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盛宠女官:权臣碗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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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四十五 宣室问策

初秋的夜,更深露重。骤雨初歇,夜空澄碧空如洗。没有月亮,只有三两星子间或闪烁,微光暗淡。

深绿色的树叶上蜿蜒着未干的雨水,晶亮的珠子顺着叶脉轻柔地滑落,留下一行行清亮的水痕。

叶尖在湿凉的空气中微颤着一抬首,晃晃悠悠的。细碎的雨珠无声滑落,嘀嗒在树底的水洼中。

还未到深秋飘落黄叶的时节,夜里的凉风竟已有了萧瑟肃杀、刺人心骨的寒意。

谢府门前停着深色的官辇,在浓稠的夜色中只能看见车上晃晃摇摇的穗子。

谢府门檐前挂着几盏暖黄的灯笼,幽微的烛光不太明晰地照着一方小小的天地。

凉入肌肤的冷风吹动他月白的衣衫,谢英替眼前浑身紧张的小人儿围上毛边披风,再看看车辇前肃立的几位公公,暗地里紧了紧握住谢慈手指的手心。

“二哥……”同样望了眼那些站在车边不苟言笑的宦官,谢慈嗫嚅着轻咬嘴唇。她踮起脚尖,将梳理整齐的脑袋凑近谢英耳边,“我还是很担心。你怎么都不跟我商量好。”

凉风吹散了她轻声的喃语,耳边她呼出的热气却遗留下暖和的余温。

“你放心,”谢英轻笑着为她紧紧领子,同样对她轻声耳语,“按二哥交代给你的说。”

他不动声色地抓紧谢慈的袖子,借着为她抚平衣服皱褶的动作避开周围的耳目,几乎用气音对她道:“随机应变,时刻谨记他的喜恶。”

他说完放开她,往后退了一步,笑容可掬。

“好了。”谢英清朗的声音响起,“麻烦各位公公了。”

一个宦官为她拉开幕帘,她抬眼深深地看着笑容依旧的二哥,最后握紧了手指深出口气。

谢慈登上车辇,在车帘放下的一刹那,她重重地闭上眼。

车轮转动,碾压石板的清脆声响在万籁俱寂的深夜中绵延不断,声声敲击着回荡在皇城天街之上。

谢英独身一人看着那车辇离开。直到马车的巨大影子消失在街头,他仍是驻足不愿回去。

微风晃动了灯笼,微弱的暖光将他瘦长的影子拉得老长。

黑暗的深处,一个高大的身影渐渐浮现出来。黑影身上的轻纱和细长散乱的发随着夜风晃动,如同鬼魅一般飘忽不定。

谢英负手而立,苍白的面容显得有些骇人,紧皱的眉间渐渐浮现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戾气。

马车颠簸之中,她的心情也七上八下。

她本来在深闺美梦中,却被一道干雷猛然惊醒,才发现整个谢家别院灯火通明。

连夜来了圣旨,却是要召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进宫。

面圣。

接过圣旨的谢慈愣在当场,尚有些惺忪的眼眸中似乎带着迷蒙的雾气。

怎么不迷惑?皇帝怎么知道她的,又为什么要见她?难道她出名这么快,反响这么大,连皇帝都惊动了?

还是她在做梦?谢旨时动作太大,她一不小心将额头磕在了地板上,生疼的感觉像刺一样,告诉她这不是梦。

抬眸时她接触到自家二哥略带歉意的目光。他将她拉到一边,沉声道:“我帮你递了份折子。”

宛如一道晴天霹雳砸在她头上,谢慈攥住他的袖子,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果然不是亲哥!”

谢英尴尬一笑,“这是个机会。贾生有幸得到汉帝召见,两人在宣室彻夜长谈。如今贤弟得到显历皇帝深夜召见,说不定你们一见如故,相见恨晚;你从此也就飞黄腾达,平步青云了。二哥还要沾你的光。”

谢慈气得磨牙,“我要是有贾生的才能还用得着在这担心嘛。二哥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不自己去?”

