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金印说,告诉什么?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戚芳菲愣了一下,又哈哈笑着说,你挺狡猾呀!
四
荒岛上,海风呼呼地吹,戚娴觉得冷,便抱起膀缩成一团。戚娴还在发抖,上下牙齿捉对儿打架。
肖隆见她抖得这样厉害,就问她是不是病了?
戚娴咬着牙说没事。
又没有办法拢火,肖隆说,我把你抱在怀里暖和暖和吧……
戚娴连忙向一边躲躲,你说什么?
肖隆可没有半点占便宜的意思,都到生死边缘了,他还能有邪心,那他成什么人了?
他这表白是朴实而真诚的,戚娴便向他跟前靠了靠,肖隆把她揽进自己怀中,戚娴嘤嘤地哭起来。肖隆拍打着她的背,让她别哭,天无绝人之路。我们俩落到海里,本来九死一生,还有什么怕的,会有好运的。
戚娴期盼着,如果能活着出去,那该多好啊!
戚娴发了一天烧,第二天才退了热。
肖隆和戚娴在浅海边礁石上采摘海石花、海白菜之类,边采边吃。
突然,有什么东西从戚娴怀里落到水中。戚娴一愣,急忙伸手到海水里捞,却怎么也捞不到。
肖隆过来,问什么东西掉海里去了?
原来是戚娴那枚金钗。
肖隆二话没说,帮她捞,费了很大力气,一无所获,肖隆说,大概掉礁石洞里去了。
戚娴就说算了,别找了。
审视着戚娴很失落的表情,肖隆说,这金钗一定有来历。
戚娴叹口气,自言自语地说,这是天意,缘分尽了。
肖隆觉得奇怪,你和谁缘分尽了?
戚娴不说话,抱了些海石花上岸去了。
戚娴半躺半坐在背风处,她身边也放着一堆海石花。
肖隆忽见远方海上有一条落了帆的小帆船向这里漂来。
肖隆又惊喜又害怕,连忙跑回来,回到戚娴身边说,你看,海上来了一条船。
戚娴向海上瞭望着,问,能是一条什么船呢?
肖隆分析,渔民的船到不了这么远,一定是倭寇的船。
戚娴说,这小岛没地方躲藏,我们不是又遇险情了吗?
肖隆却觉得现在是喜忧参半,若是这船落在我们手里,那我们岂不是可以回大陆了吗?
戚娴说,你想得倒好,会是空船吗?
只能看情形再说吧,肖隆说,咱们先藏起来。
他们弓腰跑向小岛另一端,那里有一堆凸起的礁石,他们躲在了礁石后头。
五
义乌十字街,沈四维又坐在招兵榜前。今天,戚继光也亲自来坐镇了。依然有很多看热闹的民众,与昨天不同的是,已有许多青年走上街头。
陈大成来了,他冲戚继光投过一个微笑,径直走到沈四维面前,陈大成先说了声,我报名。
没等沈四维提笔,陈大成抢先抓起毛笔,在招兵簿上写下陈大成三个字,字写得粗壮有力。
戚继光说字与人一样,孔武有力。
人群中掀起一阵欢呼声,沈四维对他们说,请到那边领号衣。
在陈大成去领号衣时,霎时,不知从哪里拥出几百人,在招兵站前排起了长龙。
戚芳菲对戚继光说,真神了,这怎么像变戏法一样呢?
没听说吗?挽弓要挽强,擒贼要擒王!
戚继光话音没落,已穿上号衣的陈大成听到了,说,怎么,我成贼王了?
沈四维道,你是挽弓要挽强的那张强弓!
陈大成和戚继光都哈哈大笑起来。
戚芳菲说看这阵势,三千义乌兵两天内就能满额。
沈四维纠正她,不是三千,是一千五。戚芳菲忘了王如龙了。
这时见城北方向过来一支长长的队伍,走在前面的正是王如龙。
已穿上号衣的陈大成怔了一下,扭头去看戚继光,戚继光与沈四维相视而笑。
一时,陈大成的人都紧张地拉开了打斗架势。
没想到,王如龙走到陈大成面前,鞠躬过后,将一沓地契高举过顶说,大成兄,得罪了!过去的恩怨一笔勾销吧!
陈大成接过地契,交给身边人,拉住王如龙手道:你我有今天和解,多亏戚大人了。
二人一起向戚继光行了大礼。
戚继光道,我们本是同根生,外侮当头,兄弟怎能再自相残杀?一起抗倭吧!
众人欢呼。
戚继光说,好,招足兵额,马上拉回台州去训练。
他看了看陈大成的号衣,说,这是士兵号衣,陈大成和王如龙得发给有品级的官服。
发号衣的戚金印说,你也没说呀!发多大官的?队长?
戚继光说,那不太委屈他们了吗,都先当个哨长,有功再报朝廷升迁。
陈大成说,哨长官不小了,我还怕当不好呢!
