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三国殇魏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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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钟会闻听司马昭遣使至此,不敢怠慢,只好把邓艾和卫瓘的事情暂时放在一边,吩咐着钟邕:“速去请夏侯和与朱抚到大帐相见!”

钟会在伐蜀之前虽为朝中的司隶校尉,并非司马昭的属官,但他却天天出入于大都督府,终日围着司马昭打转,因此对司马昭的属官皆异常熟悉。他知道,夏侯和与朱抚虽然官衔不高,但却是司马昭的亲信之人,是万万得罪不起的。于是,他一见夏侯和与朱抚走进大帐,就急忙迎上前去,紧紧拉住他们二人的手,亲热地问寒问暖,恰似见到了久别重逢的老朋挚友。

一阵寒暄之后,夏侯和与朱抚才取出司马昭的手谕,交给钟会。钟会接过司马昭的手谕,并没有拆阅,而是认真地叮嘱着钟邕:“夏侯司马二人一路奔波,鞍马劳顿,汝先带他们去用饭歇息,好生款待。待我忙完军务,再摆设酒宴,为夏侯司马二人接风洗尘!”

相国府左司马:官名,相国府的属官,其职位仅次于长史。骑士曹属:官名,骑士曹为相国府诸曹之一,该曹置掾二人、属一人。

钟邕带着夏侯和与朱抚离开大帐以后,钟会才拆开司马昭的手谕,认真地阅读起来。手谕中写道:

……邓艾阅历深广,老谋深算;其所统陇右之军久经沙场,能征惯战。我恐邓艾不肯从命,而以武力相抗拒,故而遣中护军贾充率领一万兵马奔赴汉中,屯兵于乐城,以防不测。我亲提十万大军,奉天子驾幸长安,以为司徒之后援。司徒可无忧也!相见在近,余不一一。望司徒好自为之,无负我之重托!

钟会阅罢司马昭的手谕,犹如被人从背后狠狠地捅了一拳,不由得大惊失色,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双手剧烈地抽搐了一阵,把司马昭的手谕抖落在地,仿佛见到了一种妖物鬼符似的,惊恐不安地盯着它,好久才自言自语地说:“怪哉!异哉!实在令人不可思议!”

钟会正自语着,钟邕安排好夏侯和与朱抚以后,重又返回大帐。他见钟会面如土色,口中念念有词,困惑地问:“叔父何故如此惶恐,莫非京中出了大事?”

钟会揩去额头上的冷汗,指了指飘落在地的司马昭的手谕,有气无力地说:“汝看后自会明白。”

钟邕从地上拣起司马昭的手谕,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遍,仍看不出其中的奥妙。他疑惑地打量着钟会,莫名其妙地说:“以侄儿之见,相国只不过是为防邓艾以武力相抗拒而已.叔父为何竟如此惊慌?”

“唉——”钟会哀叹了一声,忧心忡忡地说:“我所统之兵马五六倍于邓艾所统之兵马,若是只为收取邓艾,相国知我能独自办理,何劳他亲自统兵外出?我跟随相国多年,深知其疑心深重。此次其大动干戈,奉天子御驾亲征,屯重兵于长安与汉中,绝非仅为防备邓艾以武力相抗拒,而是怕我拥兵自重,占据巴蜀而不返。故而,我不能不忧心如焚,惶惶不安!”

经钟会这么一解释,钟邕方恍然大悟,感到事情的严重性,焦急地说:“既然如此,叔父应快想对策才是!”

钟会沉思了片刻,低声地说:“汝速去请姜伯约,让其秘密来此处议事,切勿惊动他人!”

钟会虽已年近四旬,但却至今膝下无子。为此,他收养了其同父异母之兄钟毓的四个儿子:钟邕、钟毅、钟峻、钟迪。此次,他身为主将,领兵伐蜀,本欲把此四人都带在身边,作为帮手。可他又怕因此而引起司马昭的猜疑,只好改变了初衷,仅让钟邕随军出征,而把其余三人留在洛阳作为人质。本来,钟邕只是作为一般将领,统领着三千兵马,随军作战。然而,自大军人蜀以后,他逐渐发现羊琇、胡烈等一班将领,每每与他见解相左,使他有些越来越不放心。于是.兵进雒城之后,他便把钟邕调至身边,统领中军兵马,时刻紧随在他的左右,以保护他的安全。正因为有这种特殊的血缘关系,使钟邕对钟会惟命是从。毫无二心。他按照钟会的叮咛,把姜维悄悄地领进中军大帐。

钟会一面请姜维入座,一面严厉地吩咐钟邕:“汝带一百名兵士,距大帐三十步外放哨,无论何人求见,一律回绝,若有敢擅闯中军大帐者,立斩之!”

