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弦思之前虽跟随席羽君进洞加固封印,可时隔长远,一时也记不清路线,何况这洞里的道路四通八达,交错盘旋,他走在其中不一会儿便迷了路。眼前的耳室几乎都是一个样子,弦思也摸不透自己到底寻找了几个房间,只是走的脚都有些发麻,也不敢贸然使用法力。他此番进来的急,并未带配剑在身上,而琴的杀气太大,搞不好便会招来洞中其他邪祟。无奈之下,他只能继续一个一个洞穴的摸索前进。
这里埋葬的,都是丹湖城的先辈。丹湖城子民世代专心修炼,从不参加任何争权夺利之事,可最后却成了战乱的牺牲品。短短三日之内,血流成河,无一活口。都说生前多少冤屈,都会在死后化为戾气,如此一来,碧月湾真从一处天然美景变成了此间炼狱。弦思扶着墙缓缓坐在地上,他从一进来便觉得头昏脑涨,心神不宁。
可还未等他屏息凝神,便觉得整个山洞都在剧烈的摇晃,一声接着一声的凄惨尖叫直冲而来。弦思的心瞬间凉了几分,准是外面的凶尸冲破结界闯了进来,眼下他未带任何法器,与一群凶尸搏斗毫无胜算。正在此时,一道白光闪过,将洞口处盘旋的凶尸一下打散,弦思勉强撑起身子,汗水糊住了眼睛,他只能勉强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如梦似幻。
流莺方冲进来,便被洞口的凶尸拦住了去路。这里的凶尸与往常的不同,因为积攒了多年的怨气变得凶悍无比,虽威胁不到她的性命,可这么一群凶尸相继朝她扑来也相当头疼。流莺将手中的玉笛一转转瞬便化成了一柄长剑将扑过来的凶尸钉在了墙上,她乘着空隙,在手中捻了道诀,方才在弦思身上的那道金光瞬间在某处洞口中亮起来。
凶尸见不得这么强的光亮,纷纷尖叫着往四周的洞口里钻,流莺立刻起身,向金光所现的那个洞口冲去,几剑将洞口堵着的凶尸劈成了粉末,又从怀中掏出几道符咒布在洞口,凶尸忌讳符咒上的光亮,只好在洞口嘶吼着伺机而动。
流莺一转头便瞧见倒在墙边的弦思,赶紧跑过去将他扶正,问:“哪里受伤了?”
弦思被洞口凶尸的嘶吼声扰的头痛欲裂,挣扎着站起身来,向流莺行了个礼,恭敬道:“谢前辈前来搭救。”
“……”
流莺讪讪的收回扶着他胳膊的手,腹诽道,难不成慕氏子弟搜是这么模样,临死了都不忘这副正派作风。当然,腹诽归腹诽,她还是要关心一下眼前这个小孩儿的情况,毕竟是席羽君座下最得宠的一个,要是这么容易就死掉了,还不得让席羽君心疼死。
“身上可有何处有伤?”
弦思摇摇头,胸口越发沉闷,嘴角渗出丝丝血迹。忽而,他又觉得背后传来一丝凉气,正顺着他的四肢慢慢渗透进他的五脏六腑。弦思闭上眼睛努力调整气息,不一会儿便觉那股烦闷已经完全消散。流莺松开手,从袖中掏出手帕递过去,示意他擦拭额角的冷汗。
“这地方满是阴邪之气,你的修为虽高,可慕氏修得都是阳气极盛的术法,自然与你体内的灵力冲突。”
弦思点头,默默受教。
正在两人低声交谈之际,门口的凶尸也已经撞破了符咒闯了进来。流莺将顺手拿来的剑甩给他,喊道:“快些冲出去,不然一会儿凶尸越积越多。”
弦思接剑,立刻冲上去斩了堵在流莺后面的几句凶尸。慕氏剑法向来崇尚快,准,狠,可如此快的剑法流莺也是生平头一次见到,她甚至连剑气都未察觉到,身后的凶尸便倒了大半,果真是杀人于无形之中。流莺赞赏地看了眼前的少年一眼,谁曾想,弦思的脸跟苹果一般骤然蹿红,拿着剑的手都跟着抖了几抖。眼看着洞口的凶尸越来越多,流莺已经有些招架不住,站在弦思身后轻轻地喘着气,心想,这般下去不是办法,得赶紧想个法子脱身。
许是累到连脑子都有些愚钝了,流莺拿剑的动作越来越迟缓,一不留神,便被冲进洞的凶尸抓破了左臂。弦思一跃而起,将她半扯着拉到了身后,焦急地问:“前辈——”
“无碍。”流莺打断他,眼睛死死盯住这群凶尸。按理说,它们应当是寻血腥气和灵力为食,可现在的行动,从始至终都带着明确的目的性,似是不将两人撕碎决不罢休。
凶尸闻到流莺身上不断冒出来的血腥气,顿时兴奋起来,似是抢食一般全部涌了进来。两人被围在其中,背对背,皆是一副警惕模样。
“哎,小孩儿,问你个事儿。”
弦思全身紧绷,冷不丁被流莺叫了一声,还没回过神来,下意识回了一句,“嗯?”
