眼,才不会错过当地的美景;有了驴耳,才能听得懂当地的语言;有了骆驼的肩背,才能背起各类必备的物品;有了猴脸,才能不怕周围诧异的目光。然则不少人出去旅行,只是带上了饱满的钱袋,其他啥也没带,于是不单旅行的兴致打了折扣,沿途的风景也会变得黯淡。

之所以我们会把一个地方玩腻,大抵是因为我们被太多世俗的东西所困扰。为了生活,我们匆匆地奔走于人潮汹涌的街头,一条条有形无形的路交织出一张又一张有形的无形的网,然后我们把自己束缚在其中。为了生活,我们整天徘徊于工作表中,从一个格子爬向另一个格子,而格子却一直在延伸,怎样也爬不到头。于是我们把自己困在了自己建立起来的城堡之中,然后因为被困,于是无心欣赏周围的美,于是总以为是周边的东西在和自己作对。

身在景中不识景,是我们常犯的一个错误。都说“天下名山僧占多”,何以名山都为僧所占?我以为倒不是山的原因,恰恰是僧的原因。他们占据了深山幽谷之中的大自然,并不是如我们所想的那样只为占据山林,修建庙宇,而是在于他们的心灵走进了大自然,有着大自然的深沉和超脱,应了刘禹锡所说的“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在川藏路上,我们遇到过一些超脱的人。他们因为恋上沿途的美丽风景,恋上沿途的独特人文,于是毅然告别了繁华的都市,丢下原来的工作,在川藏路上,在自己喜爱的驿站停下来不走了。

从登巴去左贡那天,天下着毛毛雨。经过荣许的时候,路边有一家新开的小铺,门前停满了自行车,里里外外挤满了骑行的人,因为没吃早饭,于是我们也进去了。小店里没有窗,显得有些昏暗,给人感觉是从牛棚改造而成,棚内挤满了人,老板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戴着一顶牛仔帽在那里吆喝着,说话的口音明示着他不是本地人。店里有一个十几岁的小年轻在那里当助手,小年轻的脸比较黑,应该是当地人。我们问老板有什么吃的。老板说,今天刚开业,提供不了饭,方便面两块钱一袋,免费提供热水。我们仨找了位子坐下,一人泡了两袋方便面。后来老板问“谁要煎鸡蛋,一块钱一个”,于是我们分别排队等起了鸡蛋。谈话间,方才知道,这新老板在三四天前还和我们一样,是单车走川藏的骑友。因为到了荣许,发现这里缺少一个店,于是就把那里租下来,准备开上几个月然后离开。因为刚开业,小店里卖的东西品种很少,但都是骑友所青睐的。因为同为骑友,知道多是些穷人,于是所售物品都比较廉价。离开前,我们把热水瓶里的水倒空了,水壶还是没有灌满,于是我们又把桌上的小茶壶里的水也给倒走了。

在拉萨停留的那几天,在我们下榻的家庭旅馆里,有一个女孩每天吃完晚饭后就背着一个大包出门,到拉萨的街上摆地摊,摆到午夜的时候再回来。我们原以为那女孩是家庭旅馆的合伙人,后来才知道她也只是拉萨的一个游客,是旅馆里的一个寄宿者。女孩是搞行为艺术的,摆地摊不过是她体验拉萨生活的一部分。而我们所下榻的家庭旅馆的两个老板,也同为骑友。骑车到了拉萨,因为恋上了那里,于是在仙足岛租下了一栋房子,经营起了旅馆。他们只接待骑行者和背包客,因为老板幽默风趣、和蔼友善,于是旅馆常常宾朋满座。

在通往拉萨的路上,有许多传奇式的人物,有的人因为恋上了当地的女孩,于是就在那里停下来,不走了。他们敢爱敢为,敢弃敢舍,才是真正的野鹤闲云。而我们,把自己幻化成野鹤,幻化成闲云,结果不过是看了一场电影,最后看得入戏地以为电影里放的那个就是自己。

当我提起这些传奇人物的时候,朋友评价说这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表现。朋友认为,为了一己所好,然后丢下工作,丢下家人,不可以。王小波说:“虽然人生在世有种种不如意,但你仍可以在幸福与不幸中作选择。”问题是,有一个希腊医生也说过:“这个人的美酒佳肴就是那个人的穿肠毒药。”于是我们不难得出另一个结论,那就是这个人的自由可能是另一个人的枷锁,这个人的幸福也可能会是另一个人的不幸。许多时候,我们做选择考虑到的不单单是自己。于是结果落了个焚琴煮鹤,糟践了好好的风景。

我希望我能变成鸟兽,能和他们相处,

它们是那么的宁静,那样的知足,

我伫立着,久久地凝望着它们。

它们不会劳碌无度,也不杞人忧天,

它们不会在黑夜中惊醒,为自己的罪过哭泣,

它们不会喋喋不休地讨论令人茫然的

对上帝的义务,

没有一个贪得无厌,没有一个有疯狂的占有欲,

没有一个向另一个屈膝,也不向几千年

前的祖宗跪拜,

在整个地球上没有一个有特殊身份,

也没有一个郁郁寡欢。

——沃尔特·惠特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