谢英敛眸长叹,“我受霍云朝排挤,遭陛下猜忌,难有出头之日。”

谢慈难得见他神色哀戚,自己又对霍云朝这三个字格外敏感,只闷闷地垂下头不出声。

忽的一阵幽远清亮的更声响起,不多不少,正是三更。四周俱寂,唯独车轮转动的声音拉磨般连绵不断。

这么晚了皇帝还要见人,还是挺勤劳的。要换了有些皇帝,日上三竿了还在温柔乡里呢。谢慈倒对这素未谋面的显历皇帝有了个好印象。

此人以前过得传奇。立嫡,被废,起兵,夺位,最后成为九五至尊,君临天下。

这样的人,绝对是个狠角色。

谢慈正一遍遍回忆二哥叮嘱的那些话,不料车突然停了,害得她身子不稳往前一倾。

轻掀车帘,她只看见浓黑夜色中两旁高大的墙壁,以及唯可见威严轮廓的重重宫阙。

这……已经进宫了?她有些失神,茫然地望着眼前的高大黑影。

宦官为她揭开帘子,她微微一笑,扶着下车。

“陛下已经在宣室等着先生。”尖细清润的声音响起。谢慈微笑,朝那宦官点了个头。

没想到这里也有宣室。谢慈抖了抖衣襟,深出口气跟着打灯笼的小宦官。

她每一步都走得很稳,身姿挺立,目视前方,至少让自己看上去像个有风骨的名士。

她跟着穿过恢宏大气的回廊,迈上宏伟庄严的殿阶。纵使在黑夜里看不清楚,也能感受到皇宫不同一般的庄重森严之气。

宣室很快便到了。在她那个时空,宣室是汉代皇帝接见大臣名士的地方。看来在此处也是一样。

宣室之中灯火通明。领她的宦官到了门口便不迈上御阶,只是提着灯恭敬地立在几尺出。

灯火明灭中,她依稀之间地上映着一个伏案疾书的瘦长影子。堆满奏折上表的龙案之上唯有一盏孤灯清冷,照亮一个年轻男子清峻而略显妖冶的侧脸。

谢慈愣了。这个缓带轻袍,身影略显单薄的年轻人就是当今天子?当年叱咤风云的燕王?

没有冠冕堂皇,没有簪缨牙笏,没有圣驾龙威,没有她想得一切。

察觉到有人来,原本还在奋笔疾书的天子抬起凤眸。见到这一身玄色披风,身形小巧,正张大了眼好奇又惊异地直视他的年轻人,他眸子中也是一滞。

这就是上书的人?苏炎愣了。这个人面容清丽,眼神无垢,一看就是涉世未深,未经沧桑的少年。

天子将御笔放在笔搁上,凤眸中流露出失望的神情。

“你就是谢慈?”

“草民见过陛下。”她声音清晰,没有一丝慌乱,合起手指禀礼。

这样不卑不亢的一句话让苏炎的失望少了几分。他清浅一笑,“你今年多大?”

“十七。”

“十七……”帝王带着温润笑意垂眸沉吟。蓦然一阵风闯进室内,吹得烛火明灭摇晃。

烛影在他面上投下斑驳的阴影,谢慈微抬起眼,看不清他的神情。

她轻声道:“甘罗十三岁为秦相,李将军少时驱逐匈奴……陛下您更是在十七岁就征战燕云,立下赫赫战功。我虽年少,也想以此轻贱之身,报效我大魏朝廷。”

苏炎抬眸看向她,唇角弯起。明明在笑,却给人冰寒的压迫。

“且不说甘罗李广……你倒是能说会道。”苏炎轻声一笑,妖冶秀美的凤眸中光华流转,“你平时也是这般长篇大论?”

谢慈躬下身,“陛下见笑。草民寒窗十载,今日得见明君圣主。草民欢悦心喜难以自持,这才在陛下面前失了仪度。”

“行了。”他笑着,“朕又没责怪你。”

“这份奏折,朕看了很多次。”苏炎伸手从重叠的奏章中抽出朱红封皮的奏章。白皙的手指衬着朱红,于灯下竟显得如同凝雪一般。

谢慈没想到,当今皇帝竟然是个这么好看的人。

此时他却意味深长地看向她,一双凤眸似乎能透过她洞悉一切。

“知朕莫若卿啊。”苏炎放慢了语调,凤眸微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