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说完,克吕泰涅斯特拉的心里充满了复杂矛盾的感情。本来,她害怕儿子回来,应该为儿子发生意外而感到高兴。可是,母亲的本性又使她为儿子的死感到悲痛。而厄勒克特拉却完全绝望了。“我该逃到哪里去呢?”她看到克吕泰涅斯特拉带着从福喀斯来的外乡人走进宫去,自己不由得悲哀起来,“我现在真的没有依靠了,我现在得永远侍候杀害我父亲的凶手了。不,我不能再和他们在一个屋顶下忍受这种痛苦的生活。我宁愿流落异乡,惨死在外。生命只会给我带来新的苦难,死亡倒更使我高兴!”
她一个人默默地坐在大理石的台阶上,苦苦思索了几个时辰。这时她妹妹克律索式弥斯喜滋滋地跑过来,发出一声欢呼,使她从沉思中惊醒过来。“俄瑞斯忒斯回来了!”厄勒克特拉抬起头,睁大眼睛,怀疑地问道:“妹妹,你是在说梦话吧?你想用我的痛苦开玩笑?”
“听着!”克律索忒弥斯含着眼泪微笑着说,“听我说,我是怎样知道实情的!我向杂草丛生的父亲的坟墓走去时,看到那里有用新鲜牛奶和鲜花献祭的痕迹。我又惊又怕,向四周观望,附近连人影也没有,我大着胆子走近墓地。这时,我又看到墓碑前有一束新的卷发。不知道为什么,我在心中突然想起弟弟俄瑞斯忒斯。我肯定地说,是他,一定是他。瞧,墓前的卷发一定是我们的弟弟从头上剪下来的!”
厄勒克特拉怀疑地摇摇头。“你错了,妹妹。”她说,“你现在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接着,她把福喀斯人带来的噩耗告诉了妹妹。“毫无疑问,”厄勒克特拉说,“那束头发一定是弟弟的朋友剪下的,他把自己的头发放在父亲的墓前,以此寄托对弟弟的哀思!”
厄勒克特拉鼓起勇气,给妹妹提了一个大胆的建议:既然俄瑞斯忒斯已经不能亲自为父亲报仇了,她们两人应该齐心合力,杀死埃癸斯托斯。“你想,”她说,“你一定热爱生活,克律索忒弥斯,是吗?可是别指望埃癸斯托斯会允许我们结婚。阿伽门农的家族对他是一大隐患,因此他不愿意看到我们生儿育女,来为阿伽门农报仇的。为了证明对父亲和兄弟的忠诚,请你能够听从我的劝告。将来,你一定会自由自在地生活,嫁一个门当户对的丈夫,过幸福的日子。支持我吧!为了父亲,为了兄弟,为了我,也为了你自己!”
克律索忒弥斯觉得姐姐的建议不明智,不谨慎,是无法实现的。“我们凭什么可以取得成功呢?”她问。“我们面临强大的敌人,他们的权力和地位日益巩固,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呀。不错,我们的命运很惨,但如果失败,命运会更惨。那时候我们只有死路一条!甚至还求死不得呢,他们一定会更残忍地收拾我们。我求求你,姐姐,不要使我们毁灭吧。”
“对你的话,我并不感到意外。”厄勒克特拉叹息着说,“我早就知道,你会拒绝我的建议。现在,我必须独自一人完成这件事。”克律索忒弥斯哭着在劝解着姐姐,但厄勒克特拉却铁了心。“走吧,”她冷冷地说,“把这一切都向你的母亲告密去。”妹妹流着眼泪摇摇头,走开了。看着妹妹远去的身影,厄勒克特拉大声喊着:“你走吧!我决不会改变主意的!”
厄勒克特拉仍然呆呆地坐在宫殿的台阶上。这时,两个年轻人捧着骨灰坛从远处向她走来,后面跟着几个随从。其中那个仪表高贵的人望着厄勒克特拉,问她国王埃癸斯托斯的住宅在哪里。他自称是从福喀斯来的使者。厄勒克特拉立即跳起来,朝骨灰坛伸出双手。“神祇在上,外乡人,我恳求你,”她悲泣地说,“如果坛内装的是俄瑞斯忒斯的尸骨,那请交给我吧!让我带着他的骨灰悲悼我们这个不幸的家族!”
