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红莲赤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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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接风洗尘

殿内灯烛辉煌,金碧错杂。朱红檐柱,海棠壁画,鲛珠坠帘等大小物件皆是穷极技巧。

乐师执乐器端坐一旁,或抚琴,或吹埙,或击缶,一片宫商,引人击节叹赏。舞姬绾着垂云鬓,身着水红衫裙,腰系镂银铃铛,水袖轻摆,银铃相击,伴着乐音翩然起舞。

为余寒与红莲洗尘接风,韩王设此宴招待文武百官。

韩王面南而坐,姬妾下首相陪,诸位公子与公主次下坐。

朝臣皆依祖制,按官位由尊至卑两溜排开。韩国尊右贱左,故官位高者有东,卑者在西。宫婢则是躬身旁站,仔细服侍,生怕出了半点岔错。

朱红案几上一一摆列着珍馐美馔,休说食材难得,便是烹制的工序也甚是繁琐。案上设着馔具,样样皆是造价不菲。

满座朝臣自斟自酌,或醉心歌舞,或杯酒言欢。素日政见相悖的官员,半是真心半是假意,此刻亦是言笑晏晏,可谓笙歌进酒,一派和乐。

张良举目一看,只见韩王与舞姬低唱浅斟,推杯递盏。

相国正扼腕兴嗟,愁眉蹙额。

张良无奈浅笑,祖父心思他怎能不知晓?

韩国地处中原,与四国相邻,受四国掣肘也。至韩王即位时,局势危如累卵。而韩国非但不思变法图强,枕戈待旦,还终日闭门酣歌,醉生梦死。长此以往,国之将亡矣。

张良深知这些事情大为不敬,他瞟了一眼满座的官员,多是些蝇营狗苟之辈,平日只知各自为政,丝毫不顾国家安危。

如今韩国背腹受敌,韩王安耽于酒色,任凭朝臣各自为政,尸位素餐。纵然是胸怀大志,机智过人,想要重振雄风又谈何容易。

张良生自相门,出身煊赫,却未有半点懒怠与傲慢,待人接物甚是守礼。少时多慧,学业不落旁人之后,礼、乐、射、御、书、数传皆通习之。

无外乎街坊四邻攀谈之间,少不得提起这位小公子。甚至一些怀春的姑娘家,暗地里唤他一声王佐之才,盼着提亲联姻。

正说之间,只见殿外当值的宦官高声传呼:“红莲公主到!”“余寒公子到!”

宴会上的宫婢听了,皆是敛容屏气,躬身垂首,以示恭敬。

据闻红莲公主诞生之日,云气满室,照映宫闼,红莲盛放,极尽娇冶。韩王喜不自胜,故赐封号永安,名号红莲。

随后大兴土木,效仿前朝国主散尽千金为博取美人一笑之举。前朝国主为兰妃艾兰创建兰台,而韩王便为爱女红莲创造莲台,集天下之奇珍异宝,只是为了博取红莲烂漫一笑。

而余寒公子虽说不见得王上与他亲近,亦或是宠幸,但却是待他格外尊重的。单单是这一份独一无二的敬重搁在那儿,就令不少人望而却步。

红莲是携着一股花香进来的,宛若花妖入世一般,觥筹交错间都被她的清妍灵艳给晃了神,天地间恍惚唯有她这般好颜色。

余寒淡然自若地伴她身侧,湖蓝色的衣袍空明澄澈,望着他清隽如玉的眉眼,也觉得是个清净透彻的人。

余寒处理藩国的方式意外的简单,暴动的恶狼全杀了,留下的都是温驯的绵羊。

微醺般的夕阳西下,血染整片红莲目光所及的茵茵绿地,她的耳畔充斥着凄厉的惨叫声,求饶声,还有呐喊声。

草腥味儿夹杂着血腥味,遍布着厮杀的草原上,她傻傻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与混乱的战场格格不入。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发不出声音来。

她茫然失措地看向淡漠的余寒,她从来不知道他带了那么多人,也从来不知道他如此心狠。

而他却那样淡漠,仿佛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只是伸手捂住了她的双眼,幽幽地叹息一声:“小九,别看。”

