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卿最是厌烦这等明知有错,还假装没错,仗着与王府沾亲带故便为所欲为的小人。梁伯的报告写的清清楚楚,事实一条条陈列清晰,明明这刘知仁就是败坏王府家业的蠹虫,怎么毫无自觉,还敢如此猖狂?
刘氏此时已经冷汗淋漓,一个劲向刘知仁使眼色。她先被请了过来,面对账册问题如山铁证,自然是不敢隐瞒,早将刘知仁这几年的行径如实交代,暗中感叹还好自己爹娘两年前相继病逝,否则与刘知仁一并牵扯进来,死罪能免活罪难逃。
越是这样想,越觉得如坐针毡,刘知仁尚未如何,刘氏已经吓得从椅子上滑下来跌在地上,带着哭腔道:“二少爷息怒。”
当年刘氏作为李云胜贴身婢女的时候,称呼李云胜为大少爷,对于王府嫡出排行第二的李云卿自然是称为二少爷,后来守寡因着妾室身份,她并未以夫人自居,仍是谨守礼仪,称呼李云卿二少爷。再后来李云卿袭爵,一般都是被称为“王爷”,反倒是刘氏很难改口,一紧张就喊出了二少爷这样的称呼。
“奴婢那弟弟愚钝,做了那些事情还不自知,其实并非存了坏心,而是……”刘氏思前想后找不出个更合适的说辞,一时间急的眼泪吧嗒吧嗒下落。
刘知仁反而一脸厌恶地瞪了刘氏一眼,嫌弃道:“姐姐当着王爷的面瞎说什么?我不过是借了王府的钱做生意,目前还没赚回来。账目上都记着清清楚楚,又不是白拿不还。”
刘管家实在看不下去,将梁伯早先呈上来的报告丢在刘知仁面前,一脸严肃地说道:“刘知仁,你自己看看吧。要不是你姐姐苦苦哀求给你解释的机会,你以为王爷想听你废话么?”
刘知仁到底不是真傻,一脸狐疑地翻开报告,才看两三页就已经是冷汗透体,双腿发软脸色惨白,扑通一声跌在了地上。膝盖嗑的生疼,让他清醒过来,猛然意识到如果自己就这样认罪,那好日子岂不是到头了,他心存侥幸,一咬牙倒打一耙道:“王爷冤枉啊,刘家世代效忠肃王府,怎能做出这等荒唐事?这是谁写的,和账目对过没有?为什么与小人记得出入那么大,不会是……故意栽赃吧。”
这时就连梁伯也气得从椅子上颤颤巍巍站起来,对肃王施礼道:“王爷,铁证如山,似刘知仁这等不知悔改还敢狡辩的小人,不能再姑息。”
李云卿虽然不懂府中庶务不懂经营账目,却能从那份言简意赅的报告中看出门道。能做出这样的报告,能站在王府的立场分析问题直指要害,若非说是栽赃陷害处心积虑搬弄是非,那要造出如此详尽的前后对应的大小账目,还真不是凡人能力所及。何况梁伯的为人,李云卿最是清楚,她亲自请来府中看账,一共不到三五天时间,梁伯对事不对人根本不可能栽赃谁。
所以,这刘知仁真是太可恶了,若还是府内的奴才那定要狠狠教训一翻,不过既然已经脱了奴籍成为平民,还是诰命刘氏的弟弟,就要让刘知仁心服口服主动认错,再按照国法送交官府,才符合天子脚下的规矩做法。
李云卿凤目微敛,存着猫戏老鼠的心态,气极反笑,冷冷盯着刘知仁道:“既然你怀疑账目有问题,那本王让人将账册都搬过来,与你记的账目一一核对便是。”
梁伯心内唏嘘,王爷是怎样的性子他当然是清楚的,好戏才刚开场,他忍不住添了一把柴,在王爷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说的无非是小楚过目不忘天赋惊人的本事。
李云卿听后不免惊讶道:“真能如此?”
梁伯点头道:“确实如此,王爷不信,大可当堂一试,让小楚与那刘知仁对质。”
李云卿心念一动,凤目转向一直沉默地站在梁伯椅子之后柱子旁边,仿佛影子一样存在感极低的小楚身上,眼中不由自主浮起一层深思。
“梁伯,这么说来那些账册的疏漏都是小楚发现的?”李云卿的语调不急不缓,让外人听了还以为是对此事有质疑。
不过梁伯跟着李云卿这么久,自然是知道这位的神态表情意味着又要开始整人了,习惯性地跟着做戏,摆出一副怕担责任畏缩的样子,愁眉苦脸辩解道:“殿下,老奴老眼昏花,字都看不清楚,还不都是那个官奴读账,后来那篇报告也是那个官奴写的。”
刘知仁小聪明来的快,乍一听竟然是个官奴做的账目核对发现了问题,说不得真有弄错的可能,还以为是机会来了,顺势狡辩道:“王爷,绝对是冤枉啊。一个官奴怎么可能懂得看账,多半是有疏漏错误。”
小楚的头垂的更低,心内不可能完全没有委屈,却并不出言为自己辩解。
按照肃王吩咐,底下办事的小厮不敢马虎,立刻去了账房院子,拿板车将所有账册都拉到正厅。肃王府近十年的账册,分门别类按年头堆一堆,足足五大堆,如果是一本本平躺着码放,每堆都恨不得能从地板顶到房梁。这么多账目,光是看一遍就不是一两天的事情。
李云卿面上故作不满道:“小楚,账册都已经拿来了,你赶紧与刘知仁再当面核对清楚,若是真有纰漏或捏造不实之处,冤枉了好人,本王断不轻饶。”
刘知仁望着小山堆一样的账册,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从哪本看起。
小楚却对这些账册非常熟悉,根本不用看自己写的那份报告,而是微微抬头,一面背诵报告中的陈条,一面将索引的账目究竟在哪一年哪一册哪一页哪一行报出来。
梁伯早知道小楚这个本事,知会刘管事安排小厮按照小楚说的找账册。一开始是一个小厮在找,后来几个小厮一起上一人一堆,还跟不上小楚说的速度。
刘知仁本来心存幻想,觉得区区一个年少的官奴能有多少本事,随便挑出个错处咬死了,再倒打一耙,说不定能翻身。却没料到小楚这般厉害竟然能将所有条目记得这样清晰仿佛那些账册都已经印在了小楚脑子里,不用核看原文,就可以将账册上所有问题如数家珍一般说出来。
直到此时此地,刘知仁方才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个叫小楚的莫不是上天派来专门与他作对的?刘知仁感觉正在被这些账册和记录的明明白白的问题啪啪啪打脸,众目睽睽之下羞愧难当面色灰白,他反而不思己过怨念丛生,恶狠狠瞪向小楚,心内恶毒地想:要不是这个多事的官奴揪出了账册的问题,他怎会栽这样的跟头?一个官奴不老老实实干粗活,竟然有这等管账的能力,实在是气煞人了。只要老子还有一口气在,将来让老子翻了身,定然要将那官奴狠狠整治,让那官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