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等到外头的花开了,墨棐就该回来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素卿已经做好了要等很长一段时间的准备,但是她不知道,外头的话竟然可以在几日的光景里生的这样漂亮。
如果摘下来做胭脂,颜色必然漂亮。
但她现在没心情思考这些,外头的鼓声越发密集,是百姓在恭迎凯旋归来的将士们。
素卿特地换了件大红色的衣裳,跑到城墙上去候着,不多时,便看见大队人马进城。
在前头领队的将军,一眼看过去就是墨棐。
旁边的侍女打趣道,“姑娘瞧见大殿下,眼睛都放着光呢。”
素卿不好意思地推了她一下,嗔道,“就你会说话,一点儿面子都不给人留。”
她没架子,跟侍女们总是能玩到一块儿去,自然没有人跟她说话还要瞻前顾后的,心情也愉悦些。
于是笑道,“姑娘,咱们回去等吧。”
旁边有人帮腔,“您就算是在这儿望穿了,殿下也要从正门进。”
听出来他们话里的调侃,素卿羞涩地埋下头,赶紧推着他们离开。
小姑娘们都毫不掩饰地笑着,她佯装怒意,“快闭上嘴罢,再乱说就喊人把你们的嘴缝起来。”
但是嬉笑声未停,从城门一直传到了宫里。
墨棐顺着声音找过去,一眼就瞧见了素卿,她总有种神奇的力量,不论在哪儿,都能让人从她身上找到蓬勃的生机。
带着一身血气回来,最难得的,就是看到这样干净的人。
墨棐在门边站了会儿,也没出声打扰,就这么看着素卿混在人堆里打闹。
莫名就想起上一世,她也是这么抱着腓腓,坐在院子里,等着他回来。
过去的事情不能想,一提满是伤痕。
墨棐大步走进去,旁的人瞧见他,立刻收敛了态度退下。
一时间,诺大的庭院里只剩下两人。
素卿还是头一次见他这副打扮,比起画本里写的英勇武将还要威风。
墨棐伸手在她额间点了一下,笑道,“怎么?这才几日不见就不认得我了?”
素卿不服气的反驳,“不过两日而已。”
再说了,他哪有告诉自己外头的花儿一夜之间便能都绽放。
害自己白白伤神。
墨棐好脾气的将她的碎发别到耳后,问,“见过公主了?”
“嗯。”
素卿到现在还对她的样子心有余辜,“临去的时候,小公子也没告诉我,公主会变成现在的样子啊。”
“这是她自己找的罪,多重都只能受着,旁人替不了半分。”
墨棐说,“等会儿纳溪他们便回来了。”
素卿一听立刻兴奋起来,“那我们是不是要回了?”
“嗯。”
墨棐站在一旁看她欢欣雀跃的样子,想着,这一趟出来的时间是久了,总该早早起程。
不然,素卿怕是要想疯了家乡。
这边两个人还享受着重逢的喜悦,那边纳溪和流莺回来之后,便直接去了际离的寝殿。
前几日伺候的又换了一波,现在屋子里全是生面孔,连心吟都不认得几个。
名昭女帝担心事情会传出去,将换下来的侍女都偷偷处理掉了,她手上沾了血污,就不怕再多沾一些。
谁人都知道名昭女帝对这个妹妹疼爱的紧,当年崇德殿之变,整个家族就只剩下她们姐俩相依为命。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总是一味地瞒着,也不是个法子。
纵使流莺见过无数的傀儡妖魔,但看见际离的样子,还是被吓了个机灵。
“怎么会成这般模样?”纳溪问。
“改头换面,施法者用了几成功力,最后便会成倍的返还到自己身上,”流莺不忍再看,冲出去扶着墙干呕了几声。
眼睛憋的通红,“公主这是犯了大忌,蝶国受往生石照拂,本就不能杀/生。”
“可公主不但动了血气,还用了本族的禁术,这下,连君上都救不了她。”
救不了,并不代表着际犹就放弃不管了。就算是一辈子这样藏着际离,她也要护这个小丫头周全。
晏君卿万万没想到自己回宫之后,等着的竟然是这件事。
又气又心疼,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君上,你若是能瞒得住这件事情还说得过去。可行宫里到处都是眼线,您能保证哪一天这消息不流传出去吗?”
住在城外头的,除了黎明百姓,还有各州重臣,若是他们知道这件事又当如何?
际犹沉默了半响,反问,“难不成就将际离这么交出去?”
不交出去,对不起黎民百姓,可交出去,又对不起她过世的祖辈。
际离是她一手养大的,躺在强褓里的时候,际犹就背着她到列祖庙里去叩首,承诺一定护她周全。
际离不仅是蝶国的公主,更是她在是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晏君卿明白她的为难之处,叹了口气,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若是能找到际离这张脸的主人,说不定可以再换回来,逆改命数。”
可际犹摇头,绝望的捂住脸,“来不及了。”
晏君卿心里一顿,“难不成是…”
“这孩子动了杀/念,身上沾染了血气,救不回来了。”
整个大殿陷入一片寂静,际离就像随时会被发现的危险,放在身边,总归是有许多不便之处。
晏君卿思考周全,出声劝。
“叫公主安置在行宫也并非是万全之策,索性将她转移去前祭祀的阁楼,那方人迹罕至,用灵力束缚着,外头再安排赤虎盯着,也不会出什么大的差错。”
眼下局势刚刚平复,狼族又虎视眈眈,她确实腾不出精力来亲自照顾际离。
际犹思考片刻,立刻允了他的法子。
02.
