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他又说道：“我的主，我求你留意。这个谎言贼有一次又曾不忠实的骗辱了我的妻。事情是如此：在一个冬天，他与我的妻同行过一片大水。他告诉我的妻说，他可以教她用尾巴来钓鱼，并说，她如把尾巴挂在水下多时，便可以有许多鱼附在尾巴上，这些鱼，他们四个都吃不了。这个傻子，我的妻，居然以为他说的是真话。她在泥泽中走着，到了水的深处，狐叫她把尾巴放下，鱼自然会来的。她把尾巴放下了许久，后来竟坚固的冻结在冰上了，她不能把它拔起。当他见了，便跃在她身上。唉！我不忍说出这恶贼如何污辱她的情形，她不能抵抗他，她深陷在泥泽中。这事，他万不能否认，因为这是我亲眼见到的。当时，我正在河岸上走着，见他正伏在我妻的背上，她咆哮的叫着。唉，那时我心上是如何的痛苦呀！我已失了神智，高声大叫道：‘列那，你在那里做什么？’当他见我走得这样近，便跳了下来，走开去了。我悲愁的向她走去，在泥中水中走着，然后去打破了冰块，她受了许多苦才把尾巴从冰上拔出，且还留一段尾巴在冰上。但我们的苦还未受完呢。她咆哮得极响，震动了乡村中的人都执着种种木棒武器出来了，他们怒声叫道：‘杀死！杀死！打死了他们！’我生平没有这样的恐怖过，我们几乎失去了性命。我们竭力奔逃得浑身出汗。一个人用长枪刺伤了我们，他又强壮又跑得快。如果不是天色晚了，我们一定要被杀了。后来，我们跑到了丛林的地方，躲在林中，他们因为夜晚了，才不敢再追，各各回家了。我的主，这种的谋害奸计，你必须为我们主持公道！”
列那答道：“如果这些话是真的，那末我的名誉太污下了。上帝禁止这事成为真的！我叫她到一个地方去捉鱼，这是真的，我指她一条好路，叫她不要走入泥中。但她听见了有鱼时，便没命的跑，并不由正路走，却到了冰上，因此被冻住了。如果她不贪心，一定可以得了好些鱼，且不会受苦的。这是常有的事，一个人要得到一切，反而失去一切。过度的贪心，决没有好结果。当时，我见她被冰冻住了。便去帮助她出来，但枉自费尽了力，因为她身子太重，我不能拖得动。那时恰好依赛格林来了，他由上望下，眼睛花了，其实我决无别的举动。他叫着骂着我，我只好走开了，让他去骂。于是他自己去把他的妻救出，他们一跳一跳的去取暖去了。这就是一切经过的事，没有一句谎话。如果你还有什么疑惑，给我八日的期限，我可以给许多充足的证据你看。狼自己是一个欺侮妇人的凶恶的坏汉子，却反说着我。现在试问他的妻，究竟他的话对不对。如果她说真话，一定会和我说的一样。”
于是狼的妻说道：“唉，恶列那，没有人敢和你接近——你的谎话说得太像了，但结果你将要受罚的！有一次，你使我人了一口井，几乎使我丧了命。井口上有两只篮子，挂在绳的两端，绳则挂在一个滑车上，如果一只篮下去了，一只篮便升上来。你那时坐在一只篮上，落于井中，心里十分惊慌。我恰好走近了井边，闻见你的叹声，便问你为何到井里去。你说那里有许多好鱼吃，你的肚子都吃得饱胀了。我说道：‘告诉我怎么能下去。’于是你说道：‘婶母，你跳在挂在那里的篮中，便可以立刻到我这里来了。’我依你的话跳上篮子，我沉了下去，你却升上来了！我于是生气起来。你却说道：‘一个升起来，一个沉下去，那正是世界上的常道！’于是你跳出井口，自己走去了——我独自坐在井中，坐了一个整天，愁苦着，饥饿着，寒冷着；在我出井之前，还受了许多下的打。”狐道：“婶母，你挨了打，却救了我；但我却给你一个好教训，下一次你万不能过于匆促的相信别人，不管他是朋友或是亲戚，因为每个人都是求他自己的利益的。如果在有生命危险而不肯骗人以自救，那末，他一定是个傻子。”
（三十四）
