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素卿听说流莺他们回来,兴冲冲地要去迎接,却被墨棐制止。
他摇头,“流莺姑姑方从公主那儿回来,这会儿估计心烦谢,你就别去了。”
素卿明白他的意思,识相地没去叨扰。
只是提到际离,她就忍不住想起那日她说的话,模模糊糊,让人捉摸不透。
若是直接问墨棐,她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况且,她临走时,还答应了名昭女帝入往生镜的事情,现在被际离得事儿一搅,对方也无暇顾及她了。
素卿一直在行宫里闷着,际离那里她又不敢去,只能跟着侍女们在外头待了会儿。
进去送东西的侍女眼熟她,便好心进去通报了一声。过了会儿,心吟就出来了。
“姑娘来这儿做什么?”
“我准备了一些茶饼,想着公主爱吃,便送过来些。”
心吟接过,“感谢姑娘还记着我家公主,要不进去瞧一眼?”
素卿赶紧摆手,搪塞了几句,自己还有事情,便跟着人走了。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她又忍不住责怪自己。
际离和长侍大人为人亲和,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却连进去看一眼都勇气都没有,若是际离清醒过来,该有多心寒。
可又想起上次际离同她说的那些话,素卿便越发没了底气。
谁知道百年前的事情呢,她也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罢了。
墨棐回来时,只瞧见她自己坐在院子里发呆,喊了几声也没有响应。
于是凑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笑道,“想什么呢?喊你都不应。”
自从身上的伤好了之后,墨棐的笑容就变得特别多,与之前冷冰冰的判若两人。
素卿有时看着他笑,不知是在看小公子,还是在看另一个陌生的人。
不觉有些恍惚。
墨棐伸手在她面前晃晃,纳闷道,“难不成真的憋出毛病来了?”
素卿一拳挥过去,怒道,“你才是!”
少见她有这样恼羞成怒的时候,墨棐也被逗得开心,识相的不再招惹她。
漫不经心地问,“这次回来,总觉得你有些心不在焉。”
墨棐随手塞给她口蜜饯儿吃,继续问,“有什么心事吗?”
素卿自然不能告诉他际离说的那些话,还有自己同名昭女帝约定的事情,只好打马虎眼。
“许是心中太过思念小公子了罢,茶饭不思。”
墨棐哭笑不得,“人都在这儿了,还要想?”
“要想,”素卿反驳,“把整日都用来想小公子都不够呢。”
墨棐被她哄的耳廓泛红,只想伸手捂住那张诱人的樱桃口,可眼神扫过去的时候,却完全变了种感觉。
于是,当传话的侍女一只脚刚迈进院子,立刻闪了出去,脸颊红的不像话。
素卿好不容易从他怀里挣扎出来,一眼就瞧见了门口的人,顿时手足无措,转身就往屋子里跑。
墨棐纳闷,刚要随着她一同进去,便听见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扭头看过去,羞红了脸颊的少女站在不远处,似乎在犹豫该如何开口,才能让眼前的形势看起来不那么尴尬。
墨棐又恢复了往日冷冰冰的样子,让人都不敢多看一眼,“何事?”
“君上吩咐,如今即位的目的已经达成,若没有别事,便可以早日返程了。”
墨棐点头,本来今日流莺回来,他也打算商议此事的。
九重天的人已经盯住了他们,若不早日离开,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麻烦。
素卿听见动静,扒着门框探出头,问,“要走了吗?”
“嗯。”
墨棐过去,揉揉她的脑袋,“等会子流莺姑姑回来,我们再做商议。”
素卿心里纳闷:名昭女帝就这么放她走,难不成原先说的话就不作数了?
罢了罢了,这可是好事,毕竟她也不想冒着危险去个铜镜里玩玩儿。
“又在发呆。”
墨棐将面纱递给她,道,“快带上,眼下没有别的事情做,看你在这里也闷得无聊,一起出去逛逛。”
“去行宫外头?”素卿眼睛放光。
“嗯,”墨棐应声,“若是有喜欢的,便多买一些带回去给家里的旧友。”
素卿想了会儿,凑过去笑,“那小公子可要多买一些,我父亲大人最爱吃桃花饼了……”
两人说笑着,声音从小巷渐行渐远……
02.
而与这边不同,行宫深处已经完全是一片萧肃。
心吟跟在她身边这么长时间,倒也不是没见过名昭女帝生气,但这次与之前都不同,她这次,更像是在生自己的气。
连参相大人,都破天荒的没有出声。
整个大殿内久久不闻声响。
知道外头长廊里传来一阵急促地脚步声,随即,几个女子便被丢了进来,“咚”地一声砸在地上。
际犹的火气终于完全被激发,直接拔剑相向,先解决了几个出气。
然后居高临下盯着剩下的人,冷声质问,“谁的手下?!”
那女子吓得浑身发抖,却依旧哽住脖颈,冷笑看她,道,“不过一介邪神罢了,瑟瑟缩缩躲在面纱后的小人,有什么好张狂的。”
际犹登时一口气上不来,被气得眼前发白。身后的晏君卿上前一步,手臂虚托住她,正要出手却被拦下来。
旁边的人随即将她拉出去处决。
际犹扶住桌角,缓了会儿,“公主如何了?”