处理完这边的事情,际犹才闲出空来去管地牢的人。
她跟蝴蝶兰的恩怨,可以追溯到祖辈之间。
两族纠缠许久,终于在他们这一代落下帷幕。
际犹不是很常来这儿,泛着霉味的空气,和一声高过一声的喊叫,都让她的脑袋生疼。
蝴蝶兰被关在最里层,际犹推门进去的时候,一眼就瞧到了蜷缩在角落里的女人。
衣衫褴褛,哪里还有半点曾经受人推崇的样子。
不过有些人,就算是沦为阶下囚,身上也总还带着这么点傲气。
就算是看见了际犹,蝴蝶兰脸上也并没有半分畏惧。
“如何?凉州的地牢可还呆的惯?”
蝴蝶兰冷哼一声,完全不领她的情,“这么些年过去了,你这副伪善的嘴脸倒是一点没变。还是这么惺惺作态。”
际犹摇头,在四周闲逛了一圈,悠闲自得的开口,“本君曾想着将你抓来的那天,自己该是有多么的快活,可真到了眼下,本君倒是没这么开心了。”
她笑道,“往后没了你,都没人来给本君逗趣。这么一想,也是分外可惜呢。”
蝴蝶兰嗤笑一声,“要杀要剐,随便来,幻蝶族自然不惧你。”
既然提到她的族人们,际犹别又想起一桩事。
“本君还真要问问你,你是怎么在往生石上动手脚的?”
态度诚恳,语言认真,一点也没有作假的意思。
如果不是地方不对,凭谁都以为她是真的来虚心求教的。
蝴蝶兰微微一愣,道,“这是报应,可不能怪在我头上。”
际犹点头,“既然如此,那本宫也不介意对你的儿子和丈夫下手了。”
打蛇要打七寸。
只有对敌人知根知底了,所做策略才能见成效。
果然,她刚说完这句话,蝴蝶兰便脸色大变,怒道,“奸诈的本性果然不然不会变,你永远都无法光明磊落的…”
凌厉的掌风直接将她的后半句话打断。
蝴蝶兰身子重重地砸在墙壁上,喉咙一痛,压出口血。
际犹大步前来,擒住她的下巴,让人不寒而栗。
“你配跟本君将光明磊落四个字?!”
“当年你不知廉/,跑去勾/仙鹤族二殿下,百里子书这般仙家公子,被你连累削去仙籍!”
“你还觉得不够,竟然占地为王,还企图与狼族勾结。”
“蝴蝶兰,你是最不配活在蝶国的!”
际犹这番话憋在心里已有百年,如今一吐为快,竟然有种久违的释然。
蝴蝶兰冷笑着看她,直接发问,“你这般仇恨我,不过是因为我毁了你跟百里子书的婚约。可就算没有我,天界哪有一个仙家敢要你这邪神!”
旁边有人听见这种大不敬的话,立刻要冲上来,却被际犹阻拦住,笑道,“随你怎么想,如今你说的话,也不过是败者死前的哀嚎罢了。”
她转身欲走之时,听见蝴蝶兰在背后开口,已经没了先前的气势。
倒是有几分怜悯的意思,“你笑我苦,可你与晏君卿不也是纠纠缠缠,始终不得圆满吗?”
际犹丝毫不在意这话,连脚步都没停,刚要招手将人送上路时,听见蝴蝶兰发了疯似的狂笑。
“你可知明明要去往青州的际离,为何会突然出现在狼族吗?”
际犹动作一停,眼睛里露出寒光。
“可惜啊,”蝴蝶兰笑得张狂,“你永远不会知道了。”
际犹料定她不会轻易开口,微微笑道,“去隔壁,将百里子书和她儿子带过来。”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将最狠毒的话,说的十分动听,“在他们的面前,削去她的仙骨,斩了她的羽翼…”
03.
晏君卿来时,隔着重重墙壁,都能听见里头的惨叫。
际犹站在外头等他,似乎是有些困倦了,竟然倚着树打起盹儿来。
晏君卿向旁边的人做了个手势,示意不要吵醒她。
然后动作轻柔的拂去她发间落下的花瓣,将人轻轻地抱起来。
际犹是醒了的,但对方是他,自己的完全没有了下来走路的念头,于是,趴在他耳边低语,“哥哥,怎么这么晚才来?”
晏君卿未答,将人抱上马车。
“方才蝴蝶兰问了君上何事,让您如此暴怒。”
际犹装模作样,“我的心情可好的很,哥哥不要胡乱猜忌。”
晏君卿不信,“是否提到了当年崇德殿之变?”
一语即中。
际犹叹了口气,“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晏君卿知道这是她的弱处,也并未多言,掀开帘帐,吩咐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