母狼道：“我的主，你听听他的话！”狼道：“他还有许多次使我受了危害。他有一次向我的婶母母猴，卖了我。我受了大惊惶，几乎全只耳朵都落在那里了。现在叫狐自己把这事告诉出来，看他如何说谎，我先说，他又要以巧辩来掩饰了。”狐道：“好的，我说实话，一句也不多说。他到了林中，告诉我说他十分饥饿，我很可怜他。我说，‘我也觉得饿呢。’于是我们一同走了半天，得不到什么吃的东西。于是他呻吟着，说不能再走了。这时，我见一个大洞，在丛林的密处，我听见洞中有瑟瑟的声音，我不知有什么东西在洞中。于是我说道：‘到那里去看看，也许有什么可以吃的。我知道那里有东西。’他说道：‘非我先知道洞内有什么，即你给我二十镑，我也不爬进去，我想，洞内或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我在那株树下等你，你先爬进去。但须立刻出来，告诉我洞中有什么。你比我机警，决没有危险的。’看，我的主，这个恶汉，他使我先去挡危险，他自己又大又壮，却平安的在旁观着。我只得勇敢的走进去。洞内黑暗而阔大，我走了一段路，到了洞的那边，见在光明中一个大猴躺在那里，两只大眼睛如火焰似的。她的大嘴中长着长牙，足上手上都是尖爪。我没有见过这样可怕的兽。在她身边，躺着三个小猴，也和他们母亲一个模样。当他们见了我时，都不动的望着我。我害怕起来，后悔不该进来，但我却想道：‘已经进来了，必须设法平安的出去。’我见她比依赛格林狼还大，她的孩子们比我还大。我只好低头下心的说好话，我说道：‘婶母，上帝给你好日子，你的好孩子们都好。他们真是美，真是可爱！每个都是王子一样。我一听见你生产了，所以立刻跑来看你。’她说道：‘列那，欢迎你来！你居然会找到这里来，谢谢你！你必须把你的聪明教给我孩子们一点，使他们知道应做的事。’呵，我听了她的话真是快活！这值得我开头叫她为婶母；实则我与她毫无亲戚关系，我的真婶母乃是前面站着的绿克娜夫人。当时，我说道：‘婶母，我极愿意把所知的都教给他们。’说完了话，我便动身要走。她说道：‘吃完了饭再走吧。’于是她站起来，领我到别一洞里，那里有许多的吃的东西。我吃饱了之后，她还把一块肉给我带回家去。我由原路出来，见依赛格林躺在那里呻吟。他说道：‘好侄儿，有吃的东西没有？我要饿死了！’于是我很可怜他，把带来的肉给他，因此救了他的命；那时他向我千恩万谢，谁知他现在倒反对我了呢？他很快的把肉吃下了，然后他问道：‘列那，你在洞里得到了什么？我现在比以前更饿得慌！我的齿现在格外尖利的要咬东西。’我道：‘叔叔，你进洞去，可以得到好多东西吃。洞里住的是我的婶母和她的孩子们。如果你能藏了真情，编了一片大谎，你便可以得到许多吃的。但你如果说了真心话，你将要受苦的。’我的主，我不是如此的警告过他么？谁知粗鲁的兽类，全不懂得机警。他一见了他们，便惊得叫起来道：‘唉，简直是从地狱出来的，真可怕！我怕得根根毛都耸竖起来了。’她说道：‘依赛格林先生，他们是我的孩子们。他们生得好丑，与你何关？刚才来的一位就比你好得多，聪明得多了。谁叫你来的？’他道：‘夫人，我要吃东西。’她道：‘这里没有东西。’他道：‘这里有不少。’于是他直向贮物的洞中走去。我的婶母便带了孩子们奔到他面前，用长爪把他抓得血从眼上流下。我听见他痛楚的咆哮着，又见他飞奔出洞。他浑身都是伤，一只耳朵几乎全失去了。他向我诉苦，我问他说了谎没有。他道：‘我照直的说。’我道：‘不，叔叔，你不应该这样说，你应该说她的孩子们如何的好看，如何的可爱。你照直说，挨打是活该。有的时候，你要晓得，谎话要比真话好，他们比我们聪明的，比我们强壮的，都是如此的做的。’现在，我主，请你问他，事情是不是如此。”
（三十五）
狼道：“你真是恶极之贼，你笑我，嘲骂我，说着谎话，我都暂且忍耐下去。你说，我饿得快死，是你救了我。那完全是说谎。你给我的不过一根骨头——你已经把肉都啃干净了。你笑我，说我饿极了，你实在太污辱我了！你说了许多谎话，叫国王捆缚了我，又污辱我妻子，又暗害我许多次，我已忍了许久许久了；但现在，你不能逃开我了。我不能有什么充分的证据，但我在这里，在我王我后以及大众之前，宣言你是一个虚伪的奸臣，一个杀人犯；我将与你在决斗场上相见，一个比一个，以死为止！现在，我把手套掷给你了；拾了它去，我将为公道而战，就死也愿意。”
