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幻情山神传说之百鬼夜行
50746400000068

第68章 夜雨无意3

自成婚那夜之后,素皖便再也没有在府上见过刘川柏,他虽有时回来也不过是去陪着申姜罢了。素皖看不见他,自己也乐得清闲。新妇头半月不能出府露面,她便窝在自己院子里种些花草玩玩,渠荷院离主院有一些距离,旁的只有一处荒废了的旧花园。日子久了,素皖到有一种脱离出去的自在感。刘府上的丫鬟觉得这位新夫人心肠好人也灵巧,闲时都爱来寻她玩儿。渐渐地,渠荷院竟成了全府上下最欢腾的地方。

到底是人多嘴杂,这事儿没出几天就落在了那些个备受冷落的妾室耳朵里,免不了乱嚼舌根。近来申姜身子越发虚弱,刘川柏虽传了令说不许旁人叨扰,可还是有些不是眼色的围上来,周围丫鬟没有申姜的令也不敢多加阻挠,只能由她们去了。

成华推门而入时,正巧看见几个不知好歹的妾室围在塌边,七嘴八舌地数落那位新夫人。申姜偶尔想反驳几句,也被她们的声音盖下去。她紧皱起眉,喊道,“我当是哪位贵客来,竟这么不知好歹地跑来打扰夫人清净。”旁的妾室瞧见来人,赶忙起身退到一旁,低眉顺眼的,连个大气都不敢出。倒是侧卧在榻上的申姜看见她来甚是高兴,直摆手招呼她前来。

“你怎的来了?”

“我在府中也没什么要事,又听闻姐姐身子不大好。这几日边关战事吃紧,想着大将军定是无暇顾及姐姐的,我便亲自来瞧瞧,不然心里总是挂念。”

成华与申姜同为红尘沦落人,当年在茶楼卖艺时,姐妹儿俩互相帮衬着不知挨过了多少艰苦,关系自然不一般。申姜成了将军夫人后,成华便去了丞相府上做丫鬟,那李仲林本就是个风流主儿,瞧着她姿色不错硬是将她收了妾室,这些年她虽是表面风光背地里却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素皖心疼她,没事儿便邀她来府里小坐,只是近来身子实在欠妥也就没再联系。

“前几日瞧着姐姐身子大好了,现在怎的又突然这般?”成华从旁的手中接过药汁,一口口地给她喂下去,神色不悦。

“怪我,总是闲不住地往外跑,估计是受凉了。”

一旁告状的几个妾室早早就告了礼匆匆退下了,成华退了随从,悄声问,“新来的夫人可还好?”

“能有什么不好,”申姜笑道,“相貌,家室,学问,品行,当真是个大夫人的苗子。”

成华一听她提这个便不开心,脸色阴沉,“姐姐若这般说便没趣了,您与大将军成婚这么些年,谁人不知将军独宠您一人。姐姐又何必说这些酸话呢。”

申姜笑道,“你误解我了,我哪能糟践了将军对我的真心。只是将军尚还年少却无子嗣,况我又一身病症不知何时就一命呜呼了,这诺大的将军府也该有个后主不是?再说素府出来的姑娘,哪个不是大家闺秀之态,我本意是替将军招揽三姑娘,可又一想,三姑娘生性太过刚烈,日后势必不会甘心屈服于这小小的将军府。正巧两家联姻,便借势娶了素家的嫡女,虽说是委屈了人家姑娘,可日后这大夫人的位子也是要给她的。”

成华坐在一旁认真听完这番话,心里五味杂陈,若不是真心相待,天下哪个女子愿将夫君推给他人照料,“姐姐,我同你从不说些做戏的话。那素家大姑娘是个好姑娘,温文尔雅,也识礼数,可她同莫家小家主的那段风流韵事,五溪镇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若姐姐有意让她做大夫人,还得先将这档子事处理妥善。”

申姜点头,道,“自然。”

。。。。。。。。。。。。。。。。。。。。。。。。。。。。。。。。。。。。。。。。。。。。。。。。。。。

成华在府上用过了晚膳才走,申姜身子不适也就没来相送,反叫素皖前来代劳。

先前在素府时没少听闻大夫人提起丞相府的那位成妾室,生的温婉,说话做事却雷厉风行颇有自己的手段,今日虽是素皖头一回见她,心里也难免有些惧怕她的气场,不觉放低了姿态。成华见她这般,倒是爽朗地笑起来,“夫人怎的在自家府邸还拘谨起来了?”

