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主。丽铮。
脑子里模糊地晃过一个名字,霏霏并没有过多在意,她心里想的,仍然是那个所谓的机会。然而,失去内力又长时间昏睡,力乏体虚的她根本不是两个粗壮的草原妇人的对手,轻易地被人抬回了床上。
“你放心,他很好,伤口也已经在癒合了。”见她仍然不死心地想要起身,丽铮皱了皱眉,再次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相互摩擦的粗砺砂纸。
霏霏闻言,动作一顿,理智似乎渐渐回笼。虽然脸色还是不太好,但已不像之前那样,苍白中透出一股疯魔的执拗。可没安静多久,她又开始试图起身下床。
丽铮挥了挥手,一群侍女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她抬起手,手背上一片密密麻麻的疤痕,看起来应该刚刚结痂。她将遮到眉眼下方的斗篷掀开,露出那双代表性的又大又黑的单眼皮眼睛。
只不过,一道两寸长的疤痕贯穿了她的面部,好像将整张脸都劈成了两半一样。每一半都还是原来的秀色清丽,合在一起却显得扭曲而狰狞。
这朵卓格草原之上最娇艳的鲜花,呼风唤雨,尊贵无比的血枫鹰主,原本有一双黑得纯粹的眸子,眼底灼灼生光,骄傲,倔强,而干净。如今却也像被风沙湮没,灰败而阴郁,看人的眼神让人微微心惊。
丽铮走到霏霏身边,突然高高扬起手,毫无预兆地扇了她的脸一下。
霏霏的脸被打得偏向一边,本就高热未退的脑子还有些迟钝,不由怔了怔。
“清醒了吗?”丽铮漠漠地垂着眼,也不等她回答,竟然反手又给了自己的脸一下。两道耳光声响在空荡荡的帐篷之中,清脆得瘆人。根据那声音的大小,霏霏听得分明,这两巴掌都是一个力道——也就是说,丽铮不留任何余力的,狠狠给了她和她,各一个耳光。
霏霏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她直觉丽铮不该是无故找茬,无理取闹的人,更不像是得了失心疯。她咳嗽几声,扯着久未发声的声带,费力地道,“为什么?”
丽铮偏过头,缓缓地环视着这间帐篷,最后落在霏霏没有焦距,却像将她看穿一样的眼睛上,涩涩地笑起来,“没有什么为什么。”她摸了摸自己肿起来的脸,说得漫不经心,“看你不顺眼,打你。不该打你,帮你还自己一下罢了。”
霏霏没有说话,停留在她记忆力的,仍然是那个雷霆峰上别扭傲娇,男扮女装,性子中又藏了一股拧劲和血性的少女。而那个女孩子,是说不出这种看似戏谑的,冷冰冰,又死气沉沉的话语的。
每个人的成长都伴随疼痛,她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她,也不欲多管闲事。霏霏以不动应万变,只等着丽铮把真正想说的话说出来。
面对着这样的霏霏,丽铮的眼底闪过一丝狼狈。她深吸一口气,俯低身体,满是疤痕的手捏住了霏霏的下巴,“你之前那样挣扎,是因为不相信宫南?”
霏霏脸上露出一丝厌恶,下巴一抬,挣开了她的手指。她再虚弱,也没有沦落到谁想捏她下巴都能捏的地步。明白丽铮口中的“宫南”指得谁,她冷冷一笑,讥诮地道,“不过一只趁虚而入的禽兽,奸诈冷血,连称之为人都不配,说什么信不信!”
丽铮眼中刷得腾起怒色,终于忍不住,恢复了之前张扬的性子,指着她的鼻子怒骂,“这些天以来,你只管睡你的,可知道宫南为了你花了多少心思!两个都是只剩一口气的人,宫南甚至为了那个男人,不眠不休整整输了他一夜的内力!你什么都不知道,就算你不明白宫南的心,你已经是宫南的女人,夫为妻纲,怎么敢这样诋毁自己的丈夫!”
话音方落,整个帐篷中的气息陡然一窒。丽铮面色一白,倒不是觉得冷,而是一种巍然如山的压迫感,突然释放,锁定了她。仿佛百万吨的巨石从她头顶上方坠落,完全将她拢在了阴影之中。她甚至无法后退一步,整个人都在绝对的力场之中僵住。
那目盲的女子用一双黯淡的金色眼睛,就那般斜着眼角,淡淡地“望”着她,却让她感受到了恐惧。
丽铮鼓了鼓腮帮,再三咬牙,眼中蓦地滑过一道森冷的光,扛着巨大的压力更向前走了一步。
“我知道,你不喜欢宫南,你喜欢那个弱的随时可能一命归西的男人。”她扬起一个报复性的笑容,从来磊落坦荡的脸上第一次出现恶毒的神色,“可是,上官紫萱,一女身不侍二夫。在做了宫南的人之后,你难道还有脸皮爬自己亲兄的床?”
什……么?
霏霏的脑子像是被扔了整整一捆雷弹进去,炸得一团混乱。什么上官紫萱,什么爬亲兄的床?!
丽铮话一出口,就后悔了。然而,看着霏霏脸上的茫然和震惊,她又觉得自己的心头腾起无法否认的痛快。她含着兴奋的眼睛里掠过淡淡的苦涩——她的心魔,她心中埋下的那些黑暗的种子,终于在她腐烂的心脏之中,发芽、开花。
“上官紫萱,你还是早些认清现实得好。宫南对你的好,不是你可以想像的。”冷冷扔出一句类似于警告的话,丽铮转过身,走了。
一直沉浸在极度震惊后的失声之中的霏霏霍地抬头,几乎咆哮起来,枯瘦的手指猛地探出,扯破了她一块衣摆,“丽铮,你给我滚回来说清楚!什么兄妹!是不是他教你说的?一定是他让你这样说这些混账话,什么上官紫萱,我明明是孤儿,从小在百花杀长大,怎么会是昭璃的妹妹?!丽铮……咳咳……你回来!”
许是太过激动,霏霏突然咳嗽起来,之后就是一连串的咳嗽。丽铮终究没有回身,她苦笑着看了一眼自己被扯烂的衣服,染着些许萧瑟的声音从帐门旁传过来,“血枫女子,永不说谎,你若想知道,就自己去找宫南。”
……
不知道丽铮走了多久,霏霏一直怔怔地躺在床上,之前模糊了的感官又灵敏起来。从床上跌下去的疼,丽铮那一巴掌的疼,身体上本来就有的病痛,一起向她涌去。她的眉眼之中流露出疼痛的神色,又是那种几近窒息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