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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赖四听了脸发红,韦娜听了哧哧笑:“人家帮贫济困的多了!”

老太太只管唠叨:“人不能没良心,啥时候都不要忘了你张叔叔的好。”

韦娜嘴角一挑:“俺叫张哥哩!”

老太太嗔怪道:“别没大没小。”

韦娜嘴一撇:“这是城里人的时髦,老的想变小,小的想变老,这好消除代沟。”

老太太说:“啥带沟横沟,咱乡里不缺沟沟。”一路上说说笑笑好热闹。

事隔不久,一天夜里,韦娜正睡得香,手机突然响了。

她一接,是妈妈的声音,对方信号不好,隐隐约约听见说是弟弟韦杰在乡间出了什么事,以后就再也听不见什么,电话也打不过去。越是弄不清楚越是着急,韦娜心如火焚。半夜三更的找谁?她想起了赖四,因为她所认识的朋友中就赖四有车,她拨了赖四的电话,她想他也许早已关机休息了,谁知竟拨通了。她对赖四讲家里有事,能不能立马跑一趟?赖四一听欣然答应,连夜拉着韦娜回了鄂西老家。到家后韦娜始知,原来是弟弟韦杰骑摩托摔断了腿。赖四帮她连夜把韦杰送往县骨科医院安顿好,临走时又留下五千元钱。这次,韦娜没再推辞。

以后,韦娜对赖四的戒心越来越小,接触也频繁起来。隔三差五就要到一起吃饭、唱歌、跳舞、泡酒吧,或是去桑拿。每次见面,赖四都要给韦娜带来见面礼,梦特娇服装、法国香水、澳大利亚的洗面奶,韦娜都一概笑纳。而在这期间,赖四却表现得十分规矩,从没再向韦娜提出过无礼要求,因为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使韦娜消除戒心,才能趁其不备……

一转眼到了圣诞节。

顺江人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过“洋节”了。大大小小的酒店半月前就开始张罗布置,到处挂着“圣诞快乐”的条幅和辣椒串般的“花炮”,到处矗立着圣诞老人的塑像。人们尤其是年轻人提前一个礼拜就忙着约会订台,生怕迟一步订不到位子,大大小小的酒店都十分火爆,到处洋溢着狂欢之夜的气氛。

这夜,赖四和韦娜又聚会在“旋转世界”顶层的旋转餐厅。这是韦娜三天前就定了的,似乎女孩们对过圣诞节格外有兴趣。

一见面,赖四就把一套法国产的“兰蔻”牌高级化妆品递给韦娜:“这是送给你的圣诞礼物。”

韦娜十分高兴地接过礼物,说:“你知道我喜欢这个?”

赖四说:“我这人哪,是‘棒槌拉二弦——粗二糙子’,不懂女孩的心,只是在火车上、汽车上、飞机上,还有宾馆的洗手间,总见那些貌美的女孩在对着镜子不停地搽呀、抹呀……”

“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韦娜背了《木兰诗》中的一句,“爱美是女孩的天性,自古女孩就这样。”

赖四要了酒菜,又要了一瓶法国路易十四,他们边吃边聊。今晚旋转餐厅灯火辉煌、座无虚席,一片欢声笑语。韦娜显得特别兴奋,举起高脚杯挑衅地说:“张哥,今晚咱放开喝,看谁能撂倒谁?!”

赖四惊奇地望着她:“咦,你不怕醉?”

“不怕醉。我想今晚醉一回试试啥滋味。”韦娜说着“咕咚”喝了一口,咽下去后说,“今晚你有本事给我灌醉,我就……”

“就怎么?”

“你猜猜?”

赖四说:“猜不出,我这个人喜欢‘巷道拉铲——直来直去’。”

韦娜头一歪,顽皮地说:“那就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啦!”

“为什么?”

“因为……所以……”

“因为什么?所以什么?”

韦娜嘻嘻一笑:“因为因为……所以所以……”

赖四急得烦了:“别兜圈子了。”

韦娜点点头:“好吧,那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把我灌醉,但是咱不喝闷酒,咱作诗。你作一首我喝,我作一首你喝。”

赖四犯愁了:“我文化水平不高,又是个笨人,光小学一年级就上仨,能作什么诗啊!”

韦娜说:“试试吧!不拘一格。”

赖四想了一阵,说:“好吧,你先作。”

于是,韦娜先作了一首诗:

灯火辉煌不夜天,

红男绿女聚旋转。

你推杯来我换盏,

吆五喝六度圣诞。

没话说,喝酒。赖四喝了一杯。该他作诗了,他吭哧了半天作不出来,就说:“我作不了诗,再喝一杯,咱说顺口溜吧,但每句必须带个‘子’。”他想限制韦娜。

韦娜欣然答应。赖四又喝了一杯酒,一段顺口溜就出来了:

韦娜是个美女子,

天天涂脂抹粉子。

从早到晚照镜子,

迷惑众多男孩子。

韦娜一笑:“喝!”喝完之后,顺口溜也出来了:

张哥是个大男子,

能说能干好样子。

一副菩萨心肠子,

感动阿妹心肝子。

赖四把酒一喝,来兴了,于是来了第二段:

