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影娘
门，吱呀的一声，被轻轻的推开，只现一男子，颀长的身影，一身深紫，着幛纱，容颜不甚分明。
“影娘……”轻唤了一声，四周寂静。
“影娘……”蝉鸣声声如斯。
本轻缓的步子，久久得不到回应，一下子加大了频率，不安的在门口来回的踱着，蝉都能嗅得到空气中逐渐蔓延的焦虑。
半晌，只见紫衣男子猛的转身，双手支在栏上，四顾的回望那一片漆黑的小巷，气息不觉的在加重。风微卷衣袖，只见两手臂上一两处，被一种细小的藤蔓枝缠绕，蔓间渗着晶晶液体，抑或是水滴。藤蔓不似外采，更似体内生延，切合的自然不异。
栏杆前，所残留的体息似乎还未散尽，人却已在阁楼下，只是眨眼间。
月的轮廓逐渐的模糊，融进东方泛出的白。
刚往小巷口疾走去，又立刻伫足陷入沉思。
那丫头回来找不到自己怎么办，此时啁哳的鸟鸣更是加深了焦灼。
突然，巷的斜角，闪过一抹黑影，伴着清脆的钿璎累累声。
黑袍幛着娇小的身躯，除了那双被绣着鸳鸯戏水的红色绣花所包裹的小巧的玲珑翘凤颤颤的迈着虚无的步子，全身浸没在黑色中。
未等走近，紫衣男子已大步迈向她，双手握住纤肩，利利的说道，泄露无处不在的担心。
“跑哪去了，知不知道现在的你，一张小小的驱鬼符都有可能让你魂飞魄散！”
死一般的沉静，周遭的空气仿佛都滞留了。
“安生……”那黑袍中的声响，溢满了惊讶。
一直冷若千年寒冰的安生，从未见过如此毫无保留宣泄情绪。
安生，死死的盯着还紧握隐娘肩的双手，耳边还不时回响，手倏然的松开，陷入窘境，不知所措。
“我去寻绷带而已，别担心，稍迟了。”这层膜最终还是要捅破的。
安生转过身去，庆幸戴着面纱，伶仃的一人走过凡人的几世轮回，冷眼斜看红尘纷纭五百年，心早已如死没区别，遇到她后，灰烬竟蠢蠢欲动的复生。
“快进去吧，近拂晓了。”又恢复了冷冷的语气。
房间的四周门窗关的死死的，生怕一丝光线的入侵。安生坐在茶几旁，面纱虽遮住了脸庞，随着脸向下略微倾斜的方向，视线直直落在弯着腰小心翼翼包扎着伤口的影娘。
藤蔓裹住的伤口又被绷带细细的裹了一层，“安生，未曾见你流过血，可藤蔓的的汁液却带腥味，虽知道你非凡人，但有时真怀疑你是个怪物。”影娘低低的念叨着，忽然意识到那个字眼，一失手，绷带如一条白绸涓涓的流淌开。手死死的揉搓的衣的一角，抬头惶惶不安望着的安生，又立即低下头，像做错了的小孩，手足失措的等待惩罚。
半晌的沉默。
“继续吧。”安生不知什么时候已捡起地上的绷带，举到影娘面前，慢条斯理的说着。
“安生，你……”惊讶的抬头，停留片刻，便不再说什么。
思绪不知不觉扯到第一次在他面前说出那个字眼，一向冰冷的安生，视一切淡若水，但在她眼中，还是隐隐藏着温情，那次她清楚的记得，那两个字眼凿在耳膜上时，他的身体一震，狠狠甩开她的手，不言不语几日，甚至不让她影随，今日却？
接过绷带，把最后一处伤口包扎好。
她从来就不知道，轻微皮肉伤对安生来说，瞬间复合也是弹指之力，但自从她第一次见他受伤，即使衣袖裂了大口子，还不曾让伤口赤裸裸的展露在她的眼前，还是急得她惊慌失措抹着眼泪，犹豫的看着自己的嫁衣，咬咬牙，还未等他回过神，那清脆的撕裂声响彻耳畔，但看到那藤蔓已经紧紧裹住伤口时，疑惑的睁着泪眼，愣愣的看着安生。
“只是暂时，几个时辰后便会散去，抓紧包扎吧。”影娘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手忙脚乱的忙活着。
真正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安生自己，头一遭撒谎，为了什么。
打完最后个节，影娘不经意间撩了撩衣袂，眼疾的安生一把抓起她的手腕。
“你的手链呢！”
沉默半晌，影娘静静抚落那只有力的手腕，回过头。
“收起来了。”
“哦？”
那也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只不过是几颗脱水干瘪的葫芦串子，确是影娘的心头宝，如今那皓腕空空荡荡的，不免让安生心生诧异。
窗缝还是泄了几线惹人厌的光线，尘埃沸腾的喧闹在那窄窄的几缕，不偏不倚散落在影娘的身上。
影娘猛的一回身，不想那黑袍的一角挂在茶几的一角，经一扯，滑落。那是个名副其实的新娘，凤冠霞帔，只是织锦的一角是残缺的一块，整个身体却是虚虚实实的恍若透明，透过红色的躯体，甚至可以看见屋角布置的一切。浮魅，一只近于透明的鬼魂还能长久漂浮于尘世之间是很罕见的，他们脆弱的如同风中的蛛丝，仿佛柔风都有可能吹散他们。影娘惊恐跑向残留的黑暗中。
安生急忙起身跑向影娘，却发现那双通红的幽芷，无处可藏。
“发生什么事了，影娘？”安生不安的问着。
“没什么，想起了些过去的事。”眼中游离着掩饰的味道。
片刻的沉默。
“进去吧，忙了一夜，你也累了，好好休息。”安生不再追问，撩起耳边的纱罩，只显线条分明的下颚和右耳，耳垂上嵌着颗闪烁冷光的紫晶，紫盈盈的似一小撮火焰。
只见影娘化为一缕青烟，缕缕的飘入安生耳垂上一片紫晶里。
相依，两人却各怀心思辗转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