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本王不愁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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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小人之心

刘三水上赶着去给通风报信的那中年男子叫刘知仁,并非小厮刘三水的亲叔,只是旁支的堂叔。退回几十年前,刘知仁这一支不过是肃王府内寻常的家生子,可时来运转,刘知仁的姐姐被挑中在肃王的庶长兄李云胜出征前夜近身伺候,最后这刘氏生下李云胜的遗腹女成了唯一的女眷遗孀,也算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刘知仁不仅脱了奴籍,还得了王府赏赐的家产。若是本分之人,守着这些家产好生经营勤俭节约,养活父母妻儿过一辈子小康生活绰绰有余。再有点志向的,读书上进,以平民之身科举入仕,或者从武举一途,借肃王府的依托想挣官身也非难事。

可惜人心逃不过一个“贪”字,成了自由身有了几分家业的刘知仁,并不满足。

……

刘知仁转了转手上新置办的大金戒指,压着心里无来由的几分惊慌,面上故作镇定地呵斥道:“我说三儿,慌什么慌?你没见过账本,你叔我可是知道的。别说什么才三日的功夫看出问题,就那一年的账本白纸黑字的写,少说十几本,没有十天半个月的能看全?这么短的时间清点堆成山的账本,简直笑话。”

“叔,那老头姓梁,据说早年间也是府里出去的长随,这次王爷特意请他回来专门查账本的,想必不是开玩笑。若没查出什么问题,何苦叫请王爷过去。这到底是查出了什么。”刘三儿眼界有限一头雾水,搞不清楚那些人的弯弯绕。

刘知仁隐约记得长辈们说起过一个姓梁的长随,并非家生子,当时好像是老王爷收在身边的一个小厮,后来跟着去了边疆,再没回过京城。府里那团浑水一堆烂账,不熟悉府里情况的怕是很难那么快理清头绪。琢磨透这些,他心内稍安,便也不说破,顺着刘三水话茬装傻充愣道:“你一直在府里,你都不清楚,我上哪知道去?”

莫非王爷是为了整治刘氏,要趁机压一压庶出那一脉,可刘氏命不好只替那早死的李云胜生了个女儿,对嫡出已经袭爵的王爷能有什么威胁,反倒是那女孩子养大了还可以与别家联姻巩固实力。再者,王爷这才为刘氏请封了诰命,明明是体恤刘氏这些年安分守己代为管理王府内务,没有功劳好歹是有苦劳的。

想到姐姐,刘知仁这心态就开始复杂起来。他姐姐这命也是好坏参半,低贱出身能为人做妾已经是高抬,可惜了那么好的机会只生了个丫头片子。姐姐守了这么多年寡,整日里吃斋念佛清汤寡水也不敢打扮,大门不出二门不卖,哪里是活人过的日子,原以为就只能等死换块贞节牌坊光宗耀祖了。谁料她竟然得了封号,成了肃王正牌的嫂夫人。那自己凭着与刘氏一母同胞这身份,将来还不是水涨船高。他有什么担忧的?所以他前天特意又打了个金戒指,请狐朋狗友吃喝庆祝了一翻,也人模狗样端起了贵公子的架子。

“你叔我在肃王府经营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我姐又刚封了诰命是正经的夫人了;便是没这些依仗,当初那些个看不起咱们的老不死的,不是照样被咱们整走了么?他们明明知道账目有问题,也清楚是谁做的手脚,到头来个个装聋作哑,又有哪个敢声张。银子喂不肥的,吓唬吓唬都怕了。”

刘知仁这会儿是越说越有底气,如主子那般对刘三儿一顿训斥。

全然忘了他自己也曾是肃王府家生子,他姐姐是做针线的奴婢,他不过是庭前洒扫的小厮。因刘氏成了李云胜的妾,老夫人当年体谅刘家多年来尽心服侍主子的情谊,才顺便让刘知仁也脱了奴籍办了平民户籍,赏赐了宅邸田产和金银。这番施恩是想让那刘氏将来有个体面的娘家,让刘知仁自食其力奉养父母教育子侄。

