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戚继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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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戚继光说,你们打什么暗语?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沈四维说,也就你看不出来吧,她看上你弟弟继美了。

戚继光瞪着眼问,这是真的?

沈四维用下颌点了一下戚金印,不信问问你儿子。

戚继光转向戚金印,有这事吗?

戚金印笑而不答。

戚继光还是困惑,即便是这样,又与当干女儿何干?

沈四维说,你想啊,你女儿想嫁你弟弟,这不是差辈了吗?这就是芳菲要解除父女关系的原因啊。

戚继光恍然道,这小鬼灵精!那,继美呢?他也有这意思吗?

沈四维又笑,那你问继美吧。有干柴没有烈火也烧不起来呀!

戚继光连说了几个“荒唐”,这叫什么事!

俞大猷和戚继光只带陈子平等少数从人,坐一条小船,正围着岑港外围观察城墙。

俞大猷提议,从城墙底下挖暗道如何?

戚继光早想过了,又否定了。城墙就建在坚硬的岩石上,根本挖不动。

这时,又一条小船追过来,原来是胡守仁,见他慌慌张张的,戚继光就问,有什么事吗?

胡守仁说,不好了,朝廷派人来了,你们二位都被革职了!

戚继光、俞大猷一时都愣住。俞大猷苦笑,你看,我们还在这寻找破敌之策呢!

戚继光虽感意外,却也坦然,为国除患,没什么可后悔的。

俞大猷眼中蓄泪说,早知道会有这一天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功败垂成啊,令人遗憾终生。

戚继光问胡守仁,钦差人在哪里?

胡守仁说在胡大人那里。

戚继光对俞大猷说,走吧,发昏当不了死,领罪去吧。

俞大猷回眸望一眼岑港城垣,长叹一声,现在一身轻松了。

戚继光却轻松不起来,我们背着无能的黑锅,令人心有不甘哪!

来到胡桃岛胡宗宪营帐,见过大钦差冯保,二人肃立一边。

胡宗宪早备好了香案,冯保操尖细嗓子喊了声,俞大猷、戚继光接旨!

俞大猷、戚继光趋前几步跪在香案前,同声说“臣接旨”。胡宗宪面色凝重地站在一旁,钦差冯保在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倭寇犯疆,荼毒百姓,尔俞大猷、戚继光等代天讨伐凶逆,本应恪尽职守,安民保国。然则尔等辜负朕意,用剿不力、费时糜饷,逾半载尚不能下贼巢,有悖朕望。着将俞大猷、戚继光二员即行革职,于军前效力,戴罪办倭。钦此。”

跪在临时香案前的俞大猷、戚继光叩头称“谢圣上不杀之恩”,起立。

冯保仰着油光光无一根胡须的胖脸道,若不是严大人力保,你们可就惨了,非逮入京师下到刑部大牢里问成死罪不可。

胡宗宪悲天悯人地说,岑港失利,本应追究我之过,却让二位代我受过,心上实在不安。

冯保说,有争功的,还有争过的吗?都别争了,好在圣上法外开恩,虽说革了职,还让你们军中效力,戴罪抗倭,这就有机会,好好干,会开复原官的。

胡宗宪说,冯公公说得对,只要我等同仇敌忾,一心一德,尽快克敌,我会全力保举二位,官复原职是指日可待的。

戚继光和俞大猷都没做声。

戚继光首先把绣虎豹的三品武官绯袍脱了下来,随后俞大猷也摘下六梁冠,脱下绣狮二品绯袍,换上了民装。

俞大猷、戚继光罢官的消息,早一阵风般吹遍了军营各个角落。

当俞大猷和戚继光穿着便服走出来时,见海滩上聚集了几百名将士,陈文清、胡震、胡守仁、楼楠、张元勋、杨文、卢琦等都在。他们呼啦一下跪倒,黑鸦鸦一片,齐呼“冤枉啊”!

陈文清、胡守仁领头高呼,戚将军、俞总兵抗倭有功,何罪之有?

底下又是一阵高呼:千古奇冤哪!

