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凉州内部于外界是完全不同的景色,季节变化像是全被一扇城门隔开了似的。外头是大雪纷飞,寒风刺骨。里头是四季如春,温暖和睦。
素卿身上披的大氅反倒成了累赘之物,没走几步便热得满头大汗,索性解下来拿在手里。
凉州与之前经过的所有仙地都不同,虽是同样的虚幻之境,但这虚幻里总有几分真实。真真假假,让人捉摸不透。素卿凑过去折了一枝花在手里,轻轻吹口气,花瓣便成了青烟四下飞散。在空中漂浮了一阵儿,带着银屑缠绕在她周身,附在衣服上,闪着细光。
由阳光照耀,折射出精致的颜色。
墨棐满脑子都是纳溪嘱托他的事情,心神不定。入了城便一刻不停地往王城的方向去。余光瞥见素卿,一时也被惊艳的晃了神。
将她拉扯到身边,脸上紧绷的表情才算是有了半刻缓和。
“小公子,你看这花发出来的光好看吗?”
墨棐的眼睛在她脸上转了圈,点头,“好看。”
人比花美。
素卿并不知道他忧心的具体缘故,但多少也能猜到与纳溪有关。他不说,她也不便多问,只能变着法儿的哄他开心,“自从进了凉州,目光所及皆是俊男美女,好似这里的仙子都是被人从模子里精心刻出来的。但还是比不上小公子的姿色半分。”
墨棐没有理解到她的夸赞,以为她只是单纯的好奇,于是一本正经的解答,“嗯。蝶国向来以美貌为重,若是生下来的孩童不俊美,便会成为家门不幸,弃之。”
“什么?!”
素卿大惊,“还有这样的事?!”
她长这么大,虽说没见过多少世面,但是古籍书册也看过不少。从未听说过有这样蛮不讲理的规矩。一时诧异的不知该说什么好。试探着问,“那,我们要见的那位名昭女帝,该是何等倾国倾城貌?”
乞料墨棐竟然摇头,“不知。”
“她老人家活了上万年,很少抛头露面。就算迫不得已要出现的场合,也是头戴面纱示众,从未有人见过她的样貌,”墨棐想了想,从回忆里废力地找出些有用的消息,“倒是听一些老前辈们说过,名昭女帝有对别样的羽翼,更是她能够统治蝶国许久的依靠。但至于这对羽翼到底有多特别,因为没人真正见过,也就无法考究了。”
素卿听着迷迷糊糊,心里直道厉害。对那位未曾谋面的女帝更加敬畏,不觉有些紧张。
墨棐轻轻地拍了下她的背,笑,“不怕。她老人家虽好杀戮,但也不是个蛮不讲理的。”
否则当年也不会一言不发,就允了自己的心腹嫁与九重天的人。
素卿抓着他的衣袖,过了小桥。
视线顿时开阔。
面前的宫殿从中间横劈开,中间水流涓涓流出汇入桥下的大河中,不见源头。云雾随着两人的步伐逐渐散开,这下彻底看清了面前的宫门。
02.
软榻上的人刚刚睁开眼,就听到庭院中一阵扫雪的声音,“唰唰”声扰的人心绪不定,火气直接窜上来,怒道,“来人!”
话音未落,殿门便被推开,一阵窸窣的脚步声。
际犹翻了个身,背对来人,嘟囔,“外头是谁在清扫?”
“回君上,是参相大人。”
这四个字刚说完,她便迅速从床上蹦起来,一不留神被纱幔绊了个踉跄。身侧伺候的人吓得失色,赶紧伸手去接。却被她推开,衣衫不整的凑到窗前看。
少年郎身着一袭白色长袍,墨发被玉簪绾起,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
晏君卿听到房内的动静,招手将手里的扫帚交过去,朝窗边行礼,“君上。”
但眼神却丝毫没有移到她身上。
际犹嘴边的笑僵住半晌,气势汹汹地质问身边的人,“看什么看!还不赶紧过来给本君梳妆打扮?!”
周遭的人惶恐地围过来,整个过程中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唯恐惹她不开心丢了性命。
往生石的灵力消散的越来越厉害厉害,连木棉都收到了影响。本是不受季节控制的植物,最近竟然开始落叶。际犹穿戴好出来时,看见他身上沾了些枯叶。
但还是一动未动,保持刚刚行礼的动作。
际犹心疼地将他扶起,一边动手将叶子摘下,一边埋怨,“膝盖跪的疼不疼?”
“臣子...”
“烦不烦!”
际犹伸手在他脸颊上轻拧了一把,佯装怒意,“整日臣子臣子的,不是说了不这样称呼的吗?”
晏君卿垂眸,后退两步避开她的触碰,脸色并未有半分松懈。将面前之人洋溢的笑意映衬的格外可怜。
“君臣有别。”
际犹动作顿住,心里一阵苦涩。但面对他半点火气都发不出来,只能妥协,“参相大人来找本尊有何事?”