钟邕奉命而去,大帐内只剩下了姜维与钟会。姜维瞅了一眼钟会,见其面色焦躁,神情惊慌,就拱着手小声地说:“司徒唤维至此,不知有何驱使?维虽不才,但愿竭尽心力,为司徒效劳,即使肝脑涂地,亦在所不惜!”

钟会与姜维相对而坐,偷觑了下姜维,先把卫瓘的书信交给了他,试探着说:“卫瓘已经顺利地收取了邓艾父子,使我等计谋遭挫。当今之计.该如何是好?”

姜维把卫瓘的书信细读了一遍,小心翼翼地说:“司徒莫非在为进退而烦恼乎?”

“正是。”钟会微微颔首,谨慎地问道,“以伯约之见,我应进入成都为妥,还是回兵雒城为宜?”

“这……”姜维迟疑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以维之见,司徒既不可贸然进入成都,亦不可轻易回兵雒城,而应在此按兵不动,以静制动。”

钟会一怔,半信半疑地说:“伯约之意是……”

姜维瞥了眼钟会,沉稳地说:“卫军司已把邓艾父子收取,司徒若立即领兵入城,必然会引起卫军司之猜疑,生出事端。司徒如回兵雒城,来往奔波,无功而返,又会在军中产生非议,于司徒威望不利。故而,还是按兵不动为妙。维以为,卫军司虽已花言巧语暂时蒙骗过陇右之军将士,但却难以持久,待他们醒悟过来,必然会再度寻衅闹事;再加之司徒率大军兵临城下,更会令陇右之军将士心中愤然.起而反抗。据维猜测,司徒只要把成都围困往,少则一二日。多则三五日,城内必乱;只要城中一乱,司徒就可趁机而动。”

钟会之所以先把卫瓘的书信交给姜维,是要进行投石问路,以此来试探姜维是否愿意真心助他。听了姜维这番话后,他胸中的疑虑顿时消失了。就又取出了司马昭的手谕,交给姜维,真诚地说:“知会者,乃伯约兄也!请伯约兄再细观此手谕,助我作出决断。”

姜维把司马昭的手谕反复地看了好几遍,偷偷地瞟了钟会一眼,沉思良久,一言不发。

钟会见姜维沉思不语,不由得暗暗着急,迫切地问:“伯约兄何故不言?”

“唉——”姜维深深地叹了口气,缓慢地摇摇头,面露为难之色,欲言又止。

钟会眼巴巴地盯着姜维。催促着说:“伯约兄不必为难,有话直说无妨。”

姜维面沉似水,犹豫了片刻,低沉地说:“司徒博览群书,精通典籍,岂不知‘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之理?何不急流勇退,以全功保身……”

钟会不禁大为惊讶,诧异地问:“伯约兄何出此言?”

“此乃愚兄真心为司徒着想也。”姜维面色冷峻,十分认真地说,“司徒才学出众,韬略超群,计谋高妙,算无遗策。司马相国能有今日之权势,皆赖司徒为其出谋划策也。今司徒功德盖世,威名远扬。民赞司徒之功德,主畏司徒之谋略。古语云:功高震主。司徒若不审时度势,功成而身退,只怕难以自保。昔日之范蠡因放弃功名富贵而得善终(范蠡:春秋末越国大夫,越国被吴国打败后,他曾向越王勾践献计图强,使勾践得以东山再起,灭掉吴国。相传范蠡知越王勾践“不可与共乐”,乃功成身退,归隐五湖(今太湖)。),文种因功成未退而遭杀身之祸(文种:春秋末越王勾践的谋臣,曾与范蠡一起帮助勾践灭掉吴国。功成之后,范蠡劝文种与他一起归隐。文种不听范蠡之言,后为勾践所迫而自杀。而是……”姜维晃动着司马昭的手谕,忧心忡忡地说,“司徒乃至聪至明之人,岂能看不出此道手谕中充满杀气,此道手谕后面隐藏着十余万大军?相国已对司徒大为猜疑,故而亲统重兵奔赴长安,以断司徒归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司徒切莫掉以轻心,以免身受其害!”)!难道他们皆是暗主愚臣哉?非也!此乃利害使之然也!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司徒已经功成名就,威德显著,何不仿效范蠡,泛舟五湖,漫游山川,不仅可以避灾免祸,而且还可传为佳话……”