年轻人注视着她说:“无论她是谁,把骨灰坛交给她吧。她不可能是死者的敌人。”厄勒克特拉用双手捧着骨灰坛,紧紧地抱在怀里,说:“呵,这是我最亲爱的人的遗骨!我怀着多大的希望将你送走,唉,我情愿自己去死,也不应该把你送往外地!我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一切希望都跟着你破灭了!父亲死了,你死了,我也虽生犹死。我们的敌人胜利了!呵,但愿你带我一起进入骨灰坛多好呀!让我跟你死在一起吧!”
这时,站在使者面前的年轻人再也忍耐不住了。“这个悲伤的人难道不是厄勒克特拉吗?”他大声地说,“是谁把你搞成了这个样子?”
厄勒克特拉惊异地睁大眼睛,看着他说:“那是因为我被迫在杀害父亲的凶手家里当奴隶。这个坛里的骨灰埋葬了我的一切希望!”
“把这个骨灰坛丢掉吧!”年轻人呜咽着说。他看到厄勒克特拉没有把它丢掉反而抱得更紧时,又忍不住地说:“骨灰坛里是空的,这是为了摆摆样子的!”厄勒克特拉听了把空坛扔掉,绝望地喊道:“天哪!他的墓在哪里?”
“根本没有。”年轻人回答说,“活人不需要筑墓!”
“怎么,他还活着,他还活着吗?”
“他就像我一样还活着。我叫俄瑞斯忒斯,是你的弟弟。看看我身上的这块标记,这是父亲当年烙在我的手臂上的。现在你该相信我了吗?”
他们正在说话,那个先前给王后送来噩耗的使者从宫中走出来。他就是俄瑞斯忒斯的仆人,当年厄勒克特拉托付他把弟弟送往福喀斯。“时间紧迫,”他看着俄瑞斯忒斯说,“报仇的时刻到了。现在只有克吕泰涅斯特拉一个人在宫中,埃癸斯托斯还没有回来。”俄瑞斯忒斯点点头,立即与他忠诚的朋友皮拉德斯,福喀斯国王斯特洛菲俄斯的儿子,一起闯进宫去,后面紧跟着他的一群随从。厄勒克特拉伏在阿波罗神坛前虔诚地祈祷,然后也奔进宫去。
大约一个时辰后,埃癸斯托斯回到宫中,他刚进来就打听带来俄瑞斯托斯死讯的福喀斯人在哪里。这时,他看到厄勒克特拉,于是嘲弄地问她:“那些外乡人在哪里?听说他们毁灭了你的一切希望,是吗?”
厄勒克特拉抑制住自己的感情,平静地回答说:“他们在里面!”
“那是真的吗?”他又继续问道,“他们到这里来,只是为了报告他的死讯吗?”
“是的,”厄勒克特拉回答说,“不仅如此,他们甚至还把他的骨灰带来了。”
“这是我从你的口中听到的第一句令人愉快的话!”埃癸斯托斯讥讽地笑了笑,“他们当然带着死人啰!”
埃癸斯托斯满怀喜悦地朝俄瑞斯忒斯和他的随从走去,他们正抬着一具裹着的尸体从内室向外廷走来。“呀,快拉开裹尸布吧!”国王大声地命令,“按照礼仪,我也应该悲悼他,他毕竟是我的亲戚。”
俄瑞斯忒斯回答说:“尊贵的君王,还是你自己来打开吧。只有你才能享受这份光荣!”
“这是对的,”埃癸斯托斯说,“但先请克吕泰涅斯特拉过来,让她也看看她高兴看的东西。”
“克吕泰涅斯特拉就在眼前。”俄瑞斯忒斯大声说。于是国王轻轻地揭开一角裹尸布,他惊叫一声,连忙把手缩了回来。他面前躺着的不是俄瑞斯忒斯的尸体,而是王后克吕泰涅斯特拉的血肉模糊的尸体。“我中了什么样的圈套呀!”
俄瑞斯忒斯吼声如雷地回答说:“你难道不知道跟你说话的活人就是你所认为的死人吗?你看到没有,俄瑞斯忒斯就站在这里?他要为父亲报仇!”
“请听我解释,”埃癸斯托斯慌忙恳求说。但厄勒克特拉劝她弟弟别听他的废话。随从们一起动手,把国王推入内宫。就在埃癸斯托斯杀害阿伽门农的浴室里,他被复仇者的利剑为整个家族洗掉了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