霏霏没有准备,被他这么突兀地拽了一把,顿时朝他身上跌去。
“嗯……唔!”上官昭璃心花怒放,只等温香软玉抱满怀,谁知高兴得太早,霏霏重心不稳,下意识用手肘去撑,砰一声撞上了他的伤口。他疼得哼了一声,霏霏急忙把竖起的手肘放平,生怕再压到他哪里。
这么一来,她柔软的身体就彻底伏卧在他的胸口,上官昭璃原以为终于可以享受一下什么叫惊涛拍按、波涛汹涌,细细体会所谓“只那一撞的销魂”。
该死的然而……
上官昭璃欲哭无泪,隔着一层棉被,一层为了照顾他“养伤”特地准备的超厚型棉被,空嗅满鼻美人香,别的他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霏霏这时却皱了皱眉,狐疑地上下打量起他来。她倒不是怕他对她做什么,因为上官昭璃此刻“身受重伤,危在旦夕”,想做什么也没能力。她担心的是他的怪异举动——力气这么大,哼声那么哑,伤势加重,回光返照?
不行,得让言浩找个太医来看看。
想到这里,霏霏急了,撑着床就要下去,上官昭璃这才想起自己梦魇了。他赶忙攥紧她的手腕,一边拖着她的手朝自己的领子里按进去,一边梦魇发作胡言乱语,“不要走……陪着我……不要离开……霏……”
霏霏怕扯到他的伤口不敢挣扎,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被狼爪”,趁人之危摸进了某人的衣衫。她嘴角抽了抽,严重怀疑上官昭璃在装睡,但看着他的样子又觉得不像。望了一阵他不安又虚弱的神色,霏霏最终心头一软,叹息一声,调整姿势睡在了他身边。
她压着被子,躺在上官昭璃的身后,一只手被他拉着,另一只手就搭在他腰上,看着有些不伦不类,但好在十多个火盆加上上官昭璃的体质,她足够暖,不盖被子也不怕。
她冰冷的掌心贴上他滚烫的胸膛,那一刻的清凉让上官昭璃舒服得想要呻口今,冰火两重天一般的快感汹涌而来。长久以来,他的心总是忐忑,总是焦躁,总是患得患失,可当她的手这么贴着他,那淡淡的清冷就仿佛透肤而入,直抵他心脏最深处,犹如一泓清冽碧水,平复了他所有不安。
上官昭璃在心中苦笑,原来,他的心只在她指掌之间,原来他的喜怒哀乐只为她所牵动。江山霸业可以暂时激起他的兴奋,唤醒他好战的血液,但他的心真正想要的,原来是安宁。
他想起从前那些时光里的深宫长廊,记得道路两旁有郁郁树荫,树枝上坐着个不爱笑的黑裙小姑娘;记得黄昏时湖面上有缱绻光影,有人抱膝独坐,每一块石头都能借着水面扔得很远……他记得太多,却不记得有过寂寞。
那个目盲少女存在过地方都是他最鲜艳的回忆,她有着冷冰冰硬邦邦的性子和最细腻的心思,总是用她独有的方式陪着他,是他早就决心要娶的小妻子。
对于大多数皇族子弟而言,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有他一生最亮丽美好的过去。
到后来,他年纪渐长,喜欢激怒她看她倔强讥诮的笑容,喜欢强行牵引她的手指摩挲自己的轮廓,喜欢霸道地拉着她的手两人共奏一曲琴曲……这一切的美好都在先王驾崩那一夜戛然而止。
上官熙晚年多病,最后暴毙而亡,就在她见过他最后一面不久之后。悲愤攻心之下,他第一次怀疑她,命人将她关入大牢。先王头七过后,他渐渐冷静下来,把她放了出来。然,不等他去向她解释,她主动找到他,第一次有求去之言。
那一晚,先王灵前,他第一次打了她。
之后他匆匆登基,忙于朝政,野心渐大,他们之间越来越剑拔弩张。她身上他曾经喜爱的桀骜,成了他眼中忤逆他的反骨,再听她刻薄的言辞,他只觉得刺耳和疲倦。
但是,他仍然想娶她,只不过不知从何时起,心境却由娶她只为了爱她宠她,变成了娶她才能禁锢征服她。
他登基如今已经快满三年,这是三年来,他第一次回忆过往。
上官昭璃眸光深邃悠远,突然一黯,复又释然。再如何,他最终找回了自己,她最终不曾不要他,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以后。
至于蕉夏怜和宫南傲,上官昭璃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由他们折腾去吧。要战就战,两国实力相差无几,谁也吞不了谁。秋荧近血枫,羽陌近岚陵,大不了全天下都卷进来,四国重新排排位。
放下了所有心事,上官昭璃顿时轻松不少。等他再把注意力放回霏霏身上,却发现那姑娘蜷缩身体,靠着他的背,已经睡得熟了。
日夜赶路,长途跋涉,雪山遇陷,冰窟被埋,挟持鹰主,半夜救人,耗力轰拳……一连番的大喜大悲,她的精力和体力都已经透支。
上官昭璃神色一柔,瞳仁中的一圈幽蓝温柔如海,下一刻,他猛地眉毛一竖!
嗯?
这个姿势……是男人抱女人的吧?她莫非以为,他受了伤就连她一个女人都抱不了了吗?
上官昭璃的脸黑了,粗鲁地伸出手,落下来时动作却很轻柔。他小心地把她的身体拢进被子中来,正准备拥着她一起入睡,却看见她袖子上有血。视线一路看下去,最后落在了她的手上。
原本白皙纤细的手指此刻肿胀青紫,血污和炭灰,沾得到处都是,惨不忍睹。
上官昭璃眼底迎来一片惊痛,他下计狠药试探,却没想到会让她受伤。早知道,他宁愿循序渐进,哪怕被她拒绝千次万次,死缠烂打几年,只要最后能找回她,都是好的。
他身上本来没有药,但言肃先斩后奏,从雁落玄身上搜了一大堆好药出来,此刻正好用上。
上官昭璃毫不心疼,把雁落玄的一整盒金疮药都抠了出来,仔细地给霏霏上了药,又剪断绷带,把她的一双手反反复复包了几十层,眼底仍然有着自责。
他沉默许久,突然俯脸,在她被包得馒头一般的手背上轻轻一吻,顿了顿道,“霏霏,再嫁我一次,让我宠你。”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受伤了。
许是手上的疼痛有所缓解,霏霏睡得很安稳,他望着她恬静的睡颜,哧地笑了出来。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他重新上了床,也没了什么旖旎心思,把她小猫一样的身体揉进怀里,餍足地闭眼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