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卢家不愧是大门大户，院子多到令人发指，夏琰跟在后面七绕八拐的总算到了地方。
这院子门口还挂着两盏红灯笼，连窗户上都贴着“囍”字，到处是喜气洋洋的模样，除了碍眼的符咒。夏琰瞥了眼那些符咒，格外不屑地在心中吐槽，这些符咒灵力弱的连一些低阶鬼魂都捉不住，顶多也就吓吓夜间游荡的精灵。慕生枝自然也发现了，眼眸一转，抬脚走了进去。
身后的卢夫人一眼都不敢多看这院子，说了句：“仙师慢慢看，我就不打扰了。”
夏琰看着卢夫人带着身边的人逃也似的跑走了，无奈地耸耸肩，一回头瞧见慕生枝站在门框边盯着他，问道：“不怕？”
夏琰嘴角瞬间弯起笑容，几步跑到他身边，抓住他衣袖晃了几下，道：“这不有你呢嘛。”
慕生枝身形一顿，脸色古怪地瞧了他一眼，似是妥协般叹气：“这里没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你……不必抓着我的衣袖。”
啊？
哦。
夏琰松开手，尴尬地笑笑，兀自跑到一边玩儿去了。
“在这儿等我。”
“好咧。”
夏琰扭头看他走进屋中，没过一会儿便听见有琴音从中传来，他心里好奇，趴在门框边偷看。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把魂儿都吓没了。慕生枝面前的床榻上躺着个身穿新衣的姑娘，脸上的皮肉都有些包不住骨头了，面容可怖。随着琴音响起，有个近乎朦胧的身影从中坐起，双目含血，直直盯着前方。
招魂？
夏琰眨眨眼，这个“美人”还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慕生枝早就察觉到夏琰的靠近，手指轻轻捻住琴弦，收了音。那个少女的魂魄也在琴音消失之时骤然化作一团烟雾，飘散在半空中。他将琴背起，朝夏琰招招手，后者立刻跑过去，忽闪着大眼睛看他：“怎么？”
慕生枝被他看得别扭，轻咳两声，道：“你要去哪儿？”
“什么？”夏琰不明所以。
“你来舒月镇是要去哪儿，我……可以送你一程。”
夏琰微微愣住，去哪儿他还真没想过，索性糊弄过去：“先跟公子把这可恶的鬼魂收拾掉再说。”
慕生枝的脸色终于不再冰冷，甚至有些微微的笑意。还没等夏琰回过神，便听见他说：“你能看见方才我召出来的魂魄。”
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
夏琰哽住，一边嬉笑，一边飞速运转脑袋，思索应对的法子。慕生枝收起笑意，又恢复往常那副冷清的样子，抬手在他脑袋上轻拍下，道：“不想说便不说。这少女是被卢夫人所害，已经化为厉鬼，不达目的决不罢休，非寻常人可以制服的。”
“那你呢？”
慕生枝未答，转身朝院外走去，挥手在院子四周设了道高高的结界。
“办法不是没有的，”他抬头看了看天，道，“等夜深。”
等夜色，那厉鬼不是阴气就更盛了吗。
夏琰不明所以，只好乖巧地点点头，心里却生出莫名的信赖——
总之，跟着他就准没错。
02.