可这刘知仁小时候看着有几分伶俐,越大越不爱读书,好逸恶劳,能力不够心气却不小,总想着自己做买卖赚大钱,成为人上人,狐假虎威借着王府这层关系,到处倒腾,前前后后赔了不少钱。赔光了自己的家产不算,还总是花言巧语哄骗着刘氏,拿王府的钱填窟窿。

开始的时候刘氏抗拒不从,可惜她一个内宅女子也没有正牌夫人身份,自己不可能出府交际或澄清说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刘知仁借着她的名头做各种赔本买卖。

刘家一贯是宠着刘知仁这唯一的儿子,当初钻营花了不少心思,才让刘氏近身服侍了李云胜,都是为了给儿子谋好前程,自然是不会听刘氏的劝,越发纵容刘知仁这些年的恶行,帮着刘知仁欺上瞒下笼络着府内的势力,只顾着自己锦衣玉食过所谓人上人的日子,全然忘了本,为一己私欲逐渐掏空了肃王府的家业。

刘三水这些年跟着刘知仁混吃混喝,得了些好处,也担当着通风报信的任务。

刘三水直觉肃王李云卿绝对不是刘氏那种好糊弄的主子。他眼见刘知仁口沫横飞得意忘形,不免忧心更重道:“叔,虽然王爷不管内宅事务,但是万一……万一刘夫人那边说了什么,瞒不住了,王爷或许怪罪。再者刘管家那人您也知道,虽然一笔写不出两个刘字,可那人软硬不吃,总是与您作对……怕是嫉妒您在外边金山银山过的自在,故意撺掇别人找茬。”

刘知仁自恃高人一等,觉得三儿这侄子眼皮子浅胆子又太小。肃王再有本事,自从承袭爵位后也是一直在外征战,几乎没回府住过,哪懂得京城府内宅中这些猫腻的事。有刘氏这层关系,他刘家也算是肃王的亲故,作威作福惯了,别说是主仆本分,便是最基本的敬畏也早就淡了。

所谓无知者无畏,刘知仁想赚钱过舒服日子的心气没错,可那也要真懂行才行。当年他除了洒扫的粗活能做,其余一概摸不到门窍,从没学明白过。时至今日,他对于究竟亏空了多少钱,捅了多大的篓子压根就没有仔细在脑子里想过,还以为肃王府家大业大,他生意上损失了一些没什么大不了。谁做生意能一直不亏钱?他将来赚了钱再还给王府便是。

带着这样的心态,刘知仁在被“请”入肃王府的时候,还是趾高气昂端着架子的,见了仍为仆从的那些个家生子穷亲戚们爱答不理。自家姐姐是肃王殿下的寡嫂,守寡多年终于熬成了正经的诰命夫人,而且还是为李云胜那一脉留了后的,李云胜虽是庶出,那也是老肃王血脉,而今肃王殿下的哥哥。

如此盘算下来,刘知仁那是鼻孔朝天,牛的不行。

那姓梁的再怎么有本事,还不是一个老家奴?就算真能发现账目有问题,亲疏远近、主子奴才这般论起来,老家奴的话怎么作数?

不过进入肃王平素所居的院落正厅,刘知仁再迟钝也逐渐感觉到气氛格外凝重,尤其是肃王殿下面色冷峻、刘氏也在旁边陪座愁眉不展。

刘知仁草草施礼,心里觉得不对劲,面上一时间却还装不出该有的恭敬。按照以往入府的招待,他拜会刘氏都是有座位的,如今他还想循着旧例左顾右盼找地方落座,还暗中责怪怎么周遭伺候的人这么没有眼色,竟没人给他搬个椅子。

这边李云卿已经冷喝道:“你就是刘知仁?还不给本王跪下!”

李云卿除了天生神力之外嗓音也不似寻常女子那般尖细,更偏中性,尤其这么多年征战沙场历练,冷冷的声音还带着一丝沙哑,配合严肃的神情自然形成一股凛冽的杀气。厅堂之上居高临下,李云卿又是动了真怒的,让人闻声不自觉就会产生畏惧,胆小的已然双股颤颤。

刘三水心虚,差点就跌在地上,赶紧侧歪到奴仆堆里不敢吭声。

刘知仁是真的吓了一跳,不晓得肃王殿下为何生这么大气,勉强堆起一脸笑容,扛着莫名的威压,腆着脸道:“王爷这是为何动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