“回君上,已经用了解药,并无大碍了。”
际犹狠狠地咬住牙,她便知道,就算是改头换面碰上了往生石的力量,也不可能控制不了这股邪力。
可际离从回来到现在,情况并未好转不说,甚至越来越糟糕。
还好晏君卿留了心,将在旁伺候的侍女全部仔仔细细查了个遍,最后还去亲自盯着煮药。不然,她还不知道要被蒙在鼓里多久。
“狼族这群卑鄙小人,本君定要好好出一口恶气!”际犹一掌劈在桌上,震得茶盏发响。
晏君卿知道她不甘,但眼下确实有比这更重要的事。
“这些细作已经将公主的事情散播了出去,君上眼下该想的,还是要如何安抚住其他州城主的心。”
“却是,”心吟也正有此意,“刚刚收回梦州,蝴蝶兰的残部正盯着我们呢,这种节骨眼上,可千万不能出差错。”
际犹长舒口气,像被压了块大石头。
若是真的被发现,除了抵死不认并无他法了。她贵为一族公主,却私自改头换面动用禁术,非但如此,竟然还害了个无辜的姑娘,嫁到敌国去。
一件件一桩桩,际离跳千百次坠泪窟都不够。
可到底是她亲妹妹,就算际离犯了天大的错,她也要想法子去保她周全。
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边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完,那头又急急忙忙赶过来人,还没等到了大殿内,“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声嘶力竭的喊,“君上,公主不好了!”
际犹顿时慌了神,这会儿还被气得手脚无力,跌跌撞撞的往外奔。
“怎么回事?!”
跟在旁边的人回答,“回君上,今日过午,公主吵着要吃茶饼,奴婢见殿下是恢复了些理智,这才赶忙叫人去准备。结果回头的功夫,人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改头换面,本来就是篡改天命的事情。
谁也不知道际离会为此付出多大的代价,但是际犹最不愿意听见的,便是这个消息。
若是其他的惩罚,大不了她代替就是了,可殃及性命的事情,际犹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束手无策。
等赶到时,大夫已经出来,正跟一旁伺候的侍女说话,看见际犹连忙要行礼。
“快快起身,公主如何了?”
大夫畏惧她,又不敢有所隐瞒,只能微微的摇头。
一切尽在不言中。
际犹当时眼前一黑,立马冲进去看她。
际离已经醒过来了,不消几日,整个人已经瘦得像张薄纸片,坐在那里,想随时都能吹倒一样。
际犹瞧了眼她身边的人,对方暗示:还未想起来。
际犹心中了然,不再像前几日那样逼她,想以往的事情。态度大改,细声细语地哄着,“还有哪里不舒服?”
际离虽然想不起往事,但对她,总觉得有股莫名的亲切。这股陌生的感情,让她心中的负罪感更重。
索性不说话了。
际犹也不气恼,结果旁边侍女手中的药,仔细吹了吹,递到她嘴边,“烫吗?”
际离摇头,却不肯张嘴。
她对这里的一切都尚且陌生,除了眼前这个看起来,虽说有些冷漠,但却能带给她可靠感的女子之外,其余的一切,都让她不敢相信。
际犹叹了口气,妥协问,“那你想做什么?”
或许是她带给自己的亲切感足够强烈,际离终于忍不住接上话,怯懦地问,“您能发发善心送我回去吗?”
际犹一愣,“这里就是你的家,你还要去哪?”
“这里不是,”际离声音里已经带了颤抖,“我知道蝶国与狼族向来不和,但您抓了我这样一位并不起眼的夫人,也无法威胁狼族。”
“索性放我回去?”
际犹未答,但脸色已经沉下来了。
听见她继续说,“不知我究竟和您哪一位故人长得相像,让您如此惦念。可我终究不是,又何苦执着呢?”
际犹冷笑一声,将碗重重的砸在桌上,际离猝不及防,被吓得一哆嗦,警惕的看她。
“本君是宠爱你,但有些事情却轮不到你来多嘴。际离,你是一国公主,却闯下如此大祸。也怪我,若当初对你狠心一些,也不至于叫你沦落到现在这种地步。”
说完,便气愤的拂袖而去。
也不管后头际离的哭喊,心吟一直跟在身边,不放心的瞧了眼,问,“君上,您就这样任公主闹下去?”
际犹长叹口气,“闹吧。这总比她前两日什么话都不说的好。”
心吟明白。
今日抓来的细作还未审问,际犹本想着过去一趟,没想到晏君卿却先一步来了。
脸色焦急,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子。
际犹也不免跟着慌起来,“又发生何事了?”
这几日是实在不太平,际犹甚至有了个心病,一瞧见面前来人就害怕。
果然,晏君卿警惕的看了眼四周,“君上,还是去议事殿吧。”
这里是她同三位大人商议重事时才会来的地方,际犹直觉是方才的细作有问题。
果不其然,晏君卿进去后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他们传出去的,不仅仅是公主改头换面,”晏君卿一字一句道,“作战图,是公主泄露出去的消息。”
“什么?!”
心吟立刻嚷道,“不可能,公主这几日连门都没有迈出一步,定是他们胡说的。”
然后焦急的扭头看向际犹,“君上,您倒是说句话呀。”
际犹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晏君卿,却是在透过他看向另一个人,这么愣了半响,才低声开口,“可有证据?”
晏君卿从袖中掏出一枚锦囊,递过去,“这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说是狼族小殿下给的信物,让他们凭比物进宫与公主相认。”
际犹慌乱的打开一看,新从头到尾被浇了个透凉。
蝶国女子婚后会带面纱,而此物,会由她亲自绣上图案,赠予夫君,以示忠诚。
晏君卿怀里,也有当年际犹送的一块,他顿时了然。
事情终究是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可最先冷静下来的,却是际犹。
她将锦囊塞进衣袖,“那人处理了没有?”
“一切妥当。”
际犹点头,“这事传出去,势必会引起各大洲不满,是场恶战啊…”
话音刚落,便听见长侍大人的声音,从走廊那头匆匆传来——
“君上,柳将军和余下四洲城主皆已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