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流莺被困在城里的第二天便闲不住,开始思考如何逃出去,或者再去试试能不能将往生石偷出来。同店家讨来纸笔,整日坐在桌前思索对策。而纳溪的乐趣,除了跟店家胡扯闲谈,就是看她愁眉苦脸的思索一些没用的事情。
他端着蜜饯儿上楼的时候,流莺正巧兴奋地放下笔,向他分享自己的新见解,“...或者,我们趁夜色偷袭。她们肯定不会整日都待在大殿里,所以只要抓住这个间隙,肯定能够成功。你觉得呢?”
纳溪敷衍地哼了声,往她嘴里塞了颗蜜饯儿。流莺腮帮子鼓鼓的,双眼放光。
但他直接扯开话题,“刚刚楼下掌柜的说这店要关了,瞧着叛军要攻进城来,只想跟妻儿好好在一起。若是我们想住在这里,便住着,钥匙放在楼下的...”
“你到底听没听我的话?”流莺不爽。
“听了,不采纳。。”
“凭什么?”她叉着腰,有吵架的念头。
纳溪也尝了颗蜜饯儿,他不喜甜食,瞬间眉头紧蹙吞了下去,嘴里全是腻味。“还有幻影呢?那东西可是不死不伤,一波接着一波来,你我二人有主意?”
“我修习的火系法术,不碍事。”
“哦,满大殿的幻影,还有蝴蝶兰在这里。城外五十万兵将蠢蠢欲动,但凡有点响动就能全部攻进来,娘子也有办法?”
“......”
确实没办法。
寡不敌众。流莺泄气地瘫在椅子上,问,“可我也不想在这儿白白等死。”
纳溪还是觉得嗓子里一股子燥人的甜腻味儿,于是倒了杯水解渴,同她说话,“为夫自有办法。夫人莫急。”
流莺看着他笑,“你又出什么阴招害人了?”
“为夫是神,伤天害理的事儿可不做。”纳溪又往她嘴里塞了一颗,实在不明白这东西到底好吃在哪里,竟然流莺如此喜爱。
“哼,那我就勉强信你一回。”
说完,跑到窗边观望情况去了。
这几日青州的街道越发寂静,除了晌午时候有出来晃悠的人影,其余时间不闻一点儿响动。所有似乎人都已经接受青州被王城放弃的现实。丧气地躲在家里准备后事。
但是依照流莺对她的了解,凡事不到最后一刻,千万不能轻易揣度女帝的心思。只要她不出声,万事总还是有转机。
02.
为何要保青州?
这处是当今参相大人的故乡,是他血骨相融的地方。女帝重情重义,不但将往生石一分为二安置此处,更是在当今危难之际仍然派军前去搭救。
世人只愿看到自己眼看的东西,甘愿沉沦于虚构的美好之中。
晏君卿将旁的蜡烛芯剪断,弯身收拾桌上的奏折,准备入寝了。
一道凌厉的身影快速从庭院前的假山后滑过,闪到紧闭的木门前。晏君卿不喜外人在庭院中,故,每夜都遣散侍卫留自己一人,倒也清净。那影子敲了敲门,低声道,“大人可安睡否?”
他手上的动作一停,立马拉开门将人扯进来,警惕地看了眼院子四周,确定没有其他人在之后才阖上门。脸色有些难看,“夜已深了,君上来此作何?”
际犹拉下斗篷的帽子,未带面纱,整张脸都暴露在灯光中。她的容貌已经许久没变过了,还停留在两人初见时的样子,但也足够摄人心魄。四海八荒,上天入地也寻不到第二个能与她媲美的女子。
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妩媚,玉颊樱唇。
晏君卿低头,不敢直视她的脸庞,瞧着作势要行礼,际犹赶紧抓住他的手腕,低声笑,“这里就我们二人,何必做这些虚情假意的礼节。我又不稀罕。”
他蹙眉,又要出声教导。却见面前之人脸上的笑意全部收敛起来,尽是萧杀。心也跟着提上来,“可是发生了何事?”
际犹完全不见今日人前的稚气和任性,她站在面前,满身萧杀,活脱脱是旁人口中那个只喜杀戮的“邪神”。
“蝴蝶兰此番作为无非就是想要将本君逼出凉州,好验证她的想法将本君逼下神位。呵,可惜杂/种就是杂/种,除了这等见不得人的手段,便没点好主意了。”
晏君卿结上她的话,“君上该当如何。”
自是不能随了她的意亲自出面,这样岂不是自投罗网。际犹沉默了半晌,突然又挂满了笑,冲他撒娇,“依哥哥之见,我若把影军全部散出去,会如何?”
晏君卿猛地瞪大眼睛,似是被她的张狂吓慌了神,“万万不可。”
影军是她保命的东西,遇神杀神,只供她一人差遣。若是全部散出去,虽能解决了渗透到凉州附近的幻蝶,可一旦被发现,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更何况,凉州眼下可还住着个狐族的大殿下...
际犹看他愁眉不展的样子,没忍住“噗嗤”笑出声,“逗你的。”
可她刚刚说那话时露出的狠意,完全不像开玩笑。晏君卿脸上的紧绷半分没有舒缓,“君上,今日不同往时,您说话行事务必要多思考一些。”
“怕甚么,不是有你护着我?”际犹笑嘻嘻地,往桌子上依靠,借着昏暗的烛火打量他。
晏君卿依旧立在门前,与她拉开距离,不肯向前半分,“臣,不能护您一辈子。”
房间里安静了半晌,他听到际犹低低地笑声,与方才的娇憨完全不同。让人毛骨悚然。晏君卿依旧是冷冷的一张脸,自顾自收拾桌上的东西,越过她,完全忽视。际犹忍无可忍地抓住他的手臂,怒道,“别忘了你当初答应我娘亲的话,若是离了我,你也活不下去。”
“是。”
晏君卿抬眼,直接看向她,毫不顾忌,“臣只是怀着忠诚之心辅佐君上而已,但君上又坏的什么主意?”
际犹从桌上跳下来,步步紧逼,“我坏的什么主意?!我问你,本君坏了什么主意?!”
晏君卿的固执随着她的靠近彻底瓦解,脸颊涨得通红,半响憋出句,“君臣有别。”
气得际犹直接将他扯过来摁在墙边的屏风上,冷笑,“好啊。既然参相大人如此有骨气,本君的今日就非逼你不可了!”
院子里没有人,全部都在外厅候着。除非是翻天覆地的动静,否则引不得旁人来,更何况,现在在这儿的是一国之君,他更是没有胆子反抗。
蝶国向来是女帝统治,为防止因沉迷美色耽误朝政,圣德先皇过身之前便历下一条规矩,凡是接任大事者,务必要遵守一夫一妻相守。且为避免外戚干zheng,女帝不得与身边近臣产生私情。违者,可由参相大人逐出蝶国,立其他血亲为帝。
这话,是晏君卿当年亲口答应下来的。也是他亲自破了的。
际犹沉睡时不安稳地翻了个身,揽住他的脖颈,像是找到了可以依赖的热源彻底老实了。
外头的月色顺着纸窗的间隙偷溜进来,将室内凌乱的衣衫照的清楚。晏君卿掀开被角去收拾好,点了熏香,散散屋子里的味道。
际犹洁白的手臂露在棉被外,他伸手轻触,借着朦胧的光线看到她背后的伤痕,心疼地碰了碰。眼里是绝对不敢让她看到的心痛。
君,臣。
如天河一般横在两人之间。
他轻叹口气,将际犹脸颊的碎发别到耳后,无声地念,“若你再这般任性,我可就真的不能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