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的建安城很冷,那一股子的冷从骨子里透出来,由里而外由上而下,不肖片刻,整个人就冻成了冰锥子——还是那一种没有冰体包裹的人体冰锥子。平日里,没有下雪的天,虽然有看起来很温暖的阳光,人们大多数还是不愿意出门,宁愿窝在屋子里发霉也不要被那骗人的阳光吸引出去——今年冬天的冷真的很奇怪,温暖的阳光只有照明的功能而没有暖人的功用。而窝在屋子里发霉是富人的权利,对于穷人而言,冷不冷,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能够吃饱,能够有食物用来抵挡那透骨的阴寒。
当然,世间也有例外。难不成这么寒冷的天就只有穷人在外为生计打拼吗?不,当然不;难不成这么冷的天所有富人都窝在房里发霉兼孵蘑菇吗?不,当然也不。起码对于建安城首富宋家的小少爷来说,他就是个例外。
首富嘛,能成为一城之首富,那么家中财富金山银山珠宝山起码也有好几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奴仆婢女一大堆的侍候得你舒舒服服,眼根就感觉不到冬天的冷寒,那需要出门?况且还是首富家的小少爷,正室嫡子、正统继承人呢。然而宋家这位小少爷怎么说呢,天生反骨?不不不,怎么好这么说呢,这位小少爷就是坚持己见了点,反骨还说不上,脾气吗就那么一点点,对于侍候在左右的婢女奴仆而言,能侍候这样的主子可是三生有幸。那么有自虐的倾向?也不是。这位小少爷年纪轻轻就很懂得享受,才舍不得亏待自己一点点呢,哪怕就蚂蚁那么点大的亏待都舍不得的说。
那么,这大冷天的,首富家的小少爷、正统继承人、正室嫡子不窝在房间里瞪着全身长满蘑菇却跑出去,那是做啥?
唉唉唉,你怎么就光着问我?自个儿不会打开一点点窗户缝隙朝外看啊?看啥?拜托!真的很想翻个大白眼给你看耶!
好,你看看外面,现在是什么颜色?
白的,唔,白茫茫的一片。
那不就得了?
啥意思?
不懂?那好,我再问你,首富家的小少爷今年多大?
十岁!九月的时候首富家为了小少爷的生辰还摆了三天的流水宴呢,咱们建安城家家户户都去了说,怎么会不晓得。
那不就得了?
耶?
笨啊,一句话简单的说,因为首富家的小少爷要赏雪景,当然要出去啊。
那为啥要去城外翠微山?
因为那里雪景最美,也是赏雪景的最佳去处啊,正好可以一览全建安城,多惬意啊。
耶,对哦,这个倒是……不过要是换做我,我才不会出去呢。
为啥?
笨,这么冷,什么风雅都是屁啦。
***
首富家的小少爷今年十岁,性送名如玉,在兄弟间排行第三,老么。上有两个哥哥,另外还有一个姐姐,一个妹妹。说道这个宋如玉真是人如其名,光那一副皮相,虽然还是稚嫩少年,可是已经可以预见这位小少爷长大后一定是个俊美无俦的公子,也注定有不少姑娘家会心醉于那一副皮相中,就此沉溺,死而无憾咯。
瞧,在那一张算命先生陈赞为天阔地宽福泽四海的脸盘上镶嵌着晶灿似星子、眼角微勾的眸子,英挺的剑眉,比女孩儿家还红润诱人的嘴儿,再配上一管挺直的鼻梁,小小年纪就已经风采照人、帅气逼人了……但是,上天似乎还嫌弃这么完美的脸盘还不够完美,决定神来一笔的将一点红艳点在那双眉间,在那白皙的肤色的映衬下,将整张脸盘的英俊之质直接给提升到极致的俊美的境界。更难得的是,这位小少爷很乖巧,呃,只是偶尔决定了什么就坚持己见而已。毕竟人无完人,这点分不清楚是缺点还是优点的“点”,大家直接忽略就好。
所以,也难怪这位小少爷从出生到现在,被宋家上至老祖宗下至奴仆十成十的宠着疼着,甚至连看门的狼狗都会在见到这位俊美的小主人的时候摇几下尾巴呢,要知道这几条狼狗除了小少爷的爹,可是谁的账都不买的。
然而也正是那说不清楚是优点还是缺点的“点”,眼下成了将一众跟着小少爷出来的婢女仆人护院给惊得鸡飞狗跳,心下都升起了从翠微山跳下去的念头。
“小少爷,小少爷……”被白雪覆盖的翠微山上,焦急忧心又害怕恐惧的呼唤声此起彼落,没有人有心情赏景,银装素裹的翠微山再美也比不上小少爷突然失踪的“空袭”。