“伯约兄言之远矣。”钟会没等姜维把话说完,便连连摇起头,微笑着说,“我今尚未满四旬,如日中天,光热正盛,恰是进取之时,以创立不世之功业,岂能半途而废,功亏一篑?况且以当今事势而论,亦未必如伯约兄所言之危重,我何必要急流勇退,抱憾终生!”

姜维打量着钟会,犹犹豫豫地说:“如此说来,只怕司徒祸不远矣!”

钟会淡淡一笑,不以为然地说:“何以见得?伯约兄言之过重矣。”

“并非愚兄庸人自扰,杞人忧天,“此事我岂能不知!”钟会冷笑几声,有恃无恐地说,“纵然如此,我又有何惧哉!我如今威震西蜀,猛将锐卒皆在我手中,焉能任人宰割,坐以待毙!不知伯约兄肯鼎力助我否?”

“司徒待维恩重如山,以兄相称。维如若不竭尽心力以助司徒,天理不容!”姜维用感激的目光瞅着钟会,发誓般地说,“维能活到今日,已是幸运。生死对于维来说,已无关紧要。司徒如有用维之处,尽管吩咐,维定以死相报!不知司徒有何筹划,请赐教一二。”

“有伯约兄此言,我无忧矣!”钟会压低了声音,咬着牙根说,“司马昭既然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他大兵压境,断我归路;我就反戈相击,与之抗衡。看他能奈我何?此事若成,我便可得天下;事若不成,我亦可退保巴蜀,据险而守,仍可做刘备第二!不知伯约兄意下如何?”

“司徒之谋甚佳!”姜维两眼放出异样的光芒,兴致勃勃地说,“司徒功名盖世,不可复为人下。以司徒之智谋与属下之兵马,定可击败司马昭,成就大业!只是司马昭乃有备而来,不可仓促图之,需作长远计议,方为稳妥。”

“伯约兄所言极是!”钟会目不转睛地盯着姜维,恳切地说,“以伯约兄之见,如何才可成就大业?”

姜维低下头去,思忖了一阵,镇定自若地说:“司徒起兵讨伐司马昭有三利:其一,司马氏父子兄弟大逆不道,目无朝廷,擅行废立之事,篡权弑君,当今天子对其心怀怨恨;其二,司马昭独揽朝政,专横跋扈,藐视群臣,满朝文武久欲图之;其三,司马昭虽统有重兵,但兵多而不精,将广而无谋,难经大战。然而,司徒若另立旗号,与司马昭分庭抗礼,亦有三弊:其一,当今天子在司马昭掌握之中,司马昭可挟天子以号令天下,调集全国兵马;其二,司马昭占据中原与关中,地域辽阔,物产富饶,军资粮草充足;其三,司徒所统将士虽能征惯战,但皆为中原之人,思恋故土,不愿客居巴蜀,久则生变。有鉴于此,司徒应扬长避短,化弊为利,方能立于不败之地,成就大业。”

钟会边听边连连点头,对姜维的分析深为信服,再次恳切地问道:“以伯约兄之见,如何才可扬长避短、化弊为利?”

姜维对此似乎早有准备,立刻答道:“司徒虽可以武力与司马昭相抗衡,但绝不可过早自立旗号,以免落个叛逆之恶名;司马昭可挟天子以号令天下,司徒亦可假借新亡郭太后之遗诏,名正言顺起兵讨伐司马诏;司徒应尽快占据成都,控制巴蜀,以此为立足之地,进而夺取汉中、关中与中原。如此一来,大业可成就也!”

钟会越听越高兴,赞叹地说:“人言伯约兄深得诸葛武侯之真传,韬略超群,智谋高深。今闻伯约兄之言,果如其然。我有伯约兄相助,则如虎添翼,何愁不败老奸巨猾之司马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