赖哥爱上小娜子,

急得直想动爪子。

双手摸住俩奶子,

一脚蹬掉裤衩子。

话音刚落韦娜笑骂道:“你流氓!这个不算,听我的!”她又甩出了一段:

赖哥是个坏孩子,

欺负俺这弱女子。

当心找你老婆子,

告状让你跪凳子。

赖四听了,仰面哈哈大笑,简直能把五脏六腑都笑出来。后来,韦娜提出,不许说下流的,要来文明的,不然就不跟赖哥玩了。赖四说,听小妹的话。于是,他提出划拳,谁输谁喝,韦娜说自己不会划拳。他说打老虎杠子,韦娜说也不会。他又说布包锤,韦娜说还不会。最后,他想了想说,以十个酒为基数,他念一种枚歌,喝到第几杯,他念的枚歌把字拆开讲,落尾是个几,如果不是,韦娜可以不喝由他喝,韦娜听了很有兴趣便答应了。

开始了,第一杯,赖四念道:“上床来不用卜便知郎心肠。”

韦娜双眉皱了皱,笑了:“好,是个一。”咕咚喝了一杯。

第二杯,赖四念枚道:“夫莫慌,静屋无人在洞房。”

“是个二,没话说。”韦娜喝了。

第三杯了,赖四念枚道:“玉肩并,魂飘荡,一点之物尽收藏。”

“没错,是个三。”韦娜又喝了。

第四杯,韦娜本不想喝了。赖四却又念出来了:“罗帷帐解丝带脱去佳衣裳。”

韦娜“嗤”一笑:“精彩,喝。”

就这样,赖四从“一”念到“十”,韦娜一连喝了十满杯,脸色涨得通红,头重了,脚轻了,旋转餐厅慢慢转得快了,后来她觉得就像陀螺一样飞一般地转。再后来,她觉得是倒着转,斜着转,好像这三十六层楼要和她一样头朝下了。她双手扶着赖四,头搭在他的肩上,咿咿唔唔地说:“你个赖货,你把我灌醉了。”

赖四说:“没事,一会儿就好。今晚不回家了吧!”

韦娜说:“你安排。”

赖四说:“今晚咱就住旋转世界吧?”

韦娜还是说:“你安排。”

赖四说:“今晚我抱住你睡吧?”

韦娜就那三个字:“你安排。”

赖四往总服务台拨通电话,要了房间,安排在33楼33房。

五楼夜总会里跳迪斯科的声音特别大,那镭射音响“咔嚓嚓,咔嚓嚓……”一阵比一阵高,那疯了般的跳迪斯科的红男绿女们,“咚咚嚓,咚咚嚓……”简直要把这幢三十六层大楼给震塌。这声音并没有影响赖四和韦娜的歇息和情绪,反而给他们助了兴,他俩翻来覆去,比那跳迪斯科的男女们更狂更欢……实实在在过了一个狂欢之夜。

天大亮了,他俩醒了。

赖四一醒来就嘿嘿一笑:“你不是处女。”

韦娜并不忌讳,脸红都不红,说:“你在乎这个?”

赖四说:“没有不在乎这个的男人,不在乎这个的男人是傻蛋。”然后他又自我解嘲道,“不过,我也不是处男。”

韦娜狠狠拧他一把:“也不知你沾惹过多少个女人,我跟我那个同学就那么一次。你们男人哪,没有一个好东西,不知你能爱我多久?”

赖四发誓般地说:“天有多久,就爱你多久。要不,我就娶你做老婆!”

“那你老婆咋办?”

“离婚!”

“不可能,”韦娜知道那是哄她的话,“我也不让你离,她跟你这么多年也不容易。你的事业成功了,把她抛弃了,太伤害她,女人不能伤害女人。爱一个人不是占有他,而是拥有他,有你这份爱我就知足了。”

“或者你到公司去,那样,我们就可天天在一起。”赖四很认真地说。

“我说过不去。”韦娜说得很坚决,“那样就给你老婆眼里扎了根刺。”

赖四说:“我老婆不是‘盯管跟’,不管那么多。”

韦娜说:“你不懂女人,天底下没有不吃醋的女人。还是保持点距离吧,这样也挺好。”

赖四觉得韦娜是个很成熟的女人,很懂道理的女人,更加喜欢她,没再说什么,只是不停地吻她的两腮。

从这以后,他俩几乎是三天两头约会,两人每次见面就像两条蛇一样缠在一起。

红阳公司年底算账亏损了,而且是多年来第一次出现亏损。赖四知道亏损的原因,是近几个月来整天搅和在韦娜身上而疏于公司的管理造成的。偏偏在这个时候,税务局催税的,银行催还贷的,各种名目的摊派接踵而至。他的心烦透了,糟透了。他简直想把自己封闭起来,一个人不见,一个电话不接。却偏偏不行,人不仅得见,还得笑脸相陪,电话不得不接,话还得说美,哪个也得罪不起。

最使他没办法的是韦娜,她一天到晚不停地打电话,越是忙越是烦的时候她越要打。有时电话来了,他正忙着顾不上说,挂了,她还要打过来。有时电话打过来,赖四心烦不想说,挂了,她更打个不停。

下午快下班时,韦娜又给赖四来了电话,开腔就是一杠子:“你是不是烦我了?”