就在片刻之前,他们一行人抵达翠微山的赏风亭,于是乎,婢女奴仆护院们跑去整理,铺毯,顺便将从府里带来的挡风屏摆上,好让小少爷一下轿就能处在没有寒风吹袭的地方。可是,就是这么片刻的功夫,等他们准备好想请小少爷移驾时,骇然发现小少爷人不见了,顺着脚印一路找去,找着找着不仅没找到小少爷,连脚印都没了,这下可急坏了一大帮婢女奴仆护院,个个婚摄冒冷汗,胆战心惊,不敢去想象如果找不到小少爷就回到府中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就在宋府下人们各自为自己下一刻的命运担忧的时候,那个害的一众下人几乎绝望的想跳崖的人此时此刻安好无恙的身处在一处小山洞中,一身狼狈,裘皮袍子上沾满了雪,之所以下人们找到后来会找不到脚印,那是因为宋如玉失脚滚落,随后一路滚落着掉进这个被白雪覆盖住半个洞口的山洞中,幸好山洞中铺着厚厚的枯草才没有摔坏他。
这个山洞说是山洞其实也不尽然,那是个仰头就能看见半边天空的洞穴,也就是说,洞口是倾斜的,不着地不着顶。
原本该是惊慌失措的宋如玉没有如其他同龄孩子一样惊慌,也许刚掉进来的时候心中难免升起惊慌失措且恐惧的情绪,不过他早已经恢复自然。早在之前他之所以离开轿子,不招呼下人一声就离去,是被一只白色的小狐狸吸引,那只白狐有一双红玛瑙一般的漂亮眼睛,如果不是那双吸引人注意的眼睛,他是断断不会发现那只白狐的,而他现在不害怕也是缘于那只白狐。在他跌进山洞中的时候,那只白狐同时也掉进这个山洞中,幸好白狐灵敏,才没导致被他压到以至于丢了小命的悲惨命运。而白狐此刻不知道怎的,也累了,大概是察觉不到眼前这个人类身上带有杀意吧,它才稍微放心点,好闭上眼休息片刻。
宋如玉看到那只白狐后兴奋立即压过惊慌恐惧,小心翼翼地靠近白狐,见白狐没躲才迟疑了下然后伸出手来抚摸白狐的脑袋,也真是这点,白狐才真正安心。
“咦,你受伤了?”宋如玉何时才发现白狐的后腿上有伤口,血迹已经干涸,然而伤口很深,已经可以看到骨头了。当即心疼不已地抱起白狐,学着自家娘亲哄他睡觉一般的语气哄着小白狐,“别担心,不痛不痛,等我家下人找到我,我会治好你的伤,现在先忍一忍。”
那只白狐只是睁开眼瞄了他一眼,随后闭上眼继续休息,至于那眼中的神色是什么意思,则没人看懂。
时间在流逝,冬天本来就昼短夜长,许是等久了,宋如玉抱着小白狐迷迷糊糊的竟然睡着了,直到一只温暖的大手轻拍他的肩膀使他醒来,才惊讶地发现山洞外的天色不知不觉的暗了许多,当下心头慌乱再起,急忙正眼看向那个拍他肩膀的人。而对方正在朝他微笑。
“你是谁?”就算他才十岁,警觉性可不代表没有。
那个拍他肩膀的人是一个气质很文雅的年轻男子,约莫二十三、四岁,男子见宋如玉如此警惕,脸上的笑意不由得更加深了,指指他怀中的小白狐,说道:“这个小东西是我的,我一路寻来才找到这里。”
宋如玉才不相信年轻男子的话,将小白狐抱得更紧了,也因此惊醒虚弱疲惫的小白狐,当小白狐看到年轻男子的时候,眼中闪过一道惊喜的红光,低呜着动作利落地扑向年轻男子怀中,这下宋如玉可傻眼了。
“现在相信了吧?”年轻男子对他笑,然后低头对着怀中的小白狐语带宠溺地责备道,“小东西离家数日,不告而别,这下可吃到苦头了吧?”说着,手轻抚小白狐受伤的后腿,眼底心疼之色一闪而过。
白狐只是低呜着不停地朝南青男子怀中钻。而年轻男子已经将目光落在宋如玉身上。
“谢谢你给小东西温暖。”年轻男子是诚恳道谢的,小白狐的伤势太重,又忙着逃命,在这寒冷的冬天如果没有遇到宋如玉,恐怕在它疲惫谁着后是难以再次醒来的。转眼望了眼山洞外的天色,“我来的时候在路上遇到一些人,看样子那些人正在寻找着他们的小少爷,我猜应该就是你吧?”
点点头,宋如玉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好以点头表示,目光则落在小白狐身上,同时小白狐也在望着他,那神态似乎在笑。突然的,小白狐探出头调皮地在宋如玉的唇畔上轻溜一舔。
“呀!”宋如玉惊呼,脸红了。小白狐则躲回年轻男子的怀抱。
“既然如此,就由我送你一程吧,看样子,那些人如果再找不到你恐怕连死的心都有了。”年轻男子轻笑,低头瞪了眼小白狐,随后,一手抱着小白狐,一手拉起宋如玉冲天而起。
宋如玉来不及惊呼就已经站在地面上,而且离那个山洞也很远了,能够清楚听到下人们的呼唤声以及在半昏暗的树林中的火把亮光,再回头就见年轻男子朝他微微点了下头,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