素卿尴尬地牵扯动嘴角,没出声。

“这几日大将军不再,便有劳您多多照料了。”

“应该的。”

成华微微颔首,顿了顿,有些犹豫地开口问,“夫人可知,当初刘素两家联姻本是对刘家并没有任何好处的,可为何大夫人最终依旧劝动大将军点头了吗?”

素卿眨眨眼,不明所以。

她在替你,也是在替刘川柏铺好路,用她那少得可怜的命。成华叹了口气,笑道,“罢了,夫人全当我是在胡言乱语。夫人也莫再送了,早早回去歇息吧。”

。。。。。。。。。。。。。。。。。。。。。。。。。。。。。。。。。。。。。。。。。

送走了成华,素卿回到院儿里心里想着方才那番话有些心神不宁,便叫翠珠拿些东西往主院去了。

这时申姜方才吃完药,院儿里还有股苦药味未散去,有几个丫鬟出来点灯,瞧见素皖来匆匆行了礼又转身进去通告了。

素皖在外头候了会儿才被带进去,屋里浓郁的药味儿辣的她一时无法睁开眼睛,四五个丫鬟在里头伺候着,素皖往屋里走去,便瞧见了窝在榻上不停咳嗽的申姜。

她的脸色煞白,嘴唇发紫,眼下遮不住的一片淤青,垂在床边的手因剧烈的咳嗽无助地微颤,周身一股死气,素皖瞧着实在不忍心,忙叫翠珠前去帮忙。好不容易不咳了,申姜倚在床边缓了许久才喘过气来,却依旧是副奄奄一息的样子,“没想到你来,便也没叫人收拾,辛苦妹妹了。”

“大夫人哪里的话,早早把身子养好才是真的。”素皖跪在她的床榻,为了听清她的话身子不由得往前倾,更是清楚的闻到了一股味道,不同于满屋的药味儿,这味道里还掺杂着一些说不出来的怪香。

“妹妹前来所谓何事?”

“倒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来看看大夫人。”

申姜叹口气,有些无可奈何,“怕是成华在你那儿唠叨了什么惹得你不开心了,她这个人哪都好,就是说话不经脑子,伤了妹妹的心,可本意不坏,还望你多担待些。”

“大夫人说的哪里的话。成华夫人可未曾在我这里说到些什么,来看您也是我自愿的,大夫人可别会错了意。”

“那便好,那便好。”

“不过要说起来,妾身还真有些事情想请教一下大夫人。”

“你说。”

“当初两家联姻,您明知这事非但对刘家没什么好处还可能多了素家这个累赘,为何还要说动大将军同意这门亲事。”

“你瞧,还说成华没在你那念叨什么,”申姜笑笑,喘了口气,脸色越发苍白了,“多一个友军到底是比多一个敌人好的。况且,咱们将军府实在需要一个贤良淑德的大夫人,妹妹出身名门,从小便受熏陶,自然是不二人选。”

“夫人过赞了,要说起大夫人来,还是得您胜任。夫人放心,妾身对这些并没有什么妄念。”

申姜咳了几声,呼吸地有些厉害,连说话都有些不稳,“.……妹妹,我是真心想你和将军好……你瞧我这样,往日都是旁人哄骗将军说我气色好罢了……咳咳,你说,我自个儿的身子,我能不清楚吗……能挨到几时去啊……”

素皖起身倒了杯水,将她小心地扶起来,总归是一小口一小口地给她喂下去了,“大将军心里只有夫人,哪里能随便找个女子来就能替代您的位置。夫人还是专心养病……”

申姜见她未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有些情急地向前抓住她的手,猛烈地咳嗽憋的她满脸通红,仿佛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一般。一旁伺候的丫鬟赶紧上前查看,素皖被挤到一旁,吓得一动不敢动。

翠珠道,“夫人先回吧,大夫人今日身子实在不好,无法接待了。”

“那我便改日再来拜访。”

说着正要转身离去,便听见身后的申姜喊住了她,话没说一半就是剧烈的咳嗽。申姜直觉咳的天昏地暗,眼前都开始冒黑圈,胸口一闷,登时一股鲜血便吐了出来,嘴里满是血腥。

素皖赶紧跑过去扶住她,大嚷,“大夫!大夫!快去传大夫!”

