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南傲眉梢挑起,魅惑的长眸之中妖火蔓延,艳紫色袍袖无风自动,渗入骨髓的寒冷杀气愈发浓烈,看样子是恨不能把霏霏拽回来剥皮拆骨。无奈后退入阵,只一步就陷入被动,一步之外的上官昭璃都像隔了万重山远,他厉声大喝,“来人,拦住她!”
士兵们慌乱睁眼,只看见破了一个大洞的窗架,窗纸飘飞,哪里还有人?守将连声呼喝,让人下楼去追。上官昭璃捂着胸口,冷眼看着面前乱成一团的人群,眼底的神情终于松懈下来。
他先是抓紧和宫南傲说话的时间调理内息,积蓄力气,随后假意破罐破摔,与霏霏公然亲热,其实是取走了霏霏腰间的短剑。之后宫南傲果然大怒,命众人闭眼,他就势抓过床头霏霏的易容包裹,劈头砸向宫南傲,同时用尽全力将霏霏向上抛起。
幸好霏霏只是用死穴威胁言玖,并未真正点他的穴道,而宫南傲虽然察觉梁上有人,却由于自负,没有留意。主仆全力配合,终于让言玖带着霏霏逃了出去。
如今所有兵力人力都被吸引到了这里,城门必然空虚。言玖凭借他诡异的西域武功,只要闯出去就是岚陵之土,到了岚陵,就有希望把霏霏安全送回羽陌。
至于他……
上官昭璃咳嗽了几声,紧接着就是一连串剧烈的咳嗽,血丝断断续续地自唇角滑落,他拢拳抵住嘴角,林立骨节之上血花簇簇。良久,他挑起一抹虚弱的笑,笑意柔和了凌厉的轮廓,血将薄唇染得红艳,衬着苍白容颜,殷红眉心,漆黑眉眼,流露出几分少见的邪魅。
羽陌有王叔上官白,文治武功,不输他。
霏霏……霏霏有雁落玄照顾,温柔体贴,胜过他。
如今他形如废人,无论是国还是她,他都不再是缺之不可的那一个。能用他的命换她一命,没什么不好。
上官昭璃闭了闭眼睛,掩去眼底那分不甘。他仰起头,看着再次破阵而出的宫南傲一步一步向他走来,嘴角一扯。
宫南傲一怒之下,干脆把霏霏临时布置的九宫阵法毁了。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上官昭璃,眼中已经没了愤怒,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黑。他一只手背负在身后,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隐隐,另一只手五指张开,按在了他头顶百会穴之上,竟然是想废了他全身筋脉。
“上官昭璃,我本……”
没等他的话说完,房内的最后一扇完好的木窗突然爆裂开来,窗檐炸成数蓬碎末。人声未响,当先就是绸缎破空之声!束道殷红赤练矫若游龙,夺窗而入。宫南傲急忙缩回手,连连退避。
“谁……嘶!”一旁的守将惊呼声未落,猛地被绸带卷住脖颈,一紧一拉,颈骨顿时折断,脸色涨紫地滚倒在地,耳鼻眼口齐齐流出血来。
随着女子幽咽的笑声,烟尘之中,一道纤细高挑的深红人影幽魅一般闪现。如泣如咽的笑声在被拆得七零八落的客房之中回环往复,越来越尖锐刺耳。
凤目眼角飞红,三千青丝高绾,一身层层叠叠艳丽宫装,雍容华贵永远像是即将赴宴的宫妃,上官昭璃双眼一亮,红妖媚老!生机陡现,他脑子里第一个想法竟是问清霏霏的身世。
紧随红妖媚老身后,又跃进一粉两白三道身影,分别是霏霏在影堂的心腹姮月,灭雪,以及……霏霏!上官昭璃面色蓦地沉了下去,暗骂这女人辜负他的心思,但眼底却有藏不住的笑意浮现。
宫南傲面上铁青之色一闪,随即后退了一步,优雅地行了一礼,“宫南傲在此,恭迎门主。”
红妖媚老翘着赤金镶嵌红宝石的护甲,半边脸枯柴如鬼,半边脸花妆妖娆,闻言那飘飘忽忽似笑非笑的眼神在他身上落了落,勾起一丝阴霾的笑,“你小子倒精乖,只是不知心里又在算计什么,真真是只笑面虎。”
宫南傲就像没有听出其中的讽刺,黛青的眉犹如翠羽斜飞,笑得亲热又恭敬,“门主说笑了,我便是算尽天下人,岳母亲临,我如何敢算计到您的头上?”