“听闻你们慕氏的晚枫酒甚是香甜,此番出去,可否跟你讨一壶喝?”
弦思全然没料到她会在此情此景下会跟自己讨论这种问题,支吾着“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流莺一剑刺穿凶尸,背后又添了几道新伤,她全然没有发觉,只觉得自己左臂似是废掉了一般失掉了全部力气,指尖一抖,手中的剑便掉在了脚下化成了玉笛。
“前辈!”
弦思冲过去接住她,只见流莺左臂将要愈合的伤口正在冒着黑气,似是有什么东西在其中作祟。四周的凶尸见到两人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之际,纷纷尖叫着冲上去,还有几个倒在地上躯体尚完整的,正扭着自己像麻花般的手臂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
弦思咬咬牙,看了眼怀中面色惨白的流莺,正欲将背上的琴拿下,只见洞中突然迸发出血红色的光芒,紧随其后的是一声接着一声清脆的琴音和萧声。眼前围堵的凶尸抬手捂住耳朵,痛不欲生地在血红光芒中打滚,凄厉地叫声震耳欲聋。弦思捂住流莺的耳朵将她护在怀中,手中的剑骤然飞出,在一片失控的凶尸中辟出一条道路……
02.
纳溪在湖边几乎是心神不宁,几次三番乱了心智差点被灵力反噬。墨棐看着他这幅心不在焉的样子,直接将他轰去一边守着结界,伸手招呼几个慕氏子弟过来搭把手。
下面的凶尸畏惧亮光,没一会儿便退到了方才布好的阵法中去了。墨棐手中捻了道诀,四周瞬间蓝光迸现,法阵中的凶尸张着大嘴,似是在承受天大的痛苦,只是喉咙中的嘶吼还未来得及发出,便在法阵中化为了一缕青烟。
墨棐从半空中缓缓落下,双瞳迸发着血色。他向四周扫视了一圈,全然察觉不到方才那股鬼气是在何处散发出来的。
正在此时,湖面下不知有什么东西作祟,湖水猛然溅起三尺多高又重重砸下,墨棐脚尖一点,灵活地避开了四溅的水花。一把闪着蓝光的剑从洞口猛然蹿出,将湖水劈成了两半,一个清秀书生模样的少年怀中抱着个小姑娘缓缓走出来,那姑娘伤的不轻,左手臂一直在往下滴黑色的血水,少年的眼神里满是心疼,不由得加快脚步上了岸。
身后的湖水在他脚落地的那一瞬立刻恢复了原状。墨棐微微蹙眉,看清了他怀里姑娘的模样,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纳溪喊了声“流莺”,立马跑了过去。
弦思似是还未回过神来,看了眼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又继续去追寻流莺的身影。只是将她抱走的那个公子一转身出了结界,眨眼间的功夫便不见了踪影。
南絮围上去绕着他转了一圈,发现他浑身没有一点伤,才松了口气,“师兄,席羽君呢?”
席羽君……
弦思猛地睁大眼睛,他下去这一遭,竟把最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
四周骤然响起琴音与萧声,弦思快走几步赶到湖边,只见一身红衣的鬼君夏琰正搀扶着席羽君缓缓地走出湖面,四周的弟子纷纷举剑将两人围住,似是要将夏琰就地正法。
夏琰抬眼望了下四周,冷哼了一声,凑到席羽君耳边小声道:“本君才救了哥哥,哥哥不记恩也就罢了,难道还要……”
慕生枝耳边满是他轻柔的呼吸声,不觉间红了整个耳尖,不自在地将手从他的禁锢中挣脱出来,朝四周道了句:“放他走。”
慕氏子弟个个眼含不甘,却也不甘在慕生枝面前放肆,周遭响起窸窣地收起兵器的声音。
夏琰侧头看着慕生枝,略挑衅地朝他勾下下巴,转身跃入了山林中不见踪迹。
“席羽君,寒水玉一事,该如何是好?”
慕生枝未答,反而微微侧目盯住不远处的一棵硕大老树不动。众弟子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这才发现那方还站着一人,似是等的无趣了,正背靠大树摆弄手里的扇子。
“大殿下。”
墨棐向他点头示意,顺手收起扇子走过来,问:“压住了?”
“嗯。”
“寒水玉的下落还是要查的。”毕竟是九重天圣物,落到鬼界手里就麻烦了。
“自然。”
墨棐看着了四周,稍稍欠身,笑地一脸烂漫,低声在他耳边道:“朱雀石?”
“……”
慕生枝的双目骤然睁大,不敢置信地往后倒退了几步,一言未发。
倒是墨棐一脸悠闲自得的样子,朝他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开了,临了抛下句:“若是有需要在下的地方,还望席羽君莫要客气。”
慕生枝吞了口唾沫,略微疲倦地阖上双眼,嗓音都带着沙哑,好像多一秒都无法支撑下去,道:“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