有几个靠门地转身就跑了出去,屋里顿时乱作一团,还夹杂着细小的抽泣声。

申姜攒着一口气,死死地拽住素皖的衣袖,嘴巴微微开合,却是一声都没有。

素皖察觉到她的动作,低头询问,“夫人想说什么?”

“求……求,我知姑娘意中人……却求姑娘怜悯……人活一世,只求他好……”

他好我便好。

素皖心中不忍,可却无法答应她的要求,要和自己不爱的人共度余生,这要求不光对她残忍,更是对刘川柏的残忍。心死的人,跟谁在一起都一样煎熬的。

申姜拽着她的衣袖,双眼微阖,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来,脑袋里一阵阵钝痛袭来,她彻底昏死过去。

此时,门外一阵慌乱,素皖一抬头,便瞧见刘川柏一身寒意冲进来,眼神触及地上的血迹时便有什么东西瞬间消失不见。素皖心里一滞,寒意扑面而来。

。。。。。。。。。。。。。。。。。。。。。。。。。。。。。。。。。。。。。。。。。。。。

府里的下人前去送信时,他正在场上同人操练,听到消息浑身一滞躲闪不及,被对方一剑刺进了臂膀。他精神恍惚,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只是看到地上那摊血迹时,脑子“哄”的一声炸开了般嗡嗡作响。

他从未像现在这般害怕过,五脏六腑都拧在了一起,痛不欲生。就算是在战场上跟人刀剑相向,他都不曾眨一下眼睛,却偏偏怕极了怀里这个人儿化为烟自此消失不见。

大夫诊完脉,神色有些异样。

“如何?”刘川柏急问。

大夫思索了半分,道,“夫人的脉象还算平稳,只是过于疲劳,平日里又不注意饮食,难免会晕厥。待老夫开些药方,好好调理便好了。”

听到此话刘川柏那颗悬着的心才落下来,长长的舒了口气。

旁的有人上前来提醒他去包扎,他这才发觉伤口处的殷红已经浸满了半片衣衫,方才一直紧绷着都没主意。刘川柏心里记挂着申姜,便在她榻前匆匆包扎了一番,半步不离。

素皖一直守在院外,方才见大夫出来还没等问句话人就急着煎药去了。片刻后,屋里头出来个小厮,道,“素夫人辛苦了先行回去歇息罢,将军吩咐说,夫人此番有功定有赏赐。”

素皖翻了个白眼,心里骂,谁稀罕他的破赏赐。可又想起来刘川柏身上的伤,于是没忍住多问了一句,“将军身上的伤可无大碍?”

“不劳夫人费心了,请您早些回罢。”

素皖抿抿嘴,就差没给自己一嘴巴:叫你多管闲事,活该!

听着人家都下了逐客令,再待下去也显得忒不懂礼数了,素皖叫翠珠把东西留下便离去了。折腾了大半夜也确实乏累了,这下既然知道她没事,自己也好回去睡个好觉。

拐出回廊,便瞧见欲离府的大夫,素皖走上前去送行,道,“辛苦大夫了,这么晚还有劳您来一趟。”

“您是?”

“哦,我是府上新来的夫人,素夫人。”

大夫像是知道她,随即笑道,“原是素家的小姐,老身有礼了。说什么辛苦,原先大将军对老身有恩,大夫人也是个好心肠的人,老身这些都是应该的。”

素皖笑笑,不置可否。

“老身方才想起来件事,还望夫人转告将军。”

“您说。”

“夫人的脉象虽平稳,却很是异常,时有时无……”

素皖心里一紧,随即听见他说——

“带了些隐隐的死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