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霏霏霍然回头,那个远远奔来的人,不是言浩是谁?
她暗沉一片的双眸蓦地一亮,身形一闪几个起落迎了上去,探手就去抓他衣襟。言浩本来想避,谁知一眼看过去就看见她那双鬼爪一般的手,顿时愣了愣,抬头又对上她绝处逢生一般的眼神,又惊了惊。那眼直直地盯着他,眼瞳深处一星灼热,竟似祈求。
冷漠如霏霏,谁见她如此绝望过?骄傲如霏霏,谁见她如此卑微过?
言浩这么一愣,立刻被霏霏抓了一个准。他苦笑一下,准备迎接她连珠炮一般的质问,但她嘴唇颤了颤,竟什么都没有问,只是目光灼灼地望着他,绝望而希冀。像一个苦苦挣扎最终虚脱,无力地等待最后判决的囚徒。
言浩看着这样的霏霏,突然无法再按照之前准备好的言辞,先告诉她上官昭璃重伤,又解释说他们忙于救主,所以一时忘了来通知她。
活着或者死去,他知道她只需要一个直接的回答而已。
“他没事。”言浩淡淡吐出三个字,胸口被勒紧的衣襟瞬间一松,只见眼前人影一闪,霏霏已经不见了。
言浩先是又放松又欣慰,暗暗想主上可以如愿以偿了,一口浊气还没舒完,眼睛突然一瞪,好像……有什么不对啊……他脑子转了转,猛地跳起来,神情惊恐拔腿狂奔,“娘娘,等等属下!您不认识路啊!”
娘娘火把都没有拿,要是路上出了什么事的话,他就可以跟言飞一起去极西之地的荒漠做苦力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没了踪影,阿达呆了,指着刨了一半的雪窟,“小主人,这……”
“啊……嗯?”丽铮回过神来,看着霏霏留下的火把,皱了皱眉,“回去吧。”
“回去?”阿达心理上顿时有些接受不了,这么冷的鬼天气,他们大半夜爬出来挖坑,挖了一半就又不管了?
“不回去难道你还要接着挖?”丽铮眉宇之间有些阴郁,睨了他一眼,径自走了。
阿达哦了一声,急忙追上去,走了几步回头见其他人还呆呆地举着铁铲,气得他一铁铲砸在旁边那人的脚上,骂骂咧咧地啐了一口,“狗崽子们,还不快追?”
血枫众人这才如梦方醒,雪坡再次恢复了寂静。
黑暗中,雪窟远处的一块冰岩突然动了动,很快地舒展、抽高,从低矮坚实的石头摇身一变,成了一个人。他抖了抖身上的落雪,步伐轻盈而鬼魅,快步向秋荧的棚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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霏霏跟着言浩一路飞奔,很快到了一处背风的凹地,只见靠着山壁的地方,赫然搭着个草棚子。
“这么简陋如何养伤,你们怎么不住百花杀的屋子?”霏霏一面往前走,一面随口问了一句。
言浩也就随口答,“免得被……”你发现我们跟宫南傲一起来的,然后知道主上答应迎娶蕉夏怜呗。
话没说完,言浩猛地住了嘴,呼吸一停眼神闪烁——完了,他说漏嘴了!他忐忑地偷偷去瞟霏霏的脸色,幸好她急于去看上官昭璃,好像没有注意,言浩这才放心下来。
“主上在里面睡着,没人伺候,娘娘进去吧。”到了门口,言浩主动地过去开门。
霏霏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人不是一向眼高于顶,十分不赞成她跟上官昭璃在一起吗,今天怎么这么积极?
言浩心虚地低下了头。
好在霏霏没有多想,也没有停留,抬脚就往里走,言浩赶忙把门关上,又打了个手势,暗示暗卫们后退。
霏霏进了屋,第一感觉就是热,整个房间至少摆了十多个炭火盆,暖得像夏天一样。她身体中有宫南傲的蛊,十分畏寒,之前因为心系上官昭璃一直没有注意,此刻温度突然有个强烈反差,她顿时觉得身体已经冷得发僵,热气一烘舒服不少。
然而,她转念一想,生这么多炭火盆子,可见上官昭璃受伤有多重!心头一凛,她急忙向拢着床帐的地方走去,一边走一边把几个放得较远的火盆挪到床周围,受伤的手指触碰到滚烫的金属疼得厉害,她却毫不停顿地做完,指头都没有抖过分毫。
眼角一瞥看见窗子开了条缝,她又过去将窗关严实,确定没有任何漏洞,这才回到床边。顿了顿,她终于轻轻掀开床帐。
除去那层朦胧遮掩,两人再次直接相对。
上官昭璃果然在沉睡,厚厚的棉被已经盖到了下巴,脸色却仍然苍白发青。霏霏虽然在洞中就和他重逢过,却从来没有认真看过他,此刻眼神当真凝结在他的身上,她才发现他竟然瘦了一圈,露在外面的手腕都已细可见骨。
他一直都是丰神俊朗的,就算天生轮廓棱角分明,仍然姿态睥睨气势夺目,而此刻的他,竟让她想到了脆弱二字。青黑的眼圈,紧皱的眉宇,如纸苍白的脸上还有不少擦伤……
霏霏怔怔地立在那里,一只手还保持着撩床帐的动作,耳边又响起他在冰洞中和她说过的话。
他说,霏霏,没有什么死局不死局,有的只是你愿意不愿意。你的心里明明有答案,为什么你不跟着心走?
他说,或许出了这里就是碧海晴天,怎么能够半途而废?我有什么不好,今后只要你说,我没什么不能够改。
他说要和她同穴而眠,最终生死关头天地颠倒,他却以命相搏送她出死地……他说,信我。
他还问她,霏霏,你可知道,我是为何而来?
本来就动摇的心更加迷茫,霏霏不由拧紧了手中绞着的床帐,牙齿在下唇上咬出深深的红印子。他为何而来,她当真不知?他心意如何,她当真不知?
可……就算她知,又能如何?
上官昭璃从霏霏进屋就一直偷偷看她忙这忙那,心里又是心疼又是甜蜜,他至阳体质不畏严寒,这些火盆其实都是为她点的。无奈某人装病,只能缩在床上,憋屈地一言不发。
好不容易见她终于停了下来,上官昭璃急忙闭上眼睛装睡。他躺在床上耐心地等着她后面的举动,越想越期待。
牵手?
落泪?
诉情?
献吻?
或者他家霏霏与众不同,还有更豪放大胆火辣的举动?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等啊等,好辛苦,她竟然就站在那里发起了呆!上官昭璃深深地哀怨了,咬牙切齿,他不就是瘦了点憔悴了点,有那么丑以至于她都不想靠近了吗?
委屈的璃王殿下弱不经风地咳嗽起来,努力寻找存在感。
这一咳果然唤回了某女的意识,霏霏急忙放下床帐,坐到床沿。
上官昭璃心满意足地继续等,一边幻想一边期待。放在被外的手腕在颤栗,呼唤她来握住,紧紧皱着的眉头在颤栗,呼唤她来抚平,毫无血色的薄唇在颤栗,呼唤她来亲吻……或者姑娘你看我全身都抖,直接上来用身体温暖我吧!
然后……又没有然后了,霏霏盯着他,继续发呆去了。
上官昭璃实在等不下去了,等某人主动,下辈子吧!
反正睡着的人是不能用常理评判的,睡着的病人是更不能用常理评判的,所以睡着还发梦魇的病人做什么都是可以理解并原谅的。
于是,他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手臂一带直接将坐在床沿的霏霏掳上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