赖四苦笑着说:“没有啊!”

韦娜又问:“你是不是讨厌我了,不想见我了?”

赖四解释道:“喜欢都喜欢不及哩,还能讨厌?只是这几天特忙,马上要过春节,各种税费得交,银行贷款逼着要还,还得给职工发工资,让大家回家快快乐乐过年。”

韦娜几乎用命令的口气说:“你今晚一定得见我,你已经三天没见我了。”

赖四很无奈地说:“今晚不行啊,我要请银行的、税务局的人,都定过了。”

“我不管那么多。”她“啪”地挂了电话。

赖四仰躺在老板椅上,闭着双目长叹了一声。现在他才感到情人本是件烦恼事,无情时让人烦恼,多情时也惹人烦恼。他没有理她,也顾不上理她,晚上照常陪客去了。

这晚,赖四发动了猛烈的攻势,酒宴上的是十五年陈酿茅台,软包大中华。人到关键时刻不知从哪来那么大劲,三桌,二十多人,他竟每人划六枚过了一圈,喝倒了四五个人,他自己却没事。事儿都摆平了,税务局的人表态缓税,银行的人表态还贷推迟。赖四的心情十分高兴。

酒宴散后,赖四给韦娜拨了电话,想邀她去喝茶,韦娜却关了机,自己就回家了,他一进屋就倒在沙发上,直想呕吐。

桂儿见他酒气冲天,面色通红,知道他喝多了,忙给他泡了一杯毛尖茶,拿来热毛巾,不停地在他脸上擦来擦去。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一接是韦娜的,他怕桂儿怀疑就说“你打错了”,立马挂断。刚挂,韦娜又打过来,他越发慌了,干脆把手机关了。

桂儿把这些看在眼里,想在心里。她好久和赖四没有那种生活了。但桂儿身上那种火焰并没有熄灭,她多次提出过要。赖四起初总是推辞说改天吧,过了几天,桂儿又要时,他又是说改天吧。总不能老说改天吧,桂儿又要时,他又说一天到晚太累,事情太多太烦,没那种情绪,身体疲软,好像是患了阳痿病。前些天,桂儿在街上看到电线杆上有一张广告说中医祖传秘方,专治阳痿不举、举而不坚、坚而不久、早遗早泄,七天见效。桂儿去买了一包给他吃,七天后桂儿问他咋样?他说没一点效,还是那样子。桂儿心里就犯嘀咕,报纸上说八十岁老头还有强奸犯哩!他这把年龄可就……桂儿疑云团团。最近她在一次饭桌上听人说,男人有外遇的六大症状是:公司经常加班,家务从不沾边,手机到家就关,短信看完就删,上床呼噜震天,内裤经常反穿。赖四正是这种症状,她这样想着。

停了一会儿,赖四冲澡去了,手机还扔在沙发上,桂儿趁机打开他的手机,想查看刚才的来电号码。真巧,刚开机,韦娜就打进来了。

“你找谁?”桂儿很客气地问。

“找机主。”韦娜说。

桂儿一听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立即敏感起来,问:“你找的机主是谁?”

“机主是个男士。”韦娜凶巴巴地说。

“你找机主干什么?”桂儿没有发脾气。

“找他胡喷喷。”韦娜的口气仍很厉害。

“女人找男人胡喷什么?”桂儿的声音高了。

“你也是女人,为什么就成天跟他胡喷?”韦娜毫不相让。

“他是我男人!”

“他是我情人!”

“啊!”桂儿觉得头上如响个炸雷,“你是谁?”

“有必要告诉你吗?”韦娜反过来质问。

桂儿想,既然她冒出来了,就得顺藤摸瓜,要摸住这个瓜,就不能拉断了藤,于是用很温和的口气说:“我看你这个姑娘也是直言快语之人,也是个争胜要强之人,肯定是手一份子、嘴一份子,你就告诉我你是谁,咱俩以后好联系。”

韦娜用鼻音哼了一声:“没必要吧,名字只不过是个代号而已。”

“唉,你既然是他的情人,咱都是姐妹了。”桂儿一心想套住她,就用母亲对女儿说话那么亲近般的口吻说,“现在社会发展到这一步了,兴这一套子,这是赖四事业成功的象征。现在公司的老板们哪个都有情人,这是公开的秘密,所以我不计较,我不是鸡肠小肚的女人。你告诉我你是谁,咱俩找时间好好谈谈,以后你替我多管管他,他肯定听你的话。因为他既然选你做他的情人,肯定是喜欢你,你看过去的皇帝,喜欢的都是西宫娘娘……”

韦娜一听把她比作西宫娘娘,火了,她知道戏上唱的西宫娘娘都是反面人物,就开口骂道:“你个老乞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桂儿一听对方骂自己老乞婆,气得浑身发抖,骂道:“老娘是老了,没你嫩……”

她正要骂下去,听见卫生间的门响了,知道是赖四冲澡出来了。她怕赖四发现她偷接电话,就停住骂关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