戚继光的眼泪刷一下下来了。

他面向将士说,快请起,各位将士请起,岑港屡攻不克,我本应领罪,不怨天、不尤人,谢谢各位。

俞大猷也说,大家切不可如此。

陪同出来的胡宗宪脸变得惨白,他小心地看了冯保一眼,冯保还好,没有动怒,他上前对众将士说,皇上开恩,也只是将俞大猷、戚继光二员革职,并未褫夺兵权,大家可助他们早日攻下岑港,将功折罪。

傍晚的海边,伴着有节奏的涛声,一阵呜咽的箫声传来,海水也似含悲忍愤,不安地鼓荡着。戚继光好久没吹过箫了。

吊着左臂的沈四维被戚芳菲搀扶着,循箫声走来,沈四维离很远停住,戚芳菲还想走过去,沈四维拉住了她。

她二人坐在不远处的礁石上,听着悲凉的箫声,和着呜咽的海浪。

很晚了,戚继光才从海边回来,他推开沈四维小屋时,一脸宁静表情,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面带笑容地问,好些了吗?

沈四维望着他良久不语。

戚继光坐在床头,拿起一个梨,用刀削皮,来,我给你削个梨吃……

他发现沈四维仍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就说,你盯着我看什么?

沈四维故意问,你怎么把三品官袍脱下去了?

戚继光尽量笑着遮掩,在胡宗宪那里吃饭时,不小心油了一大块,脱下去洗了。

沈四维咬着嘴唇,不觉流下泪来。

戚继光说,你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

沈四维没有正面触痛他的伤口,只是说,我听见你吹箫了。

戚继光说,啊,好久不吹了,都生疏了。

沈四维说,男愁唱、女愁哭,我最怕听你吹箫。

戚继光说,没愁事就不能吹箫了!

沈四维说,你还瞒我!怎么没愁事?你不是被罢官了吗?

戚继光没法再撒谎了,就找了个理由,她在养伤,本不想告诉她,怕她心里不好过。

沈四维说,你心里不是更苦吗?

戚继光叫她别为他难过,我戚继光还有戴罪立功的机会呀。

沈四维心里很不平,这个时候,胡宗宪脖子一缩,怎么不主持公道了?

戚继光还是替胡宗宪开脱,他有难处,但凡能保,他能撒手不管吗?

沈四维说,你倒肯原谅别人。我看,是白鹿帮他渡过了难关,你把过河的船给了别人,自己却淹死了!

戚继光叹口气,他并不后悔,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沈四维为他不平。就算岑港之战打得不好,也不是俞大猷和戚继光两人之过呀,况且,慈溪、雁门岭之战,乌牛之战,五战五胜,朝廷怎么就看不到了呢?有功不奖,有过必罚,这能不让天下壮士寒心吗?

戚继光从小立志,她是知道的,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抗倭安民,是平生大志,只要不剥夺他带兵抗倭之权,就是贬为平民又有何妨?

沈四维流泪不止,天下不公,我是替你难过。

他替沈四维揩着泪水,你能为我而哭,我就六腑熨帖了。快别哭了,哭肿了眼晴,叫人看了不好。

沈四维说她不怕别人看见。况且,她决定也不回台州养伤去了。

戚继光说,那怎么行?别任性。

沈四维珠泪涟涟地说,你倒运的时候,我多陪你一会儿,你心里会好过点,我这时候离你而去,我心里会更难过。

这一说,戚继光眼泪也止不住哗哗直淌,禁不住握住了她的手。

沈四维泪眼迷离地望着他,忽然说,我决定了,嫁给你,给你当妾!

戚继光吓了一跳,他记起了沈四维从前表白心迹时说过的话,她绝不给人当妾!今天是怎么了?戚继光说,你在说什么?你别一时冲动,我不能对不起你。

沈四维说,我是那种容易冲动的人吗?

戚继光叹息地说,你从前说过,你不可能给我当妾,我又不可能休妻,我不敢有奢望,我们此生无缘啊。

沈四维伸出右臂抱住他,我确实这么下过决心,强迫过自己,可后来我发现,我这是自己欺骗自己,我想离开你,办不到,我想走出你的大树的阴影,同样办不到。

戚继光说,那不是太委屈你了吗?

沈四维撒娇地说,你对我好点就行了,我不管名分不名分的了。

戚继光双手捧着她的脸颊,深情地注视良久,俯下身,在她眼睑处吻了一下。

沈四维说,行了,你答应了。等我伤好了,我就是你的人了。

戚继光半开玩笑地说,我还指望你给我生个儿子呢!

沈四维害羞地扭过头去,你答应我不离开你了?

戚继光说,我谢谢你,在我最倒运的时候给了我慰藉,让我再鼓余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