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籍曾文正公嘉言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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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文集(2)

③ 器:器具。

凡是那些短时间就能做成的器物,一定不是大器;凡是一眼就能看得清清楚楚的东西,必定没有什么内涵。送郭筠仙南归序

君子赴势①甚钝②,取道③甚迂④,德不苟成,业不苟名,艰难错迕⑤,迟久⑥而后进⑦。铢而积,寸而累,及其成熟,则圣人之徒也。送郭筠仙南归序

① 赴势:顺应形势。

② 钝:反应慢。

③ 取道:选取的人生道路。

④ 迂:曲折。

⑤ 错迕[wǔ]:错杂,不如意。

⑥ 迟久:长久。

⑦ 进:获得发展。

君子在顺应形势上反应很慢,选择人生的道路看起来很曲折,成就道德不草率苟且,做事业不追求虚名,历经各种曲折和不如意,很长时间之后才有发展。一点一滴地辛苦积累,等到做出成就的时候,就是圣人一类了。送郭筠仙南归序

贤达①之起,其初类②有非常之撼顿③,颠蹶战兢④,仅而得全。疢疾⑤生其德术,荼蘖⑥坚其筋骨,是故安而思危,乐而不荒。陈岱云母寿宴集诗序

① 贤达:贤能通达之人。

② 类:好像。

③ 撼顿:动荡困顿。

④ 颠蹶战兢:颠蹶,行走不平稳的样子,指困顿挫折。战兢,害怕恐惧,小心谨慎。

⑤ 疢[chèn]疾:忧患。

⑥ 荼蘖[niè]:苦难。荼,古书上说的一种苦菜。蘖,植物的芽。

贤能通达之人的兴起,最开始的时候大概都会有一段非同寻常的困顿,颠沛挫折,小心谨慎,只能勉强生存下来。在忧患中磨炼出德行才干,在苦难中增强体质,因此能够在安逸的时候考虑到潜在的危险,在快乐的时候也不敢懈怠。陈岱云母寿宴诗序

古君子多途①,未有不自不干②人始者也。小人亦多途,未有不自干人始者也。田崑圃寿序

① 途:途径,这里指入仕的途径。

② 干:求取,旧时指追求职位俸禄。

古代君子出仕有很多途径,但没有从求人开始的。小人出仕也有很多途径,但没有不是从求人开始的。田崑圃寿序

能俭约者不求人。田崑圃寿序

能俭省节约的人用不着求人。田崑圃寿序

天可补,海可填,南山可移,日月既往,不可复追。其过如驷①,其去如矢,虽有大智神勇,莫可谁何。光阴之迁流如此,其可畏也,人固可自暇逸②哉?朱玉声寿序

① 驷:四匹马拉的车。

② 暇逸:闲散安逸。

天可以补,海可以填,南山都可以搬走,只有光阴逝去后不能再追回来。光阴流逝像四马拉的车一样疾驰,像离弦的箭一样飞快,即使有无比的智慧和勇力,也无计可施。光阴的流逝是这样快,真让人感到畏惧,怎么可以虚度时光呢?朱玉声寿序

人固视乎所习①。朝有媕阿②之老,则群下相习于诡随③;家有骨鲠④之长,则子弟相习于矩矱⑤。倡而为风,效而成俗,匪一身之为利害也。陈仲鸾父母寿序

① 习: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

② 媕阿[ān ē]:依违阿曲,无主见。

③ 诡随:欺诈虚伪。

④ 骨鲠[gěng]:耿直、刚正。

⑤ 矩矱[huò]:规矩法度。矱,尺度。

一个人的品性就应该看他所受到的影响。朝廷中有曲意顺从的公卿,下面的臣僚便会以欺诈虚伪为风气;家中有耿直刚正的长者,子弟们就会以遵守法度为风气。有人倡导就会形成风气,众人效仿便会成为风俗,这不仅仅关系到个人的利害得失。陈仲鸾父母寿序

天之生斯人也,上智者不常,下愚者亦不常,扰扰万众,大率皆中材耳。中材者,导之东而东,导之西而西,习于善而善,习于恶而恶。其始瞳①焉无所知识,未几而骋耆欲②,逐众好,渐长渐惯而成自然。由一二人以达于通都③,渐流渐广,而成风俗。风之为物,控之若无有,④之若易靡⑤,及其既成,发大木,拔大屋,一动而万里应,穷天人之力,而莫之能御。箴言书院记

① 瞳:懵懂无知的样子。

② 耆欲:嗜欲。

③ 通都:四通八达的都市。

④ [qiū]:压。

⑤ 靡:消散。

世上的人,智力超常的不多,极其愚蠢的也很少,芸芸众生,绝大多数是普通人。所谓的普通人,你引导他们向东就向东,引导向西就向西,受善的影响就向善,受恶的影响就作恶。他们最开始的时候懵懵懂懂什么都不知道,不久就开始放纵自己的欲望,追逐世俗的喜好,慢慢长大而将这一切都习以为常。最开始的时候,只有一二个人这样,随后在大城市里成为风气,渐渐越流传越广泛,最终成为一种风俗。风这种东西,你去抓它似乎什么都没有,压它又好像很容易消散,然而它一旦成气候,就能拔起大树,吹倒高楼,一旦兴起,万里之外都有回应,穷尽天人的力量也无法抵挡它。箴言书院记