戚继光说,大成太客气了。
陈大成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举到戚继光面前,请将军笑纳。
戚继光接过来问是怎么回事?
戚芳菲侧头一看,叫了起来,呀,五千两银子?
沈四维捅了她一下,别大惊小怪,没见过世面似的。
陈大成说,我知练兵要钱,就典当了一些田亩,算是我从军的见面礼。
王如龙也不动声色地递上一张银票,这是我们矿工的!
戚芳菲说,呀,也是五千两!
戚继光说,这见面礼可太重了,大家够得上毁家纾难了!
这时一个细皮嫩肉、面孔白皙的年轻人过来,对沈四维说,给我写上,崔文举!
沈四维正要落笔,戚继光托住她的手腕,沈四维只好放下笔,不解地望着戚继光。
戚继光对崔文举说,请把手伸出来让我看看!
崔文举说了句“这可是旋转乾坤的手,你看不露的”,但还是顺从地伸出双手。
戚芳菲一见他那白嫩光洁的手,哧的一声笑了,好像女人绣花的手!
戚继光对崔文举道,先生另请高就吧,恕我不能收录你。
崔文举说,为什么?我并无劣迹呀!
戚继光客气地说,你太文弱,军旅生涯怕吃不消。
崔文举怏怏地走了。陈大成问,你怎么把小白脸儿打发了?人家并无劣迹呀!
戚继光对沈四维等人道,记住,脸孔白皙、细皮嫩肉的男子,一定不能招进来。
沈四维觉得这可有点说不通了。这不是以貌取人吗?
戚芳菲也说太苛刻了,也太奇怪了,这可是闻所未闻的招兵法!
戚继光让陈子平、戚芳菲他们可以跟过去,打听一下街坊,此人一定是个市井无赖。
戚芳菲不信,真的要去打听打听!
戚芳菲拉着陈子平跟崔文举走走。
戚继光对大家分析道,面孔白皙,说明这人没干过重活,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公子哥儿,可以推断,要么在家养尊处优,要么是市井闲汉、无赖之徒。真正不愁吃穿的大户人家子弟,会来当兵吗?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是浮滑的游手好闲之辈,他们擅长的不过是声色犬马、吃喝嫖赌,他们来投军,只不过是把兵营当成解决衣食的救济所,一有机会就要开小差,这种人上阵,怎么可能出生入死呢?
陈大成听得入神,这话有理呀。
况且,在戚继光看来,这种人,多半眼神灵动、心思敏捷,鬼点子多,一条鱼会腥了一锅汤,他们会成为害群之马。环境险恶、战斗失利,他们不但自己会当逃兵,还可能唆使、裹挟周围一批人逃亡,把这种人招进来,平时还看不出有多大危害,可是到了两军阵前,他们往往成了惑乱军心的祸害!所以,这样的人一定不能收。
不一会儿,陈子平和戚芳菲回来了。沈四维忙问,探出究竟没有?
戚芳菲咯咯地笑道,太神了,果然不是好饼!他没当成兵,马上钻到青楼去鬼混,欠人家钱太多,叫老鸨子一顿乱棍打了出来。
陈子平一打听才知道,崔文举是个破落户,从前家里挺殷实,他吃喝嫖赌无所不为,家业全败在他手上了,他在这条街上,没人理他,顶风臭四十里!
众人都叹服地望着戚继光笑。
沈四维说戚继光真是未卜先知呀!
陈大成说这叫慧眼识人!
六
回台州路上,沈四维和陈文清、戚金印等带着招来的三千义乌兵,排成长蛇阵,沿山路走来。戚继光与陈大成、王如龙并马走在前头。
戚芳菲采了很多野花,骑在马上编了个五彩斑斓的花环,给沈四维套在头上。
沈四维说,这丫头,给我套个花环干什么?
戚芳菲说,给你道喜呀!
沈四维顿时有点不自在起来,我有什么喜呀!
戚芳菲嘻嘻地笑,口无遮拦地说,你和他……昨晚上不是……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沈四维板起面孔,你胡说什么。
戚芳菲说,你是敢作敢为的人哪,怎么了?
沈四维把花环扔给她,你别胡言乱语了。再胡说,我可生气了。
戚芳菲说,还不承认,你昨晚上夜不归宿,在他房里过的夜,没错吧?
沈四维说她好好地睡在自己房里呀。
戚芳菲撇撇嘴,得了吧,下暴雨那会儿,我上你房间去,见没人,我就猜你准在他的房间里,我怕雨太大你回不来,就跑到戚金印那里找伞,我俩约好一起去接你的。
沈四维不好意思地解嘲说,是他约我过去,帮他记录军规,还有听他讲鸳鸯阵……
戚芳菲抿嘴一乐,你们俩在床上摆鸳鸯阵了吧?
沈四维又气又羞,高高举起马鞭子要抽她,戚芳菲抱着头,你真抽,我可要大声嚷了?
沈四维放下马鞭,你越来越放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