大清晨的过来扫庭院,绝对不是一时兴起。
果然。她听见晏君卿不冷不淡的声音,平静的半点波澜也寻不到,“狐族大殿下来了,在前殿候着。”
际犹瞳孔猛地一缩,“你放进来的?!”
面前之人不卑不亢,继续道,“并非为了九重天,是长侍大人。”
际犹纳闷,“竹锦?本尊不是命她去青州了?”
“但狐族大殿下来的途中,却被长侍大人豢养的赤虎半路劫去,”赤虎在侧还能受如此重的伤,晏君卿的眉头紧皱,“君上,恐怕青州的局势不容乐观。”
微风吹过,带动树上枯黄的树叶纷扬撒下。
际犹整理好脸上的面纱,周身仿佛瞬间张扬起杀意,与方才判若两人。
“走,去会会大殿下。”
03.
前殿送茶水的侍女进来几波又走了几波,还是不见有迎接的人前来。素卿等得有些厌烦,但是在旁人的地界儿也不敢逾距,硬撑着一点儿礼貌教养坐在他身侧,心不在焉地盯着某处发愣。
冷不丁被进来的人吓了个哆嗦,赶紧跟着墨棐起身行礼,听见他道,“见过君上。”
素卿诧异,这位就是蝶国君主?那位赫赫有名的女帝?但看起来跟自己心中所想确实有很大出入。
面前之人分明是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一袭淡紫色长衫,腰间别了个翠色的玉佩,刻着大大的“晏”字。还不如她身边的男人有魄力,坐在皇椅上,脚尖都要悬空着。看起来更像个奶娃娃。但那双露在纱幔外的细长眼眸,却折射出骇人的神色。
素卿仅瞥了一眼,便吓得不敢有任何造次的想法了。
际犹像是存心要给他们难堪,坐在那处一言不发,只顾着看身边的男人。了了,对方才俯下身子凑去她耳边低语。素卿余光瞥见她不快地蹙眉,像是极力压制火气,烦躁地将手里的茶杯放在桌上。
清脆的一声响。
墨棐倒是一脸淡然,从头至尾都没变过神色。
听到际犹出声,这才抬头看过去。
“狐族与蝶国向来互不干涉,不知大殿下今日来所谓何事?”
墨棐从容的放下茶盏,笑道,“自然是帮君上通风报信来了。”
“若是青州一事,便不劳殿下费心了。此乃蝶国内事,外帮不必插手。”
素卿不禁暗自叹,这女子看起来柔弱文雅,但说话口气可真不小。不愧是为一国女帝,气魄逼人。
“既如此,在下也不便过多叨扰了。”
说完,墨棐便牵过素卿的手,转身欲走。
这就要走?
素卿看他,满眼诧异。他们千里迢迢来到这儿,就是为了陪这位稚气未脱的女帝聊聊天?!
当然,脚步还未跨出门槛,便听得方才一言未发的男人出声留人,“且慢。”
墨棐眼里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眨眼的功夫便完全消失不见。又是一副淡然的模样,无声地盯住堂上之人。
“方才听来通报之人道,大殿下曾在城外见过长侍大人的赤虎?”
“确是。”
“赤虎生性残暴,大殿下与它打了个照面竟然毫发无损,不愧为九重天之将。”
听出来是在试探,墨棐也不恼,“赤虎为蝶国之物,想必君上也知晓它护主的习性。长侍大人身受重伤,它也不过是嗅到我二人的气息来求个忙罢了。不过君上不必担心,长侍大人现在已无碍,幻蝶族的咒术只在血气重的人身上...”
话未说完,际犹便打断,“幻蝶族的咒术?”
墨棐肯定,“确认无疑。在下于赤虎的腋下之目中看到,行刺之人所用法术却为幻蝶族咒术。”
锦竹从凉州出发不过两日时间,估计连云州都未到,怎么会遇到围在青州附近的幻蝶。两人对视一眼,心里皆道不好。
还是晏君卿替她出口,“远来皆是客。况来者是狐族大殿下,尊贵之身定要好生款待。若不嫌弃,二人便在城中住下吧。”
素卿心里大喜,若能留下来,便可以寻机去劝说名昭女帝驱除小公子身上的戾气了。但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墨棐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回答,“谢过君上。在下不过是来送个信,不便过多叨扰,就此告辞。”
说完,便拉着素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殿。
直到看见来时的小桥,他才算彻底松了口气,心有余辜地扭头看了眼宫殿,竟是满手冷汗。素卿不解他的紧张缘何,但也跟着松了口气。
“小公子怎么不留下,这样便可求女帝帮你驱除身上的戾气了。”
墨棐摇头,拉着她踏上桥,“蝶国的人,能不招惹就不招惹,省得沾了一身麻烦,洗都洗不干净。”
素卿不懂,只记挂着他的伤,“你的戾气怎么办?”
“等纳溪回来,他自有办法。”
素卿点头,不再追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