安乐之时,不复好闻危苦之言。人情大抵然欤!君子之存心也,不敢造次①忘艰苦之境,尤不敢狃于所习,自谓无虞。金陵楚军水师昭忠祠记

① 造次:随便。

人们在安乐的时候,不愿意再听到那些关于危难困苦的话。这些都是人之常情吧!君子要保持一种心态,不能轻易忘记自己在艰苦时的处境,尤其不能贪恋安逸的生活,自认为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金陵楚军水师昭忠祠记

君子之道,莫大乎以忠诚为天下倡。世之乱也,上下纵于亡等①之欲,奸伪相吞,变诈相角,自图其安而予人以至危,畏难避害,曾不肯捐丝粟②之力以拯天下。得忠诚者起而矫之,克己而爱人,去伪而崇拙,躬履③诸艰,而不责人以同患,浩然捐生如远游之还乡,而无所顾悸④。由是众人效其所为,亦皆以苟活为羞,以避事为耻。呜呼!吾乡数君子所以鼓舞群伦,历九载而戡⑤大乱,非拙且诚者之效欤?湘乡昭忠祠记

① 亡等:无视礼法制度。

② 丝粟:蚕丝与粟米,喻极小或极少。

③ 躬履:亲自去做。

④ 顾悸:顾虑害怕。

⑤ 戡[kān]:用武力平定。

君子处事的准则,最重要的莫过于在天下人中倡导忠诚了。世事混乱,上上下下都置礼法于不顾,沉溺于个人欲望的享受之中,人与人之间使用诈术阴谋相互争斗,自己一心追求安逸却把别人置于极其危险的境地,畏惧苦难躲避祸害,不愿意贡献一丝一毫的力量去挽救社会的崩颓。这时有忠诚者站出来,竭力改变这种状况,严格要求自己,关心爱护别人,摒弃虚伪,崇尚拙朴,亲身经历各种困苦,但不要求别人与他一起患难,豪迈地献出自己的生命如同远游回乡一样欣然,毫无畏惧。这样,众人纷纷效仿他的所作所为,也都以苟活和躲避责任为耻。啊!我们湖南的几位仁人君子之所以能鼓舞人们,历经九年而平定大乱,难道不正是朴实与忠诚带来的效果吗?湘乡昭忠祠记

世多疑明代诛锄搢绅①而怪后来气节之盛,以为养士实厚使然。余谓气节者,亦一二贤者倡之,渐乃成为风会②,不尽关国家养士之厚薄也。书周忠介公③书札后

① 搢绅:也称为缙绅。明朝的搢绅包括各级官吏﹑致仕官﹑封赠官﹑捐纳官以及国子监和府州县学的生员。这里主要指读书人。

② 风会:风气。

③ 周忠介公:即周顺昌(1584-1626),字景文,南直隶苏州吴县(今江苏苏州)人。万历四十一年(1613)进士,历官福州推官、文选员外郎。为东林党人,后为魏忠贤爪牙迫害死于狱中。崇祯元年得以昭雪,谥“忠介”。

世人都奇怪明朝对读书人打压得很厉害而后来的读书人却很重气节,便以为这是明朝对读书人供养丰厚的结果。我认为所谓的气节,也是由一两位贤德之士倡导,使之逐渐成为社会风尚,并不完全与国家供养读书人丰厚有关。书周忠介公书札后

凡菜茹①手植而手撷②者,其味弥甘。凡物亲历艰苦而得者,食之弥安也。大界墓表

① 菜茹[rú]:菜蔬。

② 撷[xié]:摘取。

凡是亲手栽种并亲手采摘的蔬菜,吃起来格外香甜。凡是通过自己艰苦劳作得来的食物,吃起来会感觉特别心安。大界墓表

道微俗薄,举世方尚中庸①之说,闻激烈之行,则訾②其过中,或以罔济③尼④之。其果不济,则大快奸者之口。夫忠臣孝子,岂必一一求有济哉?势穷计迫,义不返顾,效死而已矣。其济,天也;不济,于吾心无憾焉耳。陈岱云之妻易安人墓志铭

① 中庸:这里的中庸,实际上指因循苟且、逃避责任、当为不敢为的陈腐习气。

② 訾:指责,非议。

③ 济:补益。

④ 尼:阻碍。

处在这个道德沦丧、风俗浇薄的时代,全社会都在推崇所谓的“中庸”,一听说有激烈的行为,都指责这种行为不符合中庸之道,或以这些行为没有什么成效为借口而加以阻挠。如果这些行为果真没有成效,就会让那些奸邪小人有了攻击的口实。然而,对于忠臣孝子而言,哪里用得着强求自己做的每一件事都有成效呢?在情势危急的时候,义无反顾地为自己的追求而奋斗,至死方休。事情能成,是天意;不成,自己也能问心无愧了。陈岱云之妻易安人墓志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