红莲的目光轻灵地流转在宴席上的人身上,很快便注意到了张良。

白色里衣,袪与衽缀了松花绿边,外罩青色长衫,腰间系着一枚云纹玉佩。他神情自若,那双眼睛遥远而清明,烛光落在他的身上,平添了几分暖意。

听闻他待人皆是温文有礼,无论是天潢贵胄,还是平民百姓,于他而言,并无不同。

在红莲观念里,这种人换言之,除了在意之人,他对旁人无所谓喜爱与厌恶。

这种人是与余寒极其相像的。

世家子弟多是酒囊饭袋之辈,仰仗父荫,平日横行市井。一旦朝见天颜,皆是两股战战,冷汗连连,莫说下笔成文,那话都说得不利索了。

张良这般脱颖而出,倒是引来红莲的几分关注。

“儿臣见过父王。”红莲粉面桃腮,面容虽说因着大伤未愈,还是有些苍白,但映着鬓角妍丽的桃花儿分外妖娆娇俏。

韩王见红莲眉眼含笑,惹人怜爱,心中格外欢喜,拍了拍身侧的软榻,笑道:“永安,过来,坐到父王身边来。”

这是何等殊荣?这就是红莲独到一份的,诸位公子便无一人有过这般的宠爱。

“父王,儿臣来时见太子哥哥的姬妾在采莲藕,儿臣眼馋,忽然间想要尝一尝藕粉了,便向父王讨一碗尝尝。”红莲说话时,睫羽微颤,丹凤眼融着琥珀,娇艳欲滴。

此言一出,众人不由纷纷低笑。

进宫前相国再三告诫张良,宫内礼教森严,万万不可坏了规矩。

自红莲走进殿中后,他便直直跪坐在软榻上,眼观鼻,鼻观心未曾留意四周的举动。直到听见众人的窃笑声,他心下讶然,举目一看。

却见红莲身着浅粉色轻纱衫裙,巫山云雾般乌黑的发,半弯凤眼藏琥珀,眉间朱砂耀荣华,煞是惹人怜爱。

她正向韩王讨要藕粉,顺势还不忘握着缠枝牡丹镂金筷,从如意云纹玉盘里夹了一筷子青梅糕,却不慎碰倒了白玉莲花盏,酒水洒了一地。

韩王却不但不恼她的笨拙莽撞,反倒是无奈浅笑,招人来处理干净,还拍了拍她的手,安慰她两句。

张良又见她觉察什么似的,倏地望向他,霎时间耳根通红,忙低了头。

她一眼望来,与他四目相对那一瞬间,却是一眼万年。

“便数你嘴最馋。”韩王拧了拧红莲的脸颊,眼底遍是疼爱怜惜,“永安若是喜爱,知会一声即可,父王叫人送去莲台。”

红莲眼珠子咕噜噜一转,脆生生道:“儿臣谢父王厚爱,我看这张家的公子似乎生的腼腆,不喜与旁人攀谈,便也给他一碗藕粉,祝他与将来结秦晋之好的姑娘家佳偶天成。”

“良多谢公主赏赐。”张良哪料红莲不按常理,提及婚事又多加调侃,不免张皇失措。便连忙上前领赏,低头不去看她的眼睛,对她戏谑的目光佯作不知。

韩王见年少儿女之间这般嬉闹作乐,着实有趣,愈看愈喜。

来日若是红莲择夫婿,谁敢娶这贵为公主之尊,又是虎符藏妆奁,爱红妆更爱武装的娇蛮公主?

张良与红莲年纪相仿,少时多慧,且是名门望族,堪堪配得上红莲,倒是个不错的人选。他有才气,有样貌,有家世,有气度,有胸怀,称得上是东床快婿。

思及姻契事宜,韩王嗟叹。历代公主,或与王公贵戚共成姻契,或远嫁异国他乡。幸者,鸾凤和鸣,不幸者,琴瑟不调。

他断送了不少女儿的一生,唯独红莲,他舍不得。可处于高位,难免身不由己,有些事情他也做不得主。也只愿到时候红莲的夫婿,既能助韩国一臂之力,又能与红莲琴瑟和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