列那狐想道：“我怎么能与他决斗呢？我们是不相等的。我不能抵挡这个强有力的贼。所有我的努力，现在都完了！”
（三十六）
然而狐又转念道：“我还有些好机会：他的前足的爪已经没有了，他的足还痛楚着，因我之故，把他的靴脱下，现在创伤还未好呢。他比前是衰弱些了。”于是狐说道：“谁说我是一个奸臣，一个杀人犯的，我说他是说谎；依赛格林，特别是你！你要我决斗，这是我所希望的。我要以力自卫，辩明你说的话是假的。”国王于是允许了他们两人决斗，叫他们各指定两个证人。于是熊与猫做了狼的证人；格令巴与皮特洛做了狐的证人。
（三十七）
母猴对狐说道：“列那侄儿，你在决斗时必须留心，要冷静机警。你的叔叔告诉过我一首祷词，在战前唱祷极有效力。他说谁要虔诚的念着祷词，那日出战必定不会为人所败。明早，我要为你祷念——那末，你一定可以胜了狼了。决斗总比绞死好。”狐道：“我谢你，亲爱的婶母。这次决斗，我是对的——所以我希望能有公道的结局。”这一夜，所有他亲友都来陪伴他。母猴绿克娜夫人常常为他的福利着想。她把他的毛发弄得光顺，她用橄榄油擦他全身，如此，他的身体是又光又滑，狼不能握住了他，他的身体真是胖，直成了圆圆的。她对他道：“好侄儿，你现在可以多喝些，决斗时格外有精神。时候到了时，你可以用你松散的尾巴打他，如果你能打到他的眼睛，他便看不清东西，更容易赢他了。但以后，你的尾巴须常夹在两腿问，使他不致捉住你；你的两只耳朵也须平贴在头上，使他不会握住；处处须自己留心。开头你逃避他的打击，叫他跳着跑着追你；你要跑到多灰土的地方用足把灰土拨飞起来，使它飞到他眼中，益发使他看不清东西。当他去擦眼时，你却窥便尽力打他；常常用你的尾巴打他的脸，引他追随你后面，要使他疲倦。他的足还创痛着；且他虽然强大有力，却毫没有心计。侄儿，我的话就是如此。技巧胜过强力，所以你自己留心，机警的防护自己，你和我们便都可以得最后的荣誉了。如果你失败了，我真要忧愁不已！侄儿，现在你放宽了心去休息，我们会叫醒你的。”狐道：“婶母，我现在快活了，上帝谢你！你如此看待我，我下次真不配再受你的了。”于是他去躺在一株树下的绿草上睡了，一直睡到太阳升上来时才醒来。于是水獭来叫醒他，给他一只胖小鸭吃，说道：“好兄弟，我昨夜跳入水中许多次，才得到这只胖小鸭。这是从一个养鸭人那里捉来的，拿去吃了吧。”列那道：“这真是好赐品。如果我拒绝了，我必是一个傻子了。我谢谢你。兄弟，你还记念住我，如果我活着，我将报答你。”狐吃了鸭，没有汤也没有面包。这鸭很好吃，他还喝了四大口水。然后他到决斗场上去，所有爱他的，全都跟了他去。
（三十八）
国王见列那那样的浑身光滑，对他说道：“呵，列那，你真会自己修饰！”他觉得奇怪；他很难看。但狐默默无言，只跪在地上，向国王及王后行了礼，便起身进了决斗场。狼已经在那里了，正在说着许多骄傲的话。决斗场的守者是豹和大野猫。他们带了书来，在书上，狼说，狐是一个奸臣，一个杀人犯，没有一个比他更坏的，并说他将以体力证明他。列那狐说，狼是一个虚伪的狡者，一个恶贼，说着谎话，他将以体力证明他。当这事完了时，守场官叫他们开始决斗。一切旁观者都退到场外，只有母猴绿克娜夫人还留在那里，她立在狐身边，嘱咐他记住她昨夜所说的话。她说道：“好好的留心。当你七岁时，你已经会在夜间不带灯，也没有月的去得到东西了。在人民中，你素以聪明著名。专心尽力去赢得这个荣誉，大家都可以有光荣。”他答道：“我挚爱的婶母，我都知道，我将竭力做去，依着你的忠言。我希望如此做去，我的全族都可以有光荣，我的仇人们将要受辱。”她说道：“上帝把它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