红妖媚老却像被“岳母”二字激怒,柳眉倒竖,阴阴冷笑道,“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本座也算得影煞的娘,却万万担不得傲王一声岳母。若非本座为追叛徒一路至此,刚刚傲王的妹妹一声令下,本座的女儿岂非已跟她的侍卫一样,万箭穿心?”
宫南傲眼神一冷,缓缓扬起了眉,“你说国师,她怎么会在这里?”
红妖媚老看了他一阵,觉得他眼底的冷煞不像装的,方才懒懒得勾了勾尾指,金红交错的护甲像一只翘着尾巴身带剧毒的小型蝎子。
姮月点了点头,转身跃出窗外,不一会儿手上提了一个人进来,长发散乱,红衣裹身,眉心描了一朵金色莲花。即使通身狼狈,表情竟然还极为圣洁傲然,似乎仍然是高贵不容侵犯的圣女王,赫然正是蕉夏怜。
宫南傲细细一看,才发现她身上那衣衫分明是件白色祭服,只是被鲜血浸泡,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红妖媚老杀人,向来是血见得越多越尽兴的。
蕉夏怜的视线和宫南傲对上,微微一咬嘴唇,脸上流露出一丝慌乱,随即就将头扭开,盯住了萎顿在地的上官昭璃。眼底的愤恨和阴冷不过一闪而过,她瘪了瘪饱满的红唇,两汪泪凝在眼中,摇摇欲坠,“阿璃,我……我们很想你。”
“‘我们’?女王殿下,就算你记不得对着哪些男人张开过大腿,你肚子里的种只怕也不乐意被你算到我头上。”上官昭璃冷嗤一声,眼角不由地向霏霏瞟了又瞟,奈何某个女人一向面无表情,此刻更像是没听见一样,什么都看不出来。
蕉夏怜的脸刷的白了,也不知是怕的还是气的,她咬紧下唇,本就红如石榴花的唇色变得更加明艳,透出一种凄厉的美,“阿璃,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自己的妻子和……骨血……你就算气我那次给你下了媚药,孩子是你的,血浓于水,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上官昭璃向后一仰,斜眼淡淡道,“是吗?”
蕉夏怜正想再说什么,陡然对上他从眼角流泻的目光,讥诮,讽刺,轻蔑……仿佛已经将她看透,让她觉得自己是个跳梁小丑。出于一种对危险的本能,她下意识地闭上了嘴。
“国师……”宫南傲忽而清了清嗓子,蕉夏怜的身体控制不住地瑟缩了一下,红妖媚老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神情玩味。
“国师,为何下令弩手射箭,对你的王嫂出手?”
王嫂二字入耳,蕉夏怜全身一震,竟然露出一幅受到惊吓一般的夸张表情,尖利地笑起来,“王嫂?王兄,不会吧,她不过一个侍过寝的贱人罢了,还日日和有妇之夫同床而眠,此身不明,如何能做……”
“怜儿,你如何做上秋荧的圣女王,本王想上官昭璃还不知道。”
一道阴冷的声音凝成一线只钻了她的耳朵,蕉夏怜又是一颤,跪在地上伏低了身体。她之前发作,除了如今精神不佳,常常间歇性突发癫狂以外,还笃定宫南傲要她腹中子有用,被迫要护着她的名声,不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