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大贤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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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季家旧事

因有着世代在祥允寺内担任文书的情分,历代住持对季家较为宽容。故而季家是祥允寺十五村三个营的上千户属众当中,唯一一家不必历代子孙都要入寺修行的属民。

季家子孙出家,只需在上一任文书入灭之后,再从家中挑选一名适龄男童接任便可。

但因季家历任族长皆出自季老太爷这一支,故而寺中的文书候选人也须得以他这一支为先为优。若是这一支实在没了合适的男丁,再从堂兄那一支当中选择。

两兄弟长到十六七岁时,季大太爷方至天命之年,身体极是健朗。于是兄弟二人便没有了出家修行的顾虑,都开始张罗起娶亲之事来。

然在一次跟随上任住持上勉大师外出归来时,却在路上遭遇了埋伏。据说当时他们在白狼水畔展开了一场恶斗,季大太爷以命相博,才护得上勉大师逃出生天,可季老太爷自己却因伤势过重,命殒当场。

上勉大师回去后,虽上书朝廷为季大太爷追封了谥号,却也无法免除季家后人入寺接替文书的命运。

季老太爷身有残疾,且疯疯癫癫,整日里只知抱着胡琴弹唱,在上勉大师眼里他是断不能接替文书一职的。故而此番空缺只得由尚未娶妻的季家兄弟其中的一人来补。

当时大哥季语堂已有了两情相悦之人,只等过了聘便可成婚。于是在季大太爷出事之后,季语堂便央求季老太爷,叫弟弟季语程出任文书。

哥哥季语堂同时又向弟弟允诺,但凡自己能够生下一子,待得年满七岁,定会送去祥允寺顶替于他。届时他也会同季老太爷一道,请求上勉大师开恩,许季语程还俗。

弟弟季语程虽也不愿出家,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应下了此事。但后来却不知何故,季语堂原本要娶进家门的妻子竟嫁给了弟弟季语程。

季语堂一怒之下,心灰意冷,入寺修行,并发誓永不还俗。自此对叔父季老太爷及弟弟季语程乃至季家一支的恨,却不是寻常语言所能书将出来的了。

季语程虽成了家,却也备受族中之人指责,尤其是将兄弟二人抚养长大的堂兄那一支。这使得两家关系愈走愈远,渐渐的,只要族中无大事,更是长年都不会再见一面。

季老太爷心中有愧,是以多年未曾踏足祥允寺,亦从未见过季语堂。倒是堂兄一支,许是因着同情,与季语堂却是常有走动。

这些事都是族中隐事,鲜少外人知道。所以不管季家哪一支,都因受着祥允寺的庇护,在属民中的地位仍居高不下。

季学礼出事之后,因季夫人略知这段往事,在季夫晏提出去找大爷爷时,便对季夫晏说了一些。故母子二人宁愿变卖家当,也不肯登门去寻时任文书的大爷爷季语堂。

如今听玉忱说起,季老太爷竟要去求大爷爷季语堂,季夫晏显是不敢相信。

玉忱想了想,道:“老太爷这样做,定有他的道理。他不说明原因,也定是有难言之隐。可夫晏哥,说一千道一万,季老太爷都是为了咱家好。如今大伯有事,咱家里可不能先乱了!”

可是季夫晏却始终对简玉珩的事情耿耿于怀,辩道:“大爷爷跟咱家早都结了仇,此是旧恨一桩。听老太爷的意思,帝都中人跟咱家祖上,也定是结过怨的。

可我如今却不懂了,都是祖上的积怨,为何有些事老太爷就放得下,有些事偏却放不下?

你且仔细想想,堂叔家素来跟大爷爷走的近,如今这点小事同罡大师说不管便不管,若说这中间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是断断不肯相信的!要我去求他,我是宁愿倾家荡产也不肯的!

你再看这简玉珩,他一心帮我,就算有所企图,要的不过区区一只玉马儿!如今他被老太爷那番折辱,竟还称我一声兄弟,还是要帮我救爹爹。这等胸襟,不知你作何感想,总之我是打心底里佩服的!”

玉忱听了,忍不住也附和道:“一个害人,一个救人!那个义兄,和夫晏哥一样,是个侠义心肠的人!”

季夫晏惨然一笑,道:“此等差别,连你都看得如此清楚,为何老太爷就看不明白?!”

“你是在骂我老眼昏花,是非不分么?!”

季老太爷不知何时,站在了季夫晏身后,因着季夫晏与玉忱二人并肩而坐,谁也未留神季老太爷的动静。

直到季老太爷在身后开口,季夫晏、玉忱二人这才转头起身,双双惊道:“老太爷?!”

季老太爷不理玉忱,只是冷冷地盯着季夫晏,问他:“是也不是?!”

季夫晏低下头,喃喃道:“不敢。”

“你们给我进来!”季老太爷甩下一句话,转身便向院内走去。玉忱慌忙赶上去扶他,却被他冷冷甩开。

季老太爷跛着脚,自行拄了拐向夏屋走去。

这季老太爷原本是住在正屋上房的,自打季学礼娶了亲后,便命人在夏屋收拾出一间屋子,住了下来。不管季学礼如何恳求,这季老太爷就是不肯再住回上房。

夏屋陈设简单,除了睡觉的炕床之外,只有一套简单的榉木桌椅和一对桦木衣柜,除此之外,再无任何摆设。

进了屋,季老太爷自大衣柜中取出一本发黄的小册,置于桌上,对季夫晏道:“跪下!”

季夫晏虽不知何故如此,却也不敢违拗,乖乖跪下。玉忱见了,也挨着季夫晏一侧,悄悄跪下。

季老太爷拄拐站在一侧,问他:“你且说说,此为何物?!”

季夫晏抬头望了眼,道:“是大太爷的遗物。”

“那你可知内里书着什么?”

“孙儿不知。”

“你不妨打开看看!”

季夫晏直起身,不敢拿起,只得伏在桌上翻看。因着年代久远,册子已经发黄,纸边卷起。只见册子前半部皆是用藏文摘抄的佛经,看样子是季大太爷当年随身携带的手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