夏琰发现，人间虽有人间的好，可麻烦也不少。不过是除个鬼而已，卢夫人非要多此一举，说是要举办晚宴好好感谢两位仙师相助，还有美女歌舞伺候。
在夏琰不知道第几次推开那个扭着身子贴上来的舞女的时候，慕生枝终于说话了：“夫人，天色已晚，还是先撤了宴席罢。”
卢夫人赔笑，走上前来，道：“还早呢，还早呢。”
慕生枝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摩擦自己腰间的系带，语气虽冷清，但却不容抗拒：“此事耽误不得。”
从宴会开始便畏畏缩缩躲在卢夫人身边的卢泮，听见这话之后，缩着脑袋轻拽了下卢夫人的衣袖，道：“娘……”
卢夫人眼睛里有丝阴霾闪过，稍纵即逝，却被夏琰敏锐地捕捉住。
“好，那便按仙师说的做。”
身后的卢泮哆嗦着给慕生枝让了条道，本来便瘦弱的身子此刻抖的跟筛子似的，眼神飘忽不定，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都藏到卢夫人的影子里去。
夏琰看着他这模样好玩，顺手想摘颗葡萄塞进嘴里，突然被慕生枝扯住手腕从地上拉起来。
“还望夫人叮嘱众人，今夜勿要靠近后院。”
“那是那是。”
于是，本着来凑热闹，长见识的夏琰，一口好吃的都没尝到，就被慕生枝连拖带拽的离开了众人的视线。他心里不舒服，手腕又被某人握得生疼，刚想发作，就听见慕生枝问：“方才有没有吃宴席上的东西？”
夏琰愣了下，立刻道：“没有。”
那几个跳舞的女子跟吃错了药一样总是过来纠缠他，他赶了半天，哪顾得上吃东西。似是为了验证自己此话不假，夏琰的肚子配合地叫唤了几声，在沉寂的四周显得格外响亮。
这……
夏琰尴尬地咧起嘴角，眨着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格外无辜。慕生枝一下就心软了，面无表情道：“我会快些收拾完。”
“嗯。”
夏琰低头，瞧这被他攥住的手腕。
“……再带你去吃点东西……”
“嗯？！”
夏琰的眼睛立刻发亮，整个身子都贴在了他右侧的手臂上，开心地嚷道：“那你快些收拾，我等着！”
慕生枝似是被烫到了般立刻松开拽着他的手，羞得耳朵尖都泛红，却也没舍得把他从自己身上拉开，轻声道：“……好。”
03.
院落倒还是早先的模样，只是四周贴满的符咒早就被风刮得满地都是。夏琰凭借着自己徒手掐死厉鬼的经验，敏锐地在风中嗅到一丝鬼气，似乎在离他们并不远的地方。
慕生枝抬腿跨过门槛，尽管阴风将他的衣摆吹得有些凌乱，可人看起来依旧是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夏琰不满地将自己蒙住视线的乱发拨开，心想：好看的人果然举手投足间都能魅惑人。慕生枝自然体会不到他内心复杂的想法，一个跨步将他护在身后，秀眉微蹙，仔细地盯着面前那扇紧闭的屋门。
里面传来一阵窸窣的响动，好像是老鼠在啃食木材的声音，可渐渐地，这声音开始变得逐渐密集，其中又掺杂着三两声笑声，有男有女，难分数量，叫人头皮发麻。
夏琰顺手握住藏着怀里的玉箫，只见面前的木门骤然打开，里面晃晃悠悠站起来四五具残魂厉鬼，身上怨气冲天。看来这几位皆是心有不甘，所以不肯跟着鬼差去下面轮回，渐渐地，怨气越积越多便成了厉鬼。
难办啊……
夏琰看了眼慕生枝，却见对方云淡风轻地席地而坐，将琴置于身前。这琴音初听甚是美妙，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可久了，夏琰却感到胸口一阵闷痛，逼得他往院外退去。
几个厉鬼纷纷捂住耳朵，嘶吼怪叫，挣扎着往外爬，可身前却像被何物约束住一般，半分动弹不得。夏琰听出慕生枝有意超度，可这些厉鬼怨气深重，若不直接灭掉，到了下面恐怕也会作乱。他忍着满嘴的血腥，从怀里抽出玉箫一直唇边，呼气间便有萧声传出。
慕生枝闻声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向后看了眼，只见夏琰一边吹箫一边走到了他的身侧。这萧声初闻略显平淡，而后顺畅，宛若从他指缝间流出，又似耳畔轻喃，竟和他所演奏的琴音严丝合缝的融入在了一起。
一柔一刚，厉鬼在地上扑腾了几下，彻底化为一缕青烟消失在半空中。
慕生枝收起琴，诧异道：“你……”
话音未落，夏琰便觉胸口一闷，猛地一口